膏肓》第8章 盡不盡興

盡不盡興

今宵酒醒倍悽清,早月印窗櫺。好天良夜虛景。青鸞杳,好事難。翡翠牽金屋,鴛鴦夢斷瑤笙。獨坐傷春不忍眠,信知一刻値千錢。庭中淡淡梨花月,偏疎櫺落枕邊。

——《紅梨記-亭會》

穆晉北像是能看的想法,一雙桃花眼因爲笑意而微微彎起,“你不筷子,難不是怕我讓你出錢?還真把我當騙吃騙喝花人錢的花花公子了?”

他掏出錢包給驗明正,鼓鼓囊囊的黑皮夾,出百元大鈔的邊角。

臉頰發熱,“誰說錢的事兒了,我剛剛說的是匠心。”

有匠心而不匠氣,沒有花哨的食一樣能做的好吃。

他終於擡頭好好看了一眼。

最後他卻是用信用卡付的帳,讓想起葉朝暉,他們都有一樣的習慣,無論消費多,能刷卡的地方一定是刷卡。

他走到離車幾步以外的地方打了個電話,沒講完就回過頭來,“哎,發什麼愣呢?你那幾個闖禍的同事歸哪個派出所管?”

這纔回過神來,“永安街道。”

他點點頭,對著手機重複了一遍才掛斷了,朝揚了揚下道:“走吧!”

不知他說的走是要走到哪裡去,“我們現在要去派出所嗎?要不要罰款或者賠償金?我上沒帶那麼多現金,得回去取。”

“誰說要錢了,擎等著人聯繫你就行。到時見著人了,記得代他們別打聽、別說話,萬一那幫無賴再尋上門挑釁生事兒,我有的是辦法治他們,犯不著他們的激跟人手,聽見沒有?”

他大家長似的發號施令,語氣裡看似含不屑,但沈念眉知道他是能幫的,既激又有些不安,“謝謝你,可是……你爲什麼願意幫我?”

他看都沒看,“你不是認識葉朝暉麼?他是我發小,初中就同班,一塊兒長大的,不一般的分。”

微愕,“所以呢?你就連他公事上認識的普通朋友都肯幫麼?”

他笑了笑,“你別誤會了,我問過大暉,他的說辭跟你一樣,你們只是公務上有往來的普通朋友。我肯幫你,是因爲你那些同事夠仁義。這年頭三句話不對版就抄酒瓶打得人家腦袋開瓢兒的人海了去了,那是爲自個兒,泄私憤。可你同事他們不同,你聽說過幾個人爲了老師的事兒把別人給揍了的?”

這話怎麼聽都還有點冷嘲熱諷的意思,念眉心頭苦,也沒法多計較什麼。

只有公務往來的普通朋友嗎?也許如今在葉朝暉眼中,他們的關係的確不比這個更深,分手的人其實是連朋友都沒得做的。

只不過這樣異口同聲說謊的默契,讓人覺得無端的諷刺。

穆晉北開車開得很平穩,即使在車流不多的高架路上也沒有風馳電掣地飆車,這倒跟葉朝暉不一樣,他那樣一個外表看起來嚴謹穩重的人,車卻開得很野。

只是穆晉北終究對蘇城不夠悉,在立橋上轉了一圈之後竟然朝城區相反的方向駛去。

“我們好像走錯了。”

“嗯。”他淡淡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又看了看前方的路牌才問,“前面匝道下去是平沙湖,那是什麼地方?”

念眉說:“是蘇城郊外的一個天然湖泊,冬天有候鳥飛來過冬。”

“是平沙落雁的寓意?”

“嗯,以前是有大雁、白鶴之類的,現在環境不如從前了,鳥也了,大多都是野鴨,我們本地人也它野鴨湖。”

穆晉北笑了笑,似乎來了興致,“是嗎?那正好去看看。”

念眉沒有他這樣的閒逸致,可是這會兒坐在車上沒辦法中途調頭回去,城際高速路上也不太可能打得到出租車。何況他剛剛幫了的忙,也不好太不近人了。

平沙湖範圍很大,他們下車的地方並不見野鴨。

“這裡風景不錯啊,往前走走。”

穆晉北興致不影響,一直沿著堤岸往前走,念眉只好跟他的步伐。

心事重重,無心欣賞暮冬的景,曠野和水面上冷冽的風更讓覺得空茫茫的,一顆心怎麼都落不到實

冷不防前頭的影突然停下來,直直撞了上去,眼前一陣發黑。

穆晉北轉過笑了笑,“想什麼吶,這麼神?”

“沒什麼,下午我還有事,不能耽擱太久。”三點開始的演出不能誤場。

他點點頭,也沒問是什麼事,只道:“你不是說這兒有野鴨麼?看到就走唄,用不了太久。”

念眉四下眺,“這附近有溼地,去年圈起來建了保護區,有人工投食的地方,也比較安全,大概鳥兒都往那裡面去了,在湖面上活。”

“南野溼地?”

“你知道?”稍稍有些驚詫,畢竟這裡遠不如大名鼎鼎的西溪溼地有名。

他只笑不說話,念眉有些慨,“其實以前很容易看到鳥羣,後來溼地圈起來,能看到的就了。不過也幸虧建了這樣一個保護區,再不保護,不知有多人覬覦這周邊的地皮。一旦開發起來,不知環境又得毀什麼樣,說不定以後就真的再也看不到候鳥了。”

穆晉北點了支菸,“看起來你很反商業開發?”

“也不是,我只是覺得現在太過火了,自然和傳統的東西反而留不住,可惜了。”

“那是因爲好沒落到你上。要是有人願意買下你住的地方,出價能解決你眼前所有的難題,還能保證你今後食無憂,你賣不賣?”

念眉愣了一下,憂外患之際,連這樣的假設都如同事實一般,可還是堅定地搖頭,“不,我不賣。”

他席地而坐,雙手撐在地上,逆著,又是那種興致盎然的模樣,“爲什麼?”

“你從小長大的地方,你會賣掉嗎?”

他勾起脣角,“那可說不準,得看對方出什麼價兒。”

所以說他們不是同一類人。念眉深吸一口氣,不願回憶起與葉朝暉之間那番似曾相識的爭執。

穆晉北卻怡然自得,曲起一條長坐在那裡,看著湖面換了個話題道:“這湖也不算大,冬天不結冰麼?”

念眉搖頭,“蘇城的冬天難熬,但氣溫很到零下的,湖水不會結冰,跟北京不一樣。”

他似笑非笑,“你知道北京什麼樣兒?你去過麼?”

“十年前去過一次。”

他倒有些意外,“也是冬天時候去的?看見故宮長城的雪和後海的冰了?”

垂眸掩住一窘迫,“我不是去玩兒的,待了一天就回來了。”

“那是去幹嘛?”

“拜訪一位老師,請到蘇城來一趟。”

現在想來,那時候喬狀況就不好了。有重大演出任務在眼前,卻生了場病,失聲無法登臺。念眉孤零零一個人踏上去北京的火車,到北方崑劇團找喬的一位師姐來救場,在雪地裡等了近兩個小時,最後也沒見到人。

都說下雪不冷融雪冷,那會兒就正好是積雪融化的時候。沒看到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只記得屋檐下細細的冰棱子和牆角一團一團沒有化完的髒兮兮的雪球。腳來回走也還是凍得麻木,鞋子被路面上泥濘的雪水浸溼,最後印象中只留下那種徹骨的寒冷了,對雪的沒有印象。

穆晉北挑了挑眉,再想多問,就聽到的手機響。

念眉接起電話,聽了幾句,眸子一下子亮起來,“……真的嗎?好的,我馬上過來……嗯,很快。謝謝您!”

穆晉北睨一眼,“派出所打來的?”

“嗯,安子他們可以出來了,讓我去辦手續。”沒想到會這麼快,喜悅溢於言表,而這一切都是他的功勞,“謝謝你,真的太謝了!”

“所以現在就得走?”

知道他還逛得不盡興,可心裡實在著急,“他們說下午可以去辦手續,但我三點還有演出……”

本來以爲他會表達不滿,但轉眼他手一撐已經站了起來,拍了拍掌心的土,“行了,現在就走!”

沒料到他這樣好說話,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掃了他的興,“沒關係……如果你想繼續在這兒待著,我自己攔輛車回去就好。”

“這附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你上哪兒去攔車?我不是是憐香惜玉啊,就是擔心你萬一遇上不安好心的司機,有個三長兩短的意外,還得把我給牽扯進去。”

他轉頭看了看平沙湖的水面,牽起一笑意,“不過這湖水不結冰,釣魚倒不錯,改天有機會再來。”

作者有話要說:這幾天評論回覆不及時,但每條都好好看啦~容我慢慢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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