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畢竟有年紀了，子也弱，出了殿門被冷風迎面一吹，子就有些打晃，唬得夏紅急忙將扶住。

“不打，就是坐久了，猛一起來頭暈。”

話是這麼說，夏紅哪里敢大意。皇上的病聽說就是吹冷風吹壞了，方夫人倘若再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怎麼好？

扶方夫人進屋坐下，夏紅忙不迭去將太醫請來。永安宮里現在除了李署令還有三位太醫在這兒，斟酌藥方，稱藥煎煮這些活計樣樣都是他們親力親為。夏紅一去就將李署令請了來了。

方夫人靠在那里瞇著眼睛，聽到腳步聲響才睜開眼來，看見是李署令過來，不贊同的說：“讓誰過來不一樣，你何必親自跑這一趟。”

皇上那里也離不得人，況且李署令年紀比方夫人還大些。

“皇上那里暫且無事。”

李署令替方夫人診過脈。其實方夫人也就是累著了，再加上憂思過度，藥也不用吃，能好生歇息就行了。

方夫人說：“我自己心里有數，本就沒事。”不過正好李署令來了，方夫人看無人在跟前，輕聲問他：“皇上的病，究竟與命有沒有妨礙？”

這話旁人都不敢問，不能問，唯獨不必忌諱那些。

“只要今晚燒能退下去就沒有大礙。”

方夫人就沒有再問了，李署令話說得很明白。

倘若到明早燒再不退，那就真要不好。

“怎麼一下子病的這樣重……”

李署令坐在跟前，要再向前些，兩人的膝頭就要抵在一起了。

“皇上素來太要強了，繃得太，這一松……”

過剛易折，這道理方夫人也懂。

那是的親生兒子啊。打坐生下來就被迫分離，這才剛剛相認了沒有多久，難不……難不倒要白發人送黑發人不？

玉瑤公主接過宮端的素粥，捧到謝寧跟前：“娘娘用些粥吧。”

謝寧轉頭看了一眼，將粥接了過來。粥碗也不大，里面盛了個半碗，謝寧也沒用調羹，端起來幾口喝完了。

這種時候實在沒有那個心力氣去講究儀態統。

玉瑤公主接過碗放下，勸說：“娘娘歇會兒吧，我在這兒替您守著。您歇個一刻半刻的也，總不能這麼一直熬著。您要也累病了，讓我們幾個可去指靠誰？”

謝寧說：“我不累。”

可是玉瑤公主子也不是一般的固執，直接說：“您要不放心，就讓人把榻搬過來放在父皇跟前，您就算不睡，閉上眼養養神也好。難不您這麼一直眼睜睜的盯著人看著，父皇就能立馬醒過來了？”

皇上已經又用了一回藥，李署令說，這藥隔兩個時辰再用一次，謝寧怕誤了給皇上服藥的時辰，就這麼一直陪坐在一旁。

青荷們果然把榻搬了過來，玉瑤公主不由分說，讓人攙著謝寧讓臥下，還把絹紗被取了一床來，替搭在上，說的是讓閉上眼養養神也好。

謝寧無法，只好將眼暫闔起來。

心里象打翻了熱油鍋，哪里能臥得住。時不時就睜開眼往皇上那兒看一眼，有兩回都玉瑤逮個正著，也只好閉起眼來。

熬到現在謝寧確實有些心力瘁了。上的累倒是其次，關鍵是心里焦急憂慮。才閉上眼的時候想著，剛才那碗藥吃下去有一個時辰了吧？縱然沒一個時辰也差不了多，那下一次就得再過一個時辰，得吩咐人預備著煎藥。要是用不著那當然更好……

恍惚之中，謝寧聽著有人說話。就這麼順著那聲音往前走，外頭風大吹得上發涼，低頭一看腳也是著的連鞋也沒穿。

四周模糊昏暗，辨不出方向，仔細認一認，才發覺自己居然是在掖庭宮。就是們初初選宮的時候住的地方，那時候分給的屋子朝向不好，不通風，屋里總有一驅之不去的霉味兒。

怎麼這里？

不應該在這里的……

謝寧一邊想，一邊往外走。

覺得自己不應該待在這里，可是又想不起來自己應該在哪里。

出了掖庭宮，沒有多遠就是縈香閣了。這里空的，這一路一個人也沒有見。人都去哪兒了呢？

謝寧離開悉又陌生的縈香閣。這里是宮后住了三年的地方，這里的一草一木都應該悉。可是已經人去屋空的地方，現在看來只讓人覺得陌生。

不，不是這里，這不是的地方。

又這麼到了永安宮。

這里也是空的。庭院荒蕪，屋閣里甚至積了厚厚的灰塵，一切看上去都顯得破敗凋蔽。

孩子呢……孩子們去哪兒了？

還有，皇上呢？

心里突然慌了起來。

對了，皇上呢？

皇上去哪兒了？

謝寧急切慌的尋找，永安宮沒有，長寧殿也沒有。到都沒有，沒有皇上，沒有人，沒有聲音，謝寧赤著腳披頭散發在宮道上奔跑，巨大的孤寂和恐慌象是兇惡的野一樣攆在后頭。

口而出喊了一聲：“皇上！”

這一聲將謝寧自己驚醒過來。

玉瑤公主正坐在一旁托著腮出神，被謝寧突然這麼一嗓子喊出來也嚇了一跳，連忙站起過來：“娘娘？娘娘沒事吧？”

謝寧睜開了眼，驚魂未定，急促的著氣，一頭冷汗也不知是急出來還是嚇出來的。

殿燭火明亮，眼前是玉瑤公主關切的面容，謝寧心慌的很，急著轉過頭看。

看到皇上還躺在那里，才真的清醒過來。

皇上沒走……他還在這兒。

謝寧手腳酸，上也沒有力氣。青荷端過水來喝了大半杯，再也不愿意歇著了。

夢里的一切太過真，也太過恐怖了。

那種尋不見，求不得，茫茫世上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的覺太可怕了，直到現在都驚魂未定，心悸不安。

“我真的不累，你去歇著吧。”

謝寧讓人把玉瑤公主送走，在皇上邊坐了下來。

第二回要服的藥已經煎上了，謝寧一共只睡著了大概一刻鐘多一些，時間本不算長，只能說是打了個盹。可是這短短的一刻鐘，卻讓經歷了那樣的可怕和絕。

這世上若沒了他……

這世上若沒了他，那夢中的一切就是現實。

沒有他，的世界也不再有彩，不再有聲音，不再有人陪伴，不再有歡樂。

沒了他，就只剩下了絕，的世界也就此崩塌荒蕪。

謝寧將臉頰在他的手背上，輕聲喚：“皇上。”

隔了一會兒，又喚了一聲：“皇上。”

他能聽見嗎？能聽到在喚他嗎？

他知道守在他的旁嗎？

“別丟下我。”

別丟下我一個人。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一顆心就不是自己的了，要不是今天的事，大概還不會發覺。

一開始被皇上召幸，得寵，并沒有多麼認真。皇上的人那麼多，不獨一個。也許三天五天，他也就不覺得新鮮了，自然還有別人等著他去寵臨幸。后來，皇上對很好，好得讓覺得之有愧，也想對他好，可是又茫茫然不知道自己能為他做什麼。他是天子，富有四海，他什麼也不缺，有那麼多人整天挖苦心思想著怎麼揣圣意，怎麼才能不著痕跡的討好他。比人家笨，也不會那麼些機巧花招，仔細想想，好象什麼也沒有為他做過。也許有一些，可是相比他對，所能給予他的太太了。

淚從從的眼角流下，沾了他的手背。

“別丟下我一個人。”

不是第一次面臨這樣的恐懼了。

父親去時還不懂事，但是后來外祖母、母親一個個離開，都記得。還記得謝家的人是怎麼罵的，說是喪門星，一出門就克死父親，到哪里哪里都要跟著倒霉，刑克六親，是天生的孤寡命。

母親去時也這樣拉著的手祈求禱告，不管是哪一位神仙都好，讓做什麼事都行，只要能把邊的留住，讓折壽也好，讓做什麼都行……

外祖母去時，卻是拉著的手，這是放心不下。林家的其他兒都用不著心，就算是小舅舅，也有大舅管著他。可謝寧一個孤苦無依的孩子，謝家又不管，林家縱能看顧，可是又能看顧得了幾年呢？

謝寧這時候已經會反過來安老人了，說，自己一定會好好的，請外祖母放心。

最后外祖母去時眼睛還沒有閉上，是大舅母替合的眼。

皇上又服了一次藥，謝寧端著藥碗，蔣醫丞和白洪齊在一旁打下手幫忙，費了一番力氣將藥喂了進去，看皇上嚨有，藥咽下去了，蔣醫丞才了頭上的汗。

謝寧替皇上了上的藥，又讓人端溫水進來替皇上，又喂了一回溫水。

折騰完這一遭，謝寧又坐在榻邊，握著皇上的一只手，覺手里象是握著塊火炭一樣，灼得上心里火燒火燎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