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卿白告退。

殿恢復安靜，夜紅綾擱下茶盞，語氣淡淡：“綾墨。”

黑年瞬間現，恭敬伏跪于地。

夜紅綾盯著他看了片刻，“以后沒犯錯的況下，不用輒就跪。”

綾墨恭應：“是。”

可雖然這麼應了，卻還是一不地跪在地上，沉穩如磐石。

“神殿的大教習，你見過他的真面沒有？”

綾墨回道：“見過。”

“你對他了解多？”

“回稟主人，屬下對大教習不了解。”綾墨回道，說完補充了一句，“只知道他武功很高。”

“多大年紀？”

“屬下不知。”年的嗓音始終恭敬而平淡，沒有緒，“大教習只負責傳授武功，訓練影衛，其他的屬下不了解。”

夜紅綾沉默片刻，淡淡道：“如果他現在命令你做事，你會不會聽？”

“大教習不會讓屬下做事。”

影衛出殿認了主，就只聽從主人一人命令行事，不會再聽第二個人。

夜紅綾沉默地倚在榻上，斂眸想著桃花山上遇到的那個男人，眉眼染了兩分寒涼。

并不喜歡故弄玄虛的人，更不會因為好奇或者疑就真的去做些什麼。

“把你的名字寫來給本宮看看。”

突如其來的一道命令讓綾墨思緒微頓，愣了一瞬，才俯首領命：“是。”

話落，他回到那張長案前，提筆蘸墨，在干凈的宣紙上寫下“綾墨”兩個字。雖然字跡還是有些生，卻已盡可能地工整清晰，看得出來寫得很認真。

寫完了拿給夜紅綾看，看完之后也沒說什麼，勉強算是滿意。

“隨本宮去書閣。”夜紅綾起，淡淡吩咐了這句，轉往殿外走去。

綾墨起跟上。

進了書閣，撲面而來的是滿室書卷香味，以及一種嚴謹冷肅的氣息，很符合夜紅綾冷漠如冰的。

巨大的一排紅木藏書架上整齊羅列著各種書籍，分門別類放好，沒有毫錯。

夜紅綾走到書架前，隨手出一本已經不太嶄新卻很完整的書冊，返走到書案之前，淡淡道：“即日開始，除了任務之外，你就待在這里習字。”

綾墨抬眼，眼底有著明顯的驚異和茫然。

習字？

“過來。”夜紅綾走到案前，語氣淡漠，手從書案邊角拿過一張字帖，“先把這份字帖臨摹一遍，本宮教你認字。”

年淡漠的臉上盡是怔然，他顯然從未想過堂堂公主殿下會親自教一個影衛習字，一時有些無措。

照著主人示意走到案前，一個作一個口令，取過一張宣紙在案上鋪好，用鎮尺著，拿筆，蘸墨，對著字帖臨摹。

綾墨心神微，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夜紅綾側。

影衛的規矩是不能跟主人平起平坐的，大多時候他只能跪著，而此時他就這麼站在主人側，且離得這麼近，近到能清晰地到子周彌散而出的寒涼氣息。

綾墨心頭生出縷異樣的慌。

一種完全超出規矩所束縛的范圍，讓他無法掌控的緒悄然侵襲心扉。

啪。

手上一陣劇痛傳來，驟然打斷了他失神的思緒，綾墨抬眼看到夜紅綾手里拿著的鎮尺。

多年訓練所產生的下意識反應快過理智，綾墨當即跪倒在地：“屬下該死。”

手上挨了一下，干凈的宣紙又被墨濺到污染，夜紅綾卻沒理會，冷漠看著他：“在想什麼？”

“屬下，沒想什麼。”綾墨抿，對這個問題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想了想，擔心主人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屬下方才有些走神，請主人責罰。”

“為什麼走神？”

綾墨低頭，不自覺地絞了衫：“屬下沒想過，主人……主人會教屬下習字……”

夜紅綾皺眉，許是沒料到這個答案，淡道：“起來。”

“謝主人。”綾墨起，一眼看到白宣紙上濺到的墨，片刻不敢耽擱，把紙出來放在一邊，重新取了張干凈的宣紙放好。

白皙健康的手背上，一道清晰的檁子浮現出來，他卻仿佛毫覺不到疼痛似的，專注地開始臨摹字帖。

夜紅綾看了片刻。

年握筆的姿勢很正，一筆一劃寫得極為周正，一橫一豎都著剛勁力道。

昨天那頓戒尺看來是起了作用。

于是沒再多理會，任由他自己寫字，轉從書架上取了本書，走到屏風前人靠上坐了下來，沉默地開始看書。

書閣中青煙裊裊，香氣縈繞，一室靜謐。

窗外一束照進來打在子絕艷清冷的姿容上，越發顯得矜貴淡漠，如九天玄般貴不可攀。

盞茶時間很快過去。

綾墨雙手拿著自己寫好的字帖走過來，跪呈給夜紅綾查看。

字跡依然是工整中著生，談不上多好看，但全部寫對了，沒有錯。

夜紅綾手指著白宣紙上當先的三個字。

“這是本宮的名字。”道，“夜紅綾。”

綾墨目落在那三個字上，并不敢把這三個字說出來，只暗暗記下。

“綾”字他認識，其他兩個字需要再多默認兩遍。

原來這就是主人的名字。

夜，紅，綾。

“這四個字，護國公主。”夜紅綾道，“本宮的封號。”

綾墨暗自記下。

“最后這三個字，影衛，你的份。”夜紅綾把字帖還給他，“今天就寫這些，現在去寫，每個字再寫三十遍，邊寫邊記。”

綾墨應下，雙手接過字帖，轉又回來書案前。

護國公主，夜紅綾。

影衛，綾墨。

年影衛打小進了神殿訓，挨過千般苦，過萬般罰，并不知別人識字是怎樣的方式，他有記憶的生命里只有不斷的習武，廝殺，讓自己變得強悍。

卻沒想到出殿認主之后所面對的不是無止境的任務和罰，而是如懵懂稚兒一般識字學文。

這種覺是全然陌生的，以至于常常讓他不知所措，冷漠疏離的主人帶給他最直觀的不是無，而是一種他以往從未面對過的溫。

對，溫。

在只有無窮無盡冰冷殺意的神殿里，這種雖然冷漠但沒有殺氣與怒斥懲罰的說話方式，的確算得上是一種另類的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