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很是一驚，拿著冊子并未翻開，問道：“如果那小妞……那貴人直接找你，如何應對？”

傅大淡然一笑，“所以，為父得出來躲一躲。這種破事，別人喜歡，你爹我卻沒那心思。”

他舒展了一下子，眉宇間微微有些凝重，“天下糧倉在江南，江南之地土地沃氣候極佳，自虞朝始建，江南之地便實現了稻麥種，其中稻一年兩，其單產雖然未及江北一，可總產卻高了六七。”

“此次貴人來臨江，納臨江糧商皇商……此事，恐怕與北方戰事有關。”

傅小初臨，這此前的記憶里卻沒有這些信息，他問道：“北方有戰事？”

“未起，北方荒人原本居于馬上，游牧于千里草原。自虞朝泰和三年之后，卻定居了下來——就是雁山關以北，距今數十年，據游商所言，那方已經形了都市，荒人稱之為上都，為荒國之國都。”

“雁山關以北曾有數我漢人聚集之地，原本是漢人與荒人通商之用，但隨著荒人的定居，這些商貿之卻盡皆毀了——荒人野蠻，不事耕種，獨喜劫掠。泰和十三年，荒人曾經南下，破了雁山關，一路燒殺搶掠兵臨大虞北地雄城忻州城，被在此嚴陣以待的鎮西大將軍率領三十萬大軍所敗。”

“鎮北大將軍彭屠擊潰荒人之后，揮師北上，于千里草原追殺荒人三載，直至當初的荒人首領拓跋布上了降書，尊我大虞為父，承諾永不范邊，彭大將軍才收兵南歸，自此后，荒人倒也老實了，兩朝相安數十年。”

“而今……有傳言說荒人又蠢蠢，還有傳言說，荒人已停止納貢兩年，這怕是又要打仗了。”

傅大捋了捋短須，笑道：“這不關我們的事，荒人如土瓦狗，我大虞天兵所至，便若摧枯拉朽。但打仗這種事卻極為耗糧，我朝這麼些年來雖然與南邊的武朝東邊的夷國西邊的樊國偶有爭端，卻無大的戰事，國庫自當充盈，貴人此行，不過是防患于未然而已。若，當然是貴人之能力，若不，誰會和一個剛剛及笄的子計較。”

所言有理。

傅小對這個世界尚無認識，對此便沒有再加理會，便低頭翻開了手中的小冊子。

這就是地主家所統計的田地，以及這些田地現在所負責耕種的佃戶。

麻麻的數字和名字，看得傅小頭皮發麻，但他還是看了下去，畢竟……這些田產和這些田產上的人，以后都是自己的！

車隊早已出了臨江城，行走在并不寬敞也并不平坦的土路上，傅小抬頭視線投向窗外，便看見近的稻田里農人正在忙碌著秧，而稍遠地勢略高的地里，麥穗已經泛黃，有風起，麥浪輕卷，肆意并愜意的舒展，正是一副麗的畫卷。

……

車隊每經過一個小村莊都會停下，傅大帶著傅小便會去村子里坐坐，和族長聊聊今年的收，順便送去一些過節的品，比如粽子，比如一刀豬，比如一籃糖果等等。

傅小一路跟著，面帶微笑，并未話，靜靜的聽著，父親向族長介紹時候他才站起，并很是恭敬的向對方問好。

這讓許多人包括隨行的易雨和諸多護院很是驚訝，而這些族長們雖然對東家的行事作風早有耳聞，此刻見得，卻覺得果然是耳聽為虛。

老東家是極為不錯的東家，東家至看上去也很不錯，對于這些族長們而言，這就很不錯了。

畢竟這些或大或小的村子都是依附于傅家生存，如此看來，這日子今后不會有太大的變化。

一路前行，日已中天，車隊在一山谷中停歇了下來。

有護院在溪邊埋鍋造飯，傅小來到溪邊洗了一把臉。

風從谷中而過，帶著清涼，便消去了這微微的暑意。

有下人從馬車里搬來兩把涼椅，父子倆并肩而坐，面水。

“為什麼不在村子里吃飯？”

“畢竟份有別，另外嘛，那些吃食……真的不太好吃。”

傅小腦海里掠過那些村子的畫面。

有衫襤褸的小兒遠遠的躲在草屋的一角的看著他們，有佝僂的老人坐在土墻下捉著虱子曬著太。

除了剛進村時的那一陣犬吠，余下的時間顯得很是安靜——村子里除了老便沒有什麼人，能夠勞作的人都在田間地里。

這是他們生存所依，沒有什麼事比農忙更重要，至于端午……如果食不果腹，何來端午。

“他們過得有些苦。”

傅大轉頭看了一眼傅小，有些不明白。

“地之所產，佃戶占兩，府賦稅三，我傅家僅剩五……何來苦之一說？傅家比之其余地主，已經多分給了佃戶半，他們心耕種，悉心勞作，至食無憂。”

對于這個問題傅小沒有和傅大爭辯，畢竟他是外來者，也不清楚究竟這兩是多糧食。

“我只是有而言，隨意說說。”

“同這種緒可以有，但不可過，兒啊，我們畢竟是地主，田地是我們花了真金白銀買來的，和做生意沒有區別，投了就應該有收獲，我們不是善人，但若遇災年，我們還是會做些善事的，但而今年份不錯，他們能夠多收個三五斗，我們也才能夠多收那麼三五斗。”

傅小點了點頭。

他起活著筋骨，卻忽然站定，向稍遠的山坡。

山坡上樹木稀稀落落，便看見兩個人影飛奔，便聽見叮叮當當一陣金鐵鳴聲傳來。

距離有些遠，聲音畢竟輕。

有護院也注意到了那的打斗，便提著刀守在了大小地主的邊。

傅小驚詫的張了張，看見那飛來去的兩個人影和映著日閃爍的刀劍楞了數息。

“那是？”

護衛首領張鐵驢有些張，他盯著那打斗，回道：“那是綠林強人，爺安心，我等人多，定護得老爺爺周全。”

山腰那兩人沒有在乎谷中的一行，前面一人似乎中了一劍，提刀便跑。后面那應該是個人，因為穿著一綠。傅小看見提劍就追，縱橫間便消失于山野。

張鐵驢放下心來，拱手對傅小說道：“強人已去，當是江湖恩怨。”

傅小想的卻是那武功，輕功啊，真的能飛的那種!

哪怕他前世手極為厲害，但輕功這玩意兒確確實實存在于傳說之中。

而今看來，這個世界是有的。

有趣。

這是路途中一個意外的曲，傅大對綠林之事所知有限，用傅大的話說……我們與他們，除非世道變了，否則不會有什麼集，最好也不要有集。

但傅小卻對這事上了心，無它，就是想學學輕功——那飛一般的覺。

飯后啟程，一路照舊。

行路時看那些小冊子，到了村子問候一下族長村民送上一點心意，以表示東家對佃戶的關心。

至傍晚，車隊來到了此行目前最大的一個集鎮，下村。

“這整個集鎮都是我們家的！”

傅大對著前方一劃拉，驕傲的說道。

一行并沒有在集鎮住下，而是去了南邊，那是一背山面水的別業。

“這是當年你娘所建，說這里風甚好，其實真正的原因是，下村有我們家最大的糧倉，還有我們家另外的那產業，酒坊。”

遠去傅小只覺得這院落占地寬闊，待過來那河流，離得近了，才覺得這院落居然頗為雄偉。

一道暗紅的高墻將之圍住，高墻上有瞭塔有箭樓，還有人在其間往來巡邏。

“此別業你娘命名為西山別院，糧倉和酒坊都在里面，駐護衛三百——這三百護衛可都是軍伍退役之人，首領白玉蓮，曾經在東部邊軍服役，至驍騎尉，于宣歷五年退役。”

“的？”

傅大搖了搖頭，“男人。”

“據說……這個白玉蓮武藝高強，師從刀山——南刀山北劍林，好像他們是這麼說的，我曾問過，白小蓮未曾回答，此人，脾氣有些怪異，但忠心倒是無須質疑。”

傅小對這個白玉蓮的男人產生了興趣，其一是這個名字，其二，是他會武功。

一行人進了西山別院的大門，早有此間的管家迎來，將傅大和傅小帶去了院。

外院和院之間頗為開闊，有護院以十人為伍次序井然的行走巡邏，顯然并沒有因為家主不在此地而松懈。

院卻另有一番天地，亭臺樓閣，小橋回廊，有溪流淙淙，有四溢花香。

此間，便是西山別院的家主居所。

傅小沒有見到白玉蓮。

管家張策說，他應該在酒坊。

安頓下來用過晚飯已是亥時。

傅小站在二樓依著圍欄迎著清涼夜風看著這巨大的別院，想著這若是在前世……該值多錢？

啞然一笑。

抬首，新月懸于天穹，裝點星無數。

低頭，一盞燈籠在一飛檐間亮起。

一個人坐在飛檐之上，手里拎著一壺酒，也著天上的月亮。

就像一匹……孤獨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