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之城》第17節

容嘉上突然鼻子。

馮世真敏捷地拿起本子擋住臉,以及容嘉上接而來的噴嚏。

容嘉上拿手捂著鼻子,不悅地瞪了馮世真一眼:“放心,我不會那麽沒風度,衝著士打噴嚏!”

馮世真訕笑著放下了本子,關切地問:“你冒了?”

“隻是鼻子有些。”容嘉上甕聲甕氣道,鼻子。

“生病了就不要勉強。”馮世真溫,“今天先回去休息吧。”

“都說了沒事。”容嘉上不耐煩,“一點傷風罷了。我……”

又是一聲響亮的噴嚏。

馮世真麵無表地掏出帕子臉。容嘉上訕笑。

“這事上有什麽好要強的?生病了就休息。知識學不完的,不差這一天。”馮世真耐心地勸道,“要醫生給你開點藥嗎?吃了藥睡一覺,明日就會好了。再說明天是中秋節,太太讓我給你們放三日假,說要帶你們回杭州探親的。”

要回娘家,我又不用跟著去。”容嘉上擺了擺手,“冒又不是什麽大病,哪裏就連書都不能讀了?”

馮世真忽然傾過他的額頭。容嘉上猝不及防,隻覺得額頭傳來一陣清涼,十分舒服愜意。可那冰涼隨即又撤了去。

“你發燒了。”馮世真的神認真了起來,“聽我的話,大爺,回去休息。我讓聽差的給你請個大夫來。”

“不用了。”容嘉上終於妥協,耷拉著腦袋,像是一隻沮喪的大狗,“回去睡一覺就好了。”

馮世真著他,卻沒再囉嗦,眼神深邃,充滿了言又止的擔憂。

容嘉上收拾著書本,抬頭看了一眼。

“好吧。”他終於放棄,“家裏有西藥,我會去吃的。你滿意了吧?”

馮世真微笑,說:“我讓廚房給你煲湯?”

“隨便啦。”容嘉上趿拉著腳步朝外走,裏嘟囔,“真是比老媽子還煩。”

馮世真跟在他後,好脾氣地叮囑著:“要先吃飯再吃藥,不然會傷了胃。”

容嘉上含糊地哦了一聲。

“多喝水,晚上好好睡一覺。”

“你有完沒完?”容嘉上扭頭噴道。

馮世真怔了一下,笑容訕訕,目黯淡了下來,道:“抱歉,是我囉嗦了。”

朝容嘉上一點頭,著他的肩,快步朝樓上走去。

容嘉上著馮世真輕飄飄的背影,口堵著一團氣,跺了一下腳,追了上去。

“哎!”

馮世真沒理他。

“馮先生?”容嘉上繼續喚著,“馮小姐?馮……你什麽來著?”

馮世真終於回過了頭,咬著牙,狠狠地冷笑著:“要不是衝著你家的錢,我真想給你一耳。”

容嘉上愕然站住,繼而噗哧一聲笑起來。

馮世真擰著眉頭瞪著容嘉上:“你笑什麽?”

容嘉上笑得有些咳嗽,道:“你還真誠實。”

“別你呀我呀的!”馮世真板起臉,“家庭教師也是教師,勞煩大爺稱呼我馮先生或者馮小姐。另外,我馮世真,世界的世,真假的真。”

“馮世真……”容嘉上念著,拾階而上,“你就算真甩我一耳,我想太太也不會扣你的工錢的。沒準還會獎你一個紅包呢。”

“我不打病人。”馮世真抄著手冷哼一聲,扭頭繼續往上走。

容嘉上不不慢地跟著,道:“你是我到的第一個承認衝著我家錢來的人。”

馮世真回頭掃了他一眼,啼笑皆非:“大爺才活了多年,見過幾個人?按照你這麽說,你家這麽多老媽子,哪個又不是衝著錢來的?又不是教堂義工,誰會免費來幹活?”

容嘉上啞然了。

馮世真又道:“你也別真當我不敢打你。學生吃老師的板子,天經地義。你要再對我這麽呼來喝去,不知禮數,你看我敢不敢對你用法!我雖然不是什麽名師,卻也不想教出一個不知尊師重教的涅徒來。”

“得了,我錯了還不行麽?”容嘉上嘟囔著,又接連打了兩個噴嚏。

馮世真一肚子氣,看他蔫蔫的樣子,又不好發火。把容嘉上送回了臥室,又搖鈴老媽子送來了熱水,督促著容嘉上把藥吃了。

這是馮世真第二次進容嘉上的房間。上次,又是半夜,也沒看個真切。

這次看來,發現這個套房十分寬敞舒適,配有一個會客室,一個大浴室和一個小臺。屋子裏收拾得很幹淨整潔,保留著軍營裏帶出來的簡潔之風。牆角放著啞鈴之類的運材,牆上掛了一副國畫年曆,窗臺上擺了兩盆綠植,簡單得簡直不像一個巨富之家公子哥兒的房間。

除此之外,就是那兩櫃子的飛機模型。

馮世真好奇地指著一架飛機模型問:“這個是用來做什麽的?”

翔機。”容嘉上說,“適合低空飛行,用來空投資的。你右手邊是戰鬥機,可以發炮彈。”

架子底部,還放著一個飛行員頭盔。

“你開過飛機麽?”馮世真問?

容嘉上搖了搖頭,“將來有一天能開就好。”

哪怕是容家這樣的家世,爺們玩得起豪車名馬,卻也不是輕易玩得起飛機的。容嘉上的這個昂貴的嗜好並不那麽容易實現。

“我沒事了,先生可以回去了。”容嘉上疲憊地躺在床上,有幾分不甘,卻也不得不向疾病暫時投降。

馮世真看他可憐,先前的氣已消了大半,又犯了好心病。

“要不要我陪你一下?”

“有什麽好陪的?”容嘉上幹地說,“我躺著,你在旁邊看著。這不陪,這參觀。”

“我也是自找的。”馮世真自嘲著站起來,“那你好好休息。我就不多礙你眼了。”

大概是藥開始起效果,容嘉上愈發昏沉,含糊地說了一句:“不礙眼……還算好看……”

馮世真等了片刻,聽到床上的人發出了均勻綿長的呼吸聲。輕輕歎了一聲,猶豫了片刻,出手小心翼翼地撥了一下年額前的碎發。

沉睡著的容嘉上失去了往日的麟角,像個疲憊的大男孩。發燒讓他臉頰泛紅,微微張著,俊漂亮又可憐,讓人心裏一陣酸,憐之意在臆中泛濫。

馮世真凝視了他片刻,掖好了被子,悄悄離去。#####

二十二

因為第二天是中秋節,馮世真也要放假回家,所以容太太請下樓一起吃一頓節前飯。

馮世真下到客廳,就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容定坤正坐在沙發上看報紙,二姨太太坐在旁邊削著蘋果。

容定坤今日穿著中式長褂,更顯得儒雅斯文。他已是五十開外的年紀,但保養得極好,看著也不過四十許,十分英俊得。若是不知道他的那些黑暗的底細,馮世真自覺講不定也會被他忽悠了去。

“馮小姐。”容定坤放下了報紙,客套道,“你過節可要回鄉探親?”

馮世真說:“家父子不便走,隻能留在上海過節了。”

容定坤又道:“聽說你有個大哥,是公費留學生,什麽時候畢業回國?”

馮世真不出難過之:“大哥聽聞了家中出事,肄業回國,再過半個月就該到了。我勸過他拿了學位再回來的,但是他等不得。”

容定坤歎道:“你大哥有孝心呀。知道父母妹子在難,自己怎麽能還繼續留在國外過逍遙日子呢?他是學什麽的?”▒思▒兔▒網▒

“學醫。”

“那是人才。”容定坤說,“等他回來,帶來讓我見見。我也是大華醫院的東之一,若是他確實優秀,給他安個職位就是。”

“老爺!”馮世真寵若驚,充滿激地著容定坤,“這太好了!謝謝容老爺!我大哥一定不會讓您失的!”

二姨太太皮笑不笑地在旁邊看著,說:“馮小姐可要好生追隨我們家老爺。現在讀過書的孩子都時興去洋行和商行裏做事。馮小姐就沒想過嗎?”

馮世真低著頭,耳朵背都紅了,局促道:“我沒在學校以外的地方做過,不知道能否勝任。我隻想先把書教好,也不辜負老爺和太太對我的信任。”

二姨太太笑道:“一定行的。馮小姐在咱們家裏教幾個孩子,真是屈才了呢。”

“我們馮小姐是踏踏實實的人,沒得那種好高騖遠,不知好歹的心思。”容太太帶著大姨太太下了樓來,朝二姨太太一聲冷笑。

二姨太太放下了蘋果,委屈地紅了眼眶,麵寂寥哀婉:“是我說錯話了,馮小姐不要介意。”

馮世真心道之前還覺得餘知惠裝委屈的功夫堪稱一流,現在一看,餘小姐應該趕拜二姨太太為師才是。

況且二姨太太不和容太太頂撞,反而把皮球丟到了馮世真這裏來。弄得馮世真好似才是欺負了的那一個。這一招乾坤挪移,欺,真是又打了容太太的臉,又將了馮世真一著。

高手!

馮世真隻得誠惶誠恐道:“沒有的事,二姨太太隻是一片熱心……”

“孫姨娘這道歉的習慣,還是老樣子呀。”容芳林冷聲說著,下了樓來,“我看你最應該去國務院工作,凡是遇到要向外賓賠禮道歉的活兒,就派你上場。你楚楚可憐地往哪兒一站,再大的國際糾紛都能立時解決。把你留在我們家裏,才是屈才了!”

馮世真心中暗暗喝彩。

二姨太太一張俏臉陣青陣紅的,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容定坤顯然極其寵,見頂撞了自己心的小妾,也不過斥了一聲胡鬧。二姨太太很識趣,不去招惹容大小姐,咬牙吃了這個悶虧。

容太太對丈夫道:“嘉上說是冒了,吃了藥睡了,不下來吃飯了。我看明天他也沒法跟咱們一起回鄉下了。”

容定坤不悅地蹙眉:“怎麽早不病,晚不病,偏偏這個時候病?他不會是裝病,不肯和我們一起出門吧。”

馮世真忍不住道:“是真的病了,打噴嚏流鼻涕,很沒神。這病要傳染,大爺在家裏休息也是好的。”

容定坤隻好說:“那就讓他留在家裏吧。”

隨即吩咐聽差擺飯,眾人和和睦睦地用了一頓飯,誰都沒有問過一聲容嘉上,仿佛當他本來就不存在一般。

馮世真看著容定坤親手喂小兒子吃菜時的慈模樣,看著其餘的妻妾子們歡笑說樂的模樣,忽然就明白了容嘉上上那份疏離淡漠是自何來的。

這裏是他的家,這些是他脈相連的家人,可是沒有人在乎他,關心他,連最親的父親,對他也是指責多餘關懷。上行下效,繼母和弟妹們自然不會將他當做一回事。他遊在這個家庭的邊緣,進不去,走不得,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無所適從。

所以他隻有冷漠,封閉了,為了堅強。所以他拒絕旁人的關懷,因為他也不信任別人的真心。他是一座封閉的城,不論風霜雪雨,自生自滅。

馮世真回想起了初見容嘉上的景。年白勝雪,孤傲清冷,一束落在他上,照著他淡漠而俊的容。他那時就好像一座如玉一般的雪山。世孤立,又吸引著人想去朝拜。

孟緒安指著那張薄薄的文件夾,說:“世真,你要把這份文件填補完整。”

那時候馮世真還想,不過一個年,能有什麽故事?

覺得容嘉上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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