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的，是什麼真相？”

風吹過荒涼的花海，卷起一片黃沙，掃過兩人耳畔，留下一串蕭索的聲音。

“如果你想說，當初在蛇窟邊，不是你把我推下去的，都是林滄瀾的你……”他頓了頓，復而又冷笑起來，“那我早就知道了。”

林昊青的回答，在紀云禾的意料之外，但細細想來，卻好像也在理之中。

“云禾，我當年是懦弱，卻不傻。”林昊青轉頭看，“我被人從蛇窟救出來后，我是很恨你，但過了幾天，就什麼都想明白了。”

是了，林昊青并不傻。這麼多年，這麼多事，林滄瀾的行事作風，紀云禾看在眼里，心里清楚，林昊青難道會毫無察覺嗎？

“護法，不要高估了自己。”林昊青神淡漠的看著，“讓我變這樣的，并不是你。”

是林滄瀾。

是他讓紀云禾明白了，如果在蛇窟邊不推林昊青下去，那麼，接下來，林昊青將面對越來越多的背叛與算計，直到他愿意改變。

林昊青同樣也明白了……

所以他心甘愿的按照林滄瀾定好的路，走了下去，變了他父親想要的模樣。

紀云禾看著這樣的林昊青，四目相接，一肚子的話此時竟然都煙消云散。

“如果你都知道了，那我沒什麼好對你說的。”紀云禾張開蒼白干裂的，啞聲道，“谷主多多保重。”

紀云禾轉走，林昊青卻倏爾開口：“等等。”

紀云禾微微側過頭來。

“你今日來找我，就為此事？”

“就為此事。”

林昊青勾了一下角：“是我給鮫人開了尾，讓你覺得，當年的事，你做錯了，是嗎？”

紀云禾默認。

“你想改變些什麼，是嗎？”

紀云禾聞言，心下微微一轉，回過頭來，面對林昊青：“谷主有想法？”

“你今日來，告訴了我一件事，雖然我已經知道了。但禮尚往來，我也告訴你一件事。”林昊青走上前兩步，與紀云禾面對面站著，他微微俯，瓣靠近紀云禾的耳邊，輕聲道，“我想與護法聯手，殺了……林滄瀾。”

他的話很輕，被風一卷，宛如公英，散在空中，但落在紀云禾心尖，卻驚起層層波瀾。

紀云禾眸一，睫羽微，第一時間并未搭話。直到林昊青直起子，微微退開一步，紀云禾看著他平靜的面，心中確認，這個谷主之子，并不是在與玩笑。

他說的是真的，他要殺了林滄瀾。

他想弒父。

“你什麼時候開始想這件事的？”

“很久了。”

他平靜的說著，就像在說，這天已經沉了很久了。

看到現在的林昊青，不知為何，紀云禾心頭忽然涌上了一句話——林滄瀾功了。

在改變林昊青的這件事上，他做得無人能及的功。

“你不怕我去告？”紀云禾問林昊青，“林滄瀾不會允許你有這樣的想法，哪怕你是他兒子。”

林昊青笑了笑，對紀云禾的話不以為意。

“我知道你想要什麼。”林昊青盯著紀云禾的眼睛，“你不喜歡馭妖谷，想離開。”

紀云禾眸微：“這你又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我此前一直有這個覺，雖然林滄瀾迫你做了許多事，但我不能確定，其中有沒有你自己想做的。但這一次……青羽鸞鳥大馭妖谷，以護法的本事，不急著想辦法去攻青羽鸞鳥的心計，困住青羽鸞鳥，反而跑去找那不知掉到什麼地方的鮫人……”

林昊青看著紀云禾，臉上是志在必得的微笑：“而后我查過與青羽鸞鳥一戰中，馭妖谷中，失蹤的馭妖師。瞿曉星，赫然在榜。雪三月被帶走，瞿曉星失蹤，而你，那時候也是想跑吧？”

紀云禾默認。

“只可惜，你想要的太多了，你還想帶那鮫人走。”林昊青一抬手，輕輕拉住紀云禾耳邊的發，“老頭子看錯你了，優寡斷，婦人之仁的，明明是你啊，云禾。當時若沒有那鮫人拖累，你現在應當也在馭妖谷外，自在快活吧。”

紀云禾將林昊青握住自己發的手揮開。

“所以呢？你知道我想要什麼，你打算怎麼做？”

“我許你自由。”林昊青道，“你我聯手，大事得，我做主馭妖谷，便許你出谷，此生不再馭妖谷束縛。”

這個條件，對紀云禾來說，很是，但是……

“我不能殺了林滄瀾。”

林昊青微微挑眉：“你沒有拒絕的理由。”

“只是你不知道這個理由。”紀云禾道，“我被林滄瀾喂過毒，每個月，他指派卿舒給我發一粒解藥，從你掉蛇窟之前，我便每個月都靠著他的藥活下去了。”

林昊青聞言，眉頭微微一皺。紀云禾心頭了然，林滄瀾喂毒藥的事，看來藏得著實夠深，怕是除了林滄瀾主仆二人與紀云禾外，再無第四人知曉。

“所以，我不能和你聯手，我要林滄瀾活著，除非……”紀云禾看著他，“你把解藥給我。我只有這一個條件。”

風再次在兩人邊卷過，沉默在紀云禾這句話之后蔓延。

過了許久，紀云禾才道：“谷主，我與林滄瀾之間的恩怨，我不奢求有他人來為我了結，所以盡管我提出了條件，但我心里知道，這個條件很難達到。”

紀云禾看著沉默的林昊青，繼續道，“關于你們父子之間的恩怨，我也無能為力。我不過是個傀儡而已，事到如今，我所行之事，皆違背己心，但你放心，我對林滄瀾的厭惡，不比你，你告訴我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今日，告辭了。”

紀云禾言罷，轉離開。

“云禾。”林昊青再次開口喚，但這次紀云禾沒再回頭，只聽他在自己后輕聲說著，“你以為，被他改變的，只有我嗎？”

但聞此言，紀云禾腳步微微一頓，復而繼續邁步離開。

林昊青的意思，紀云禾再明白不過。

和紀云禾初識的林昊青不是現在的模樣，與林昊青初識的紀云禾，也不會是現在這般的模樣。

在這馭妖谷之中，和這個曾經的年，都已經改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