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除夕·集仙殿（四）……

“你要回封地？”皇帝問了一句，“為什麼？”

“臣自十六歲封為吳王，至今已十又余年，而未嘗有一日居藩邸。朝廷行分封之制，非以之寵王孫，實為以同姓王侯脈，藩國之軍民財賦，拱衛天子。”李禪頓首道，“似臣之為吳王，不歸藩國，不親民政，反居京畿之地，長久則使朝中有人生窺視之心，不僅有失朝廷立藩王本意，更埋禍之因。故臣請陛下，上元之后即請允臣回歸封地，以安中外。”

“吳王這怕是說錯了吧？”盧貴妃口道，“我讀書不多，可也知道歷來分封藩國，能拱衛中原的遠遠比不上變的。再說了真要有壞心思，呆在京城還能有個管束，等回了封地那不更加沒人管了？吳王這時候要回封地，怕不是有什麼別的原因吧？”

見盧貴妃這般說，李淳忍不住道：“母妃，二哥怎麼會是這樣的人？我還想著跟隨二哥一起請求父皇回封地呢！”

“呵！你倒是聽話的麼？”盧貴妃嗤笑了一聲，“人家回封地，那是煙花繁華的江南，你要回哪里？去武威做你的雍王麼？”

“貴妃不要這麼怒，淳兒也只是想要替陛下分憂。”元慧妃見盧貴妃說的過分，便出來轉圜一二。

結果這麼一說盧貴妃更加氣憤，圓睜了一雙杏目：“慧妃說的倒是輕巧！分憂？拋下父皇母妃跑到外郡，有這麼分憂的？真以為淳兒在你宮里住了兩天，就以為你能作他的主了？吳王回封地他自回去，想要拉著我們淳兒，那是做夢休想！！！”

“好了！”皇帝拍了一下桌案，“這種事等過完了年再說不遲，這時候在這里說這些像什麼話？”

“臣等萬死！”

“臣妾萬死！”

這麼一鬧，后妃們當然不能繼續呆在這里，匆匆退了出去，元慧妃離開之前回頭深深看了李禪一眼，微不可聞的嘆了一口氣。

皇帝見后妃們都已經離開，仰脖灌了一杯酒。

盧裕低聲道：“臣教無方，實在是有失統……”

“這怎麼能怪太尉呢？也是老二說話沒挑對時候。”皇帝搖了搖頭，“老二的事先記下，不急著這一兩天，等太子回來再說也來得及。”

見兒子還想說話，皇帝擺擺手：“老二，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今年出了不事，德的事之后東宮建制都被打散了，我還指著這次恩科之后你能幫著多挑幾個得力的人才到東宮去呢。”

皇帝：“對了，說到這個，裴相、太尉，有件事還需要你們多費心。兵部的薛霖年后我是要讓他做太子詹事的，他走兵部的差事可不能空下來。年后德那邊就要用兵，兵部運籌帷幄，居中籌措，人選一定要得力才行。”

裴濟和盧裕互相看了一眼，同聲應道：“臣遵旨！”

幾個皇子一聽皇帝跟裴濟和盧裕說起政事，心知再待下去也已經不合時宜，也都一同起準備退宮。

皇帝見狀擺了擺手：“時候不早了，你們沒事的也可以先去。等會就該子了，老六老七老八別忘了去自己母妃的宮里見禮請安。”

“遵旨。”

“老二你再稍微留一下。”皇帝突然說了一句，“你三年沒回來，咱們好好說說話，喝個幾杯。”

李禪一愣：“臣……本想……”

“想去給你母妃請安？”皇帝擺擺手，“既然已經讓你不急著回封地了，慧妃那邊你明早再去就好。你母妃平日睡得早，今天已經晚了很多，不用這麼晚過去了。”

“臣遵旨。”

在老六老七他們帶著奇異的眼神退出了集仙殿之后，皇帝示意李禪坐下，重又吩咐仇紫英再準備一些點心。

父子二人對坐默然無語，皇帝李賢打量著眼前這個兒子，在那件事之前，木樨是他最好的臣子、最值得驕傲的兒子，現在自己卻連如何和他開口都不知道。

這時候集仙殿外傳來陣陣震耳聾的煙火轟鳴，外面的天空一片燦爛輝煌，整個南邊的天際被煙花燒的一片火紅。

皇帝起：“看來是到子時了，咱們出去看看今年的煙火吧！”

李禪跟在皇帝后面到了集仙殿外的月臺之上。

皇帝突然回頭對李禪道：“崔衡上疏說這三年你在晉做的不錯。”

“全仗陛下恩佑。”

“你心里還在責怪我吧？”皇帝嘆了一口氣。

“臣不敢。”

“只是不敢？”皇帝笑了一聲。“你自面和心慈，但是里卻極執拗。”

“臣……”李禪張了張口，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用說什麼。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對，現在錯已經鑄就，多說也沒什麼用場。你回封地也好，我老了，等到太子登基了你再回來，總好過現在這樣。”皇帝憑欄看著遠一朵朵在天空中綻放的煙火，悠悠道，“只是難為了你母親。明天宮賀正旦的時候多跟說說話。”

“臣遵旨。”

“你還是不肯我一聲父皇麼？”皇帝的聲音有些清冷和孤寂，李禪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見皇帝突然轉向旁邊的盧裕，大笑著指向南方天際的巨大煙火，“太尉，今年的煙火可觀否？”

李禪心中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后似乎有一道奇異的目，猛一回頭卻見裴相正在看著自己！

只見裴濟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右手微微拈著頜下的幾髭須，輕輕轉。那是李禪見過很多次的，老狐貍下好套子等著獵上鉤的表！

李禪看著這一切只覺心臟狂跳，幾乎是下意識的四下張著，仿佛邊的不知什麼地方突然會突然塌陷，讓他不得解。

天空巨大的煙花和鞭炮的巨響中，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碎了天街上的清冷夜，一路沖過了重重宮門，一直到了集仙殿外！

——邗園——與此同時邗園中的幾人看見外面驟然明亮了幾下，過了一會就有此起彼伏的轟鳴之聲，就知道必然是外面已經開始放起煙火了，也都開始在邗園中放起焰火來，云黛在德盧龍雖然也年年放煙火，可是哪里的煙火又怎麼比得上京城里的輝煌燦爛呢？只不過相比較那些輝耀夜空的巨大煙火，云黛還是更喜歡那些巧的小玩意，點燃了之后會滿地竄的煙火陀螺，五彩繽紛金耀目的火樹銀花，還有可以拿在手里甩著玩的火花棒，都是云黛此前沒有玩過的新鮮事。

此刻云黛左右手各拿了一火花棒，當做雙刀般舞將起來，燃放著的煙火隨著舞在夜空畫出燦爛的痕跡，將云黛的影襯得宛若一只巨大的蝴蝶在旋天飛舞，煞是好看。

薛岳見了之后也是興起，雙手各持兩跟云黛舞作一，整個邗園似乎都被這兩團煙火給照亮了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有一個仆人一臉惶急的小跑著進來，在人群中找到焦遂之后低聲耳語了幾句，原本還滿面笑容的焦遂臉一下變了。

焦遂立時上前兩步，劈手搶下了云非墨和薛岳手里的煙火棒：“云公子，爺，出事了，你們跟我來！！”

杜確房準他們見狀都是一愣：“焦三叔，怎麼了？是有什麼事麼？”

焦遂吸了一口氣：“諸位，你們在此千萬不要隨便走。”然后轉頭對著剛剛過來的那個仆人道，“你吩咐下去，邗園里所有的無關人員全都摒退，沒有我的吩咐千萬不要出來走！”說完之后焦遂便拉上云黛和薛岳就往邗園門口跑去。

“焦三叔，這是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吳王殿下來了！”

“吳王來了？”云黛一愣，李禪不是進宮守歲麼，怎麼會過來邗園？想給自己一個驚喜？可是就算李禪過來焦遂也不用這麼如臨大敵的呀，而且焦遂的臉還這麼差，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云黛剛剛還在覺得焦遂的臉極差，可是當看到在邗園門口的肩輿上躺著的李禪的時候，才真正被嚇了一大跳。

云黛自小在軍中長，又學習醫，各式各樣的傷病見過不知多，李禪此刻的臉讓云黛心里一空：這是魂飛魄散之人了！！

云黛下意識手抓過李禪的手腕：脈息全無！

手探了探鼻息也已經沒了氣息。

云黛只覺得頭嗡一下：李禪死了？

他不是進宮去參加守歲賜宴了麼？他不是說正月十五還要帶著自己回封地？不是還要一起過一輩子的嗎？！

他就這麼招呼也不打一聲死了？

云黛心頭大痛，強行制住所有緒，讓自己冷靜下來，了李禪的，好在還是溫暖的，又仔細在李禪口仔細聽了一下，發現雖然心脈已經極其微弱，但是還有一跳。

云黛長出一口氣：看來應當是心脈閉塞，導致假死了。

這并沒有讓云黛放松一些，心脈閉塞造假死即便是施治及時都是九死一生。

一面伏在李禪上，一把開李禪的服，然后從腰間隨的醫囊中出幾銀針扎心口的幾大，又出兩粒天王保心丹在口中嚼碎，一面招呼旁邊的人將李禪扶起，掰開李禪的將藥度了進去。

同時又取出幾大針，將李禪的十指頭全部挑破。

薛岳見吳王指尖流出的，驚呼道：“怎麼是黑的？”

云黛本沒空解釋：“你們一起幫忙，把指尖的黑凈！”

做完這一切云黛一面繼續不的對著李禪周的大經絡推拿按，一面在人群中找尋鄭楚的影。

“鄭楚！鄭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云黛幾乎是嘶吼著對旁邊手足無措的鄭楚道，“怎麼會變這樣？”

“小的不知道……”鄭楚被云黛的樣子嚇了一跳，平時云黛一直都是有說有笑，溫文有禮的模樣，對待吳王府中的親衛更是特別的溫和親善，此刻勢若瘋虎的樣子讓鄭楚都忍不住退了一步，“小的實在是不知道。殿下一早就進了宮進宴守歲，我照例在宮門外等候，結果才過子時沒多久就來了一群侍把殿下抬出了宮門，當時旁邊還有裴大尹。”

“裴大尹？！”

“是，今天大尹在宮中值。”鄭楚見自家殿下過氣來也是松了口氣，“大尹送殿下出來的時候說殿下喝多了酒，我們抬著殿下去西市邊上的通濟坊找王醫。可是我看殿下況不好就想著帶殿下過來找公子，可是公子也不在安業坊，還是薛公子的人告訴要來這里……”

“胡鬧！簡直是胡鬧！這怎麼可能是喝酒喝的？還要送去通濟坊，等送到那里殿下就已經沒救了！”云黛罵了兩聲，但是轉念又覺得不對，就算裴耀卿不懂，宮里可是有醫的，醫也不懂？況且還有仇紫英在，說什麼也不可能把已經命在頃刻的李禪往外面送吧？

“裴大尹除了你去找通濟坊的醫就沒說別的？”

“沒有，大尹好像很著急，吩咐完我就趕回去了。”鄭楚的聲音也有些發，“殿下……殿下究竟是怎麼了？”

“心脈閉塞！現在雖然回復了脈息，但還是太過微弱了，要先讓他撐過這一晚。”云黛到此時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淚流滿面，“這里不是治療的地方，先把他抬到里面去。子華，你現在快去家里把我的藥囊拿過來，我隨帶的東西不全。”

“好，我馬上去。”薛岳一聽趕人牽了馬過來，瞬間就消失在了夜之中。

云黛忽得怒吼：“這你娘的究竟是怎麼了？！”

這時候鄭楚突然想起了什麼一般：“對了，金吾衛跟我說，子時的時候有一匹驛馬進了宮。”

“驛馬？”焦遂和云黛都吃了一驚，正旦這一天金吾不閉，可這是為了表示與天同慶，并不是說朝廷通宵理政務。事實上朝廷正旦公休一直到上元之后，除非有天大的事，否則就算有值的宰執，在這一天也是不辦公務的。

什麼樣的驛馬會在正旦這一天把消息直接送進宮？！

這匹驛馬帶的又是什麼樣的消息？！是叛？還是寇？！

云黛和焦遂一時間頭皮都有些發麻，云黛急道：“驛馬是什麼的？”

“好像是白馬！”鄭楚遲疑了一下。大夏的郵驛制度，京師附近的驛亭據方位選定馬匹，白的驛馬意味著這是西面來的消息。

“西面？！”云黛一呆，“難道是青唐那邊出事了？或者是老五又有什麼消息？”

此時此刻沒有人知道，就在整個大夏都籠罩在熱鬧歡慶的過年氣氛中時，一匹白的驛馬帶了一份黑的木匣沖進了宮廷。

代表著兇訊的黑木匣里，藏著一個令整個大夏為之震的消息：

太子李玄率軍返京，途徑朔方，路遇山崩，太子與隨侍親衛十余人俱為山巖所埋。

云黛的姐夫，大夏國儲，皇四子李玄。

死了。

——《青山不墨：家破人亡后了尚書》第一部完結——第二部可能不會很快和大家見面，需要好好整理一下目前手上的大綱。

謝您能一直閱讀到這里，這不是天外彗星，打從一開始崔衡那邊，李禪這邊都覺得王廷安背后之人會有后手，姚軒京以后太安靜了，仿佛一直在等待著什麼……

嗯，就是這樣。

第二部會把第一部里面埋的線起出來：梅妃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能平安降生嗎？焦遂送給李禪的雪娘要怎麼理？在這種絕境下，云黛如何再為云家翻案，如何一步步走上尚書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