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之城》第10節

“在燕京大學讀的法律。”楊秀說,“不過是做點經濟文章罷了。如今世道混無序,空啃了一堆書本,最後還不是進了商行做事。”

馮世真說:“日常生活,人間百業,都離不開一個秩序。學法的人經商,於管理統籌上,應當更加有序有理,得人信服吧。倒是我們學數學的,隻懂算題,對社會並無多大貢獻。”

這番恭維話說得十分文雅,即令聽者心舒暢,又不覺諂,更何況是自一個文雅娟秀的子口中說出來的。楊秀不自覺點頭微笑,深深看了馮世真一眼,帶著賞識之

容嘉上冷不丁開口道:“馮先生逢迎人的本事也令人刮目。也許將來馮先生不教我了,還能去商行裏謀事吧?以你的學識本事,做個經理都易如反掌?做個窮教書匠反而屈才了。”

馮世真側頭掃了容嘉上一眼,不不慢道:“不用大爺替我心。人各有誌,我偏教書育人。我若能將你送進名校,便能名師,將來多的是人家求著我去教孩子的。錢財名利自然隨之而來。”

這反將一著很是彩。一直沒開口的餘知惠此刻也忍不住噗哧一聲笑起來。

楊秀莞爾,“終於遇到個能收得住嘉上的老師了。表姨夫知道了肯定鬆了口氣。”

馮世真隨即又知道餘知惠也在金陵子大學讀書,便和聊起了學校的事。楊秀不上話,幹脆起去外麵吸煙。容嘉上也繼續看報紙。隻有容芳林孤芳自賞地靠在窗邊。

等到伍雲馳開車來接時,餘知惠親昵地拉著馮世真的胳膊:“師姐同我們一車吧?”

容芳林看著馮世真,出一副被同僚背叛了的憤怒,隨即氣鼓鼓地拽著容芳樺徑直上了伍雲馳的車。

容嘉上看著馮世真同楊秀他們有說有笑地走了出去,丟下被自己皺了的報紙,一頭鑽進了伍雲馳的車後座。

“容嘉上,你搞什麽鬼?”伍雲馳道,“當我是你司機呢?”

容芳樺忙不迭換到了副駕:“我陪著雲馳哥哥呀。”

伍雲馳的臉轉晴,吹了一聲口哨,發了車。他開的這輛國道奇越過楊秀的福特,率先衝出了容府的大門。#####

十四

一群人先是到了南京路上新開的新新公司樓上吃粵菜。楊秀已提前定了包間,跑堂的將客人引進了包間裏。

包廂裏已經坐著一位妝容明豔的郎,見他們來了,放下雜誌站了起來。

穿著一時的修旗袍,燙著俏麗的短發,一把細腰纖纖如柳,襯得腰潤飽滿,好似一顆了的水桃。的年紀同馮世真差不多,已沒了學生的清純,滿是都市郎的風。一屋子這麽多漂亮孩,往麵前一站,都還掛在樹梢的青果子。

伍雲馳率先熱地走過去,牽起那郎的手,吻手背。

“才個多月沒見,杜小姐越發明豔人了。先前還當是哪位電影明星進錯了包廂呢。”

“雲馳你才念了半年軍校,皮子磨得比槍還亮了呢。”杜蘭馨咯咯笑,耳垂上掛著的火油鑽耳環跟著閃耀,嫵的目好似春日的湖水波,從楊秀的臉上掠過。

容芳林臉僵了一下。餘知惠反而沒反應,隻盯著杜蘭馨手腕上的一個翡翠鑽石鐲子移不開眼。

杜蘭馨最後才把目落在了容嘉上上,隻簡單地打了一個招呼,“嘉上,令堂大人可好?”

“家父還在外地未歸,一切都好。”容嘉上客氣地回應。

“這是杜小姐,富民銀行家的二小姐。”容芳樺小聲對馮世真解釋。

馮世真自然是知道這位杜小姐的。容定坤十分看重子的婚姻,給大兒子挑中的妻子,就是這位銀行家的小姐。

杜蘭馨大容嘉上三歲,是上海灘裏風頭極盛的名媛,結甚廣,隔三差五都要上小報。兩家若是聯姻,彼此都有極多的好,於是容家不介意杜小姐的風流,杜家不嫌棄容公子的頑劣,隻要求容嘉上無論如何都要念大學,說出去好聽一些。

容嘉上必然很不想結婚,不然他讀書不會是那麽個吊兒郎當的樣子。

飯菜還未上來之前,小姐們聚在一起聊著時裝首飾,男人們便站在窗邊煙。

“如何?”伍雲馳遞了一支煙給容嘉上,“聽芳樺的口氣,那人還真有幾分學識,是正經來教書的。那天在新都會又是怎麽回事?”

說以後不會再去了。”容嘉上沒煙癮,把煙在手裏玩。

馮世真正同楊秀站在另一扇窗下,繼續聊著彼此悉的師門裏的兄弟姐妹,又說到了師母做的可口飯菜,皆出懷念之

容嘉上俊的臉上浮現一鄙夷的冷笑:“說是家庭教師,卻是很會曲意逢迎,又多管閑事。才來家裏兩天,就將黃氏和兩個妹子籠絡了去,現在又同楊秀套近乎。黃氏這次招惹了個什麽人來?”

就算想勾引楊秀,同你也沒關係。”伍雲馳吐了一口煙,“一個家庭教師,討好東家也是為了混口飯吃,正常的。橫豎不規矩,也是你後娘的責任。你隻管上你的課,熬過這半年,明年去了黃埔軍校就好了。你爹什麽時候回來?”

馮世真和楊秀不知聊到什麽,齊聲輕笑了出來。馮世真的笑聲清脆悅耳,就像咬了一口脆桃,聽得容嘉上覺得牙

容嘉上板著臉,把煙擰碎,丟在了花盆了,“快了吧。北伐的事鬧得沸沸揚揚,正是老頭子生意紅火的時候,他不回來坐鎮指揮怎麽行?隻是他一回來,家裏婆娘們還有得一陣鬧的。”

伍雲馳嗤笑,“你家幾個小姐都沒出閣,你爹也不敢鬧得太大的。他不是最要麵子的麽?不過他回來後,你和杜蘭馨的事兒,估計就沒法再拖下去了。你是怎麽打算的?你在重慶的那個朋友,真的放棄了?”

馮世真又低低笑了一聲,讓容嘉上越發有些煩躁,沒顧得上回應。

平心而論,這人的笑聲很聽,就像古琴振的弦,溫潤清幽,沒有毫諂之氣。可他就是聽著覺得一子不舒服,卻又描述不出來。那一躁意憋在心裏,找不到地兒發泄,隻讓他更加焦躁。

楊秀明油,又有幾分與世不群的孤傲,不可能去曲意應酬一個小家庭教師,那就是真的同談得來了?

人到底有什麽打算?是看中了楊秀本人,還是想謀取什麽別的好

伍雲馳等不到回應,困地扭過頭來,卻見容嘉上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家庭教師,那目好似要將那個人生吞了似的。

伍雲馳吃了一驚,腦中突然升起一個怪異又大膽的念頭,又覺得實在荒唐,急忙搖頭將之甩開。

吃完了飯,一行人也不去看戲了,直接下樓去逛百貨公司。

新開的百貨公司裏,來自世界各地的商品琳瑯滿目地擺滿櫃臺。小姐們好似進了花叢的蝴蝶一樣,東奔西撲地忙碌了起來。楊秀和伍雲馳跟在後麵伺候著,唯獨容嘉上袖手站著,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嗬欠,並沒有去替準未婚妻付賬拎包的打算。

長玉立,麵容俊得無可挑剔,隻是在扶欄邊隨意地站著,就吸引了路過的太太小姐們頻頻回頭看。

杜蘭馨回頭尋容嘉上,招手道:“嘉上,你過來幫我看看這鞋子。”

容嘉上好似通了電,突然來了神,高聲道:“馮先生說這裏的料太貴了,我帶去別家看看。”

說罷,一把抓住還沒回過神的馮世真,腳底抹油般地抄了樓梯溜走了。

馮世真一日之二度被容大爺拽著跑,略微習慣,能跟得上他的步伐了。

容嘉上拉著馮世真下到了一樓,確定杜蘭馨看不見了,立刻甩開了馮世真的手。

馮世真啼笑皆非道:“大爺這樣,怕杜小姐要不高興呢。”

容嘉上漠然道:“人最是麻煩了,買一樣東西要挑百件,火眼金睛什麽細節都能區分得出來。有這本事,怎麽不去巡捕房幫著破案?”

馮世真忍不住提醒:“大爺,我也是子。”

容嘉上朝出一個惡意滿滿的譏笑:“們挑樣式,先生是挑實惠,還不是一樣麽?”

馮世真搐著,在心裏默默念忍字訣,才沒有把手袋砸在男人那張囂張的俊臉上。※※

“走吧。”容嘉上把手抄進袋裏,漫不經心,“既然都說了帶你看料,對街就有一家老字號的料店,裁不錯。”

馮世真其實並不想在這麽貴的地段買料,可是容嘉上已經開了口,也隻有跟著走。

那家老字號的服裝店就開在廣西路上,隔壁是一家白俄人開的咖啡館。

秋日午後的如金薄紗,籠罩著大地。咖啡店店門大敞著,沒什麽生意。吧臺邊的留聲機放著一張英文唱片,醇厚的聲唱著一首明快的歌曲,給這懶洋洋的午後增添了一份活力。

這樂曲聲穿了服裝店的櫥窗玻璃,飄在寬敞的室

“容來取服的?”掌櫃認得容嘉上,熱地迎了出來,“真是巧,剛剛做好,還說明日就給您送去呢。”

“那我先試試。”容嘉上又指了指後的馮世真,說,“我向這位小姐誇過你們的料好,讓你們夥計好生招呼。”

掌櫃立刻喚來一個店員招待馮世真,自己則親自陪容嘉上去裏間的更室試新

那十塊錢放在這裏並不夠花。馮世真挑了兩塊素料,而後想了想,又選了一塊白地碎花的布料,打算拿給母親做

間的門打開了,容嘉上穿著新大步走了出來,站在穿鏡前。

掌櫃為著容嘉上打轉,連聲稱讚。容嘉上卻沒搭理,扭頭問馮世真:“我怎麽樣?”

其實他一走出來,就已經吸引了馮世真全部的目

那是一裁剪合的深暗條紋綢麵西裝,麵料括,做工。容嘉上麵孔還帶著一軀卻已是年男子的魄。他的站姿筆端正,散發著悍之氣,寬肩瘦腰,雙修長筆直,又穿著合的西裝,比畫報裏的男裝模特都要俊奪目。

“都說人要裝,我看大材這麽好,倒是反襯了服呢。”馮世真笑道。

容嘉上濃眉一挑:“馮先生說的話確實怪是好聽的。難怪楊秀平時都拿鼻孔看人,同你認識不過半日,就被你哄得團團轉。”

馮世真不不慢道:“實在是大爺您總語出咄咄,平常話被您一襯托,都要好聽個三分。我得楊先生賞識,實在都是您的功勞。”

槍舌戰這麽熱鬧,掌櫃的和店員都在旁邊看得津津有味。

容嘉上一聲冷笑,下意識狠狠地扯了一下袖口。

馮世真心疼那新服,不自道:“別扯,當心把扣子扯鬆了。”

容嘉上不耐煩地把手一:“那你來?”

馮世真還真的走了過去,練地扯出了袖口,扣上扣子,又從掌櫃捧著的盒子裏挑了一枚象牙袖扣別上。

的指尖微涼,不經意地從容嘉上的手背上劃過,容嘉上眉尾不輕跳了一下。

如法炮製好了另一隻袖子,馮世真後退了半步,拿著鬃刷在容嘉上的肩膀上掃了掃,手順著西裝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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