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們心驚的原因自然不在于大皇子是否真的生了病，而是眼前這位公子——不，應該是南圣。

南圣皇帝若說大皇子得了病，那沒病也得病。

至于病是真是假，大臣們自然不可能那麼蠢，對方說什麼就信什麼。

然而此時他們算是聽出來了，不管皇上和大皇子病真假，這位南圣來的公子明顯是在支持護國公主即位為帝的。

至于原因嘛。

他們暫時并未把南圣跟護國公主有什麼特殊的關系聯系起來，而是有了更敏的猜測——

南圣皇帝這把大費周折，先是提出跟穆國聯姻，要迎娶護國公主，然后派兵幫助穆國攻打金國，并以此作為聘禮，在金國一戰中立下赫赫功勞，讓穆國臣民對他激涕零，并覺得欠了他們一個人。

再然后，支持護國公主登基。

最后再通過聯姻的方式把穆國疆土納南圣版圖？

好狡猾好深沉的算計。

大臣們暗自腦補出一出野心的帝王為了吞并穆國而想出的計劃，且兵不刃就能做到，簡直太狡詐太險了。

“本相深知各位難過，但鄙國太醫定會盡全力救治大皇子，還請各位莫要過于擔心。”棲梧淺嘆一聲，頗有些悲天憫人的覺，“此番除了就金國疆土劃分一事，本相來此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說。”

群臣微凜。

上丞相及時開口：“使臣們遠道而來，長途跋涉太辛苦了，應該先在宮里安置下來，歇息一晚上，其他的事明天再說如何？”

棲梧風度翩翩地搖頭：“本相不累，多謝大人恤，還是先說完正事再說。”

上丞相眉頭鎖，不由自主地轉頭去看夜紅綾。

夜紅綾神一如既往的寡淡冷漠，語氣淡淡：“公子想說什麼？”

“之前吾皇提出過聯姻一事。”棲梧語氣溫和從容，角掛著春風般的笑意，“吾皇思慮再三，覺得這件事也許該征求一下護國公主的意見。”

什麼意思？

大臣們微愣。

“吾皇原本是打算迎娶公主到南圣為后，跟吾皇一起開疆辟土，征伐天下，打造千古傳奇帝后，令后世尊崇敬仰，流傳百世。”

夜紅綾沒說什麼，心道這人若是不做皇帝，去茶館說書應該也不死。

這份面不改招搖撞騙的功夫練就得爐火純青，民間話本子的劇信口拈來，語氣誠摯得都快信了。

“可思及公主殿下極有可能登基為穆國皇，吾皇又有了些顧慮。”棲梧目微抬，看向清冷沉默的夜紅綾，“吾皇的意思是，若公主殿下當真登基為帝，兩國依然可以結為姻親，吾皇與公主殿下也依然可以皆為夫妻，但殿下可以不必嫁南圣，只維持一個名義上的夫妻關系，以促南圣和穆國永世好，互不侵犯。”

群臣嘩然。

還可以這樣？

上丞相陷了沉思。

夜慕琛忍不住攥手，心里想怒斥棲梧一派胡言，然而低調忍了半年，這個時候他自然不會蠢到胡開口。

而其他眾人也不由自主地開始深思棲梧這番話的意思。

其實也用不著過多深思，棲梧的意思已經很明顯，若夜紅綾不登基，那麼聯姻一事照舊，夜紅綾以公主之尊嫁南圣，為南圣皇后。

可南圣皇帝話里的意思卻不免讓人心驚。

隨著皇帝開疆辟土，征伐天下，打造千古傳奇帝后傳說？

意思不就是說讓護國公主給他當利，消滅周國各國，助南圣帝王一統天下嗎？

那穆國早晚也得為南圣的囊中，畢竟南圣國力本就強大，兵力強悍，經濟富裕，若是再添護國公主這一員能征善戰的猛將，無異于如虎添翼。

而穆國失去了護國公主，便只剩下陸衍之還能征戰，可陸衍之會不會是護國公主的對手？

若兩國當真刀兵相向，局勢定然慘烈。

倘若護國公主登基為帝，聯姻照舊，但公主可不必嫁南圣？

這句話的真實度有幾分？

大殿上氣氛一時凝滯，大臣們心頭紛紛一片，頭一次遇到這種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的局面，誰都不敢主開口做一個發表意見的人。

畢竟事關穆國存亡，弄不好就是個千古罪人。

“公主殿下。”上丞相眉頭微皺，語氣沉沉，“不知您是什麼想法？”

夜紅綾沉默片刻，淡淡道：“你們決定。”

短短四個字，竟是直接把問題推給了滿朝文武。

上丞相噎了噎，心里卻很清楚夜紅綾這番態度的原因。

公主若是直接說聯姻照舊，顯然便是置穆國于水火。

可若說登基為帝，便會落于口舌，以后人們提起穆國皇來，說不定還會被安一個“自立為帝”的評價。

“此事公主殿下可以不必急著回復我。”棲梧淡道，“吾皇給了我半個月的時間逗留穆國，殿下跟諸位大臣可以細細斟酌商議之后再做決定。”

細細斟酌商議？

諸位大臣臉都有些不太好看。

南圣皇帝給了他們斟酌商議的余地？

說出口的幾句話里字字句句都含脅迫之意，他們如何斟酌商議？難道真要把最強悍的護國公主送去南圣，給強大的南圣強上加強，再反過來對付穆國？

“若兩國聯姻，南圣皇帝陛下是否真能保證南圣跟穆國永世好，和平共？”上丞相問出最關鍵的一個問題，“他在位期間，絕不對穆國興兵？”

棲梧點頭：“吾皇不會做一個出爾反爾的君王。”

“大皇子可否完好地送回來？”

棲梧笑意微斂，正地開口：“大皇子又不是南圣的罪人，更不是人質，只是暫時病重無法移開南圣，待以后病好轉，吾皇定會派衛隊把大皇子完好無損地護送回來。”

這句話你自己信嗎？

上丞相沉默，暗自對他這番言語嗤之以鼻。

其他大臣心里也默默腹誹了一句，面上卻并沒有流出什麼不滿來。

但是他們都知道，穆國帝座上真的迎來了第一位皇陛下，這已是誰也無法阻止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