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出走的愁眉苦臉。

容氏商行的總裁辦公室裏，容定坤坐在書桌後，聽楊秀匯報。

“我們在汽車站，火車站和碼頭都派了人，卻沒有見到人。孫小姐或許人還在上海，躲在什麽地方。我想，能有藏之，定是早就有準備的。最壞的打算，就是已經離開了上海，甚至有可能已經出國了。”

容定坤不言不語，片刻後，猛地一把將書桌上的東西掃落。那個宮裏流出來的彩花草茶杯跌在地板上摔得碎，茶水四濺。

“賤人！”容定坤重熄，端正英俊的臉漲得發紫，“肯定和外麵的人有了接，但是是怎麽做到的？那個馮世真，你查仔細了？”

楊秀說：“我專門把陳媽提來審問過了，說一直很老實。陳媽私下翻過的東西，也沒有發現什麽可疑的。前陣子確實和孫小姐走得近，但是陳媽說聽來，都隻是在聊文學。馮世真從不問容家的事，孫小姐也從來不說。”

“那除了還有誰？”容定坤道，“我看還是最可疑。”

楊秀說：“我的人一直跟著馮世真回家，也說馮家很平常，也沒有見馮世真和什麽特別的人來往。表姨夫，你若不放心，我們可以把馮世真抓來審問。”

“那就有可能打草驚蛇了。”容定坤擺手，“不過清是個聰明人，也不是不可能利用馮世真鑽了空子逃出去……”

楊秀也若有所思。

容定坤緩緩地坐下，問：“公館裏也該好生整頓一下。你說你要我拿你表姨怎麽辦？已經不求能幫襯我了，不過讓管好家，也都做不好！”

楊秀說：“值夜的門房已經開走了，西堂的保鏢也換了。其實照我看，公館裏一些聽差和老媽子，也該換換了。他們雖然都聽太太的話，可是耍懶得很。”

容定坤饒有興致地看了楊秀一眼，思索片刻，道：“要換那些下人，你表姨肯定不樂意。”

“您才是一家之主，這些事，您說了算，表姨隻用聽著就是。”

容定坤滿意地點了點頭，“你能這麽想，很好。”

趁著天氣好，馮家搬了家。

容定坤大方地開了三個月的工資，容太太又獎勵了馮世真五十元，這一百多塊錢到手，拿一半去還了債，剩下的剛好夠在另外一條件好許多的石庫門裏弄裏租一套寓所。

這裏的鄰居都是些正經的工薪階層，比先前那個人際雜的大院子好太多。馮家租下了一套兩房的寓所。馮世勳已經在紅房子醫院找到了一份實習醫生的工作，要住宿舍的。

秋燦爛，馮家兄妹正在晾被單。兩人齊心協力，把厚重的被褥掛起來。馮世真手執撣子拍打，細絨在下飛飛揚揚。

“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倆在晾被單的院子裏捉迷藏不？”馮世勳笑著問。

“當然記得。”馮世真說，“我們才玩過泥，手把剛洗好的床單蹭得七八糟。”

“明明是兩個人搗蛋，但是最後挨揍的隻有我。”馮世勳說。

馮世真笑起來：“爹說了，因為你是大哥，做壞事肯定是你帶頭，當然隻揍你。我是兒，孩要養的。”

“把你慣壞了？”馮世勳用沾著水的冰涼指頭著妹子的臉。

馮世真笑著躲：“我才沒有！”

馮世勳摟住了妹子的肩膀，同一起坐在被曬得發暖的石板上，著碧藍的天空。

“辭了也好。那樣複雜的豪門，裏麵複雜得很。我們真兒這麽單純執著的人，要是被人利用了可怎麽辦？”

馮世真五味雜陳，道：“我已經長大了，不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可對我來說，你永遠是跟在我後跑的小丫頭。”馮世勳溫地注視著妹妹，“我已經去醫院的人事部門問過了，醫院裏正缺一個行政部的書。我們真兒這麽優秀的，絕對能夠勝任！以後咱們兄妹倆就在一起上班，多好。”

馮世真說：“連上班都要被你看管著，真是倒黴！”

馮世勳大笑，把妹子摟在懷裏使勁著。

“忙完了嗎？”馮太太從窗口探出頭，“家裏的醋吃完了，你們誰去打一瓶回來。”

“我去吧。”馮世真從哥哥地懷裏逃出來。

馮世真打了醋，回來的時候路過街口的鹵店，又去切了一個鹵豬耳朵，打算拿回去給哥哥下酒。

拎著紙包穿過街，看到路燈下停著的那輛不起眼的黑轎車，臉上本帶著的若有若無的輕鬆笑意倏然凍結。

車窗搖下一半，馬大貴在車裏朝使了個眼。

馮世真低下頭，眼角餘一掃去，果真看到一個帶著鴨舌帽的男人站在街角，著煙，正盯著。

馮世真鎮定地朝前走。

一個幫飯店運潲水的年踩著單車從邊經過，朝著那個戴鴨舌帽的男人而去。待到跟前，車頭忽然一歪，連人帶潲水桶都跌了下來。臭烘烘的潲水潑了一地，濺在那男人鞋上。

“小赤佬找死呀！”男人跳腳大罵。

就這一瞬，車門拉開，馮世真鑽進了車裏。

坐在後座的男人轉過頭，朝馮世真出了一個溫的笑意。

“世真，喬遷之喜怎麽也不說一聲？”

“七爺，”馮世真冷淡道，“說不說，並不妨礙您找到我呀。”

孟緒安興味地看著，把一個信封遞給：“送其他禮，怕你回家不好解釋。想來想去，還是孔方兄最實在。希世真你別嫌棄我一銅臭氣。”

信封著邦邦的，顯然裝著一疊錢。

馮世真收起了錢，欠道：“七爺這麽照顧我，我激都來不及，若有半分嫌棄，那真是良心喂了狗吃了。”

下又被男人的手指著，抬了起來。

孟緒安注視著子清潤明亮的雙眼，著下的手微微使力。

“世真不乖呀，哄得孫小姐離家出走，卻都不告訴我一聲？”

馮世真瞳孔猛地收。

“你……人呢？”

“放心。”孟緒安鬆了手，隻在馮世真白淨的上留下一個淺淺的指印，“孫小姐現在很安全，在我的庇護下。等把能說的都說了，我會讓人送上船，去想去的任何一個地方。”

馮世真鼻尖滲出細細的冷汗，低聲道：“是個很可憐的人，希七爺不要為難。”

孟緒安含笑看著：“世真，你還記得你當初訓時，我對你的那些評語嗎？”

“不知七爺說的是哪一條。”馮世真問。

孟緒安抬手，輕輕撥著馮世真鬢角的碎發：“你是個心廣闊、善良正直的人。這是很好的品質，我很喜歡。但是進了這行，有些心善慈悲之舉，卻往往會壞了好事。我並非要你摒棄善良，做個冷的人。可什麽時候發好心，什麽時候能忍住，你應該學會掌握這個度。”

“這……這事是我考慮不周！”馮世真鼻尖滲著細汗，“七爺，對不起。”

“你離開容家的事，我待會兒再和你說。”孟緒安道，“但是，那批貨的事還沒有解決，你卻幫著容定坤的小妾逃走了。他這麽多疑的人，要是多留了個心眼，把貨地的地址換了，可怎麽辦？”

馮世真低聲下氣地道歉：“是我意氣用事了，七爺教訓得是！”

孟緒安的手指被的發纏繞著，一時有些難舍難分。孟緒安凝視著子白淨姣好的麵容，問：“你這麽輕易就離開了容家，可是真的呆不住，被趕出來了？”

馮世真向他，眼裏閃著一簇火苗：“七爺，這招擒故縱，是人最常用在男人上，也是你最討厭人用在你上的招數。”

“幾日不見，你在這方麵突然開竅了不。”孟緒安笑道，“可以說起來，容定坤已經對你起疑，派人日夜盯住你。我們最近就不要再見麵了。一切，等你回了容家後再說。”

“是。”馮世真溫順答應。

“這幾日，你就好好陪伴父母吧。”孟緒安敲了敲車窗，車停了下來。這裏是距離馮家不遠的另外一個路口。

馮世真下了車。孟緒安搖下車窗，英俊的臉上掛著和煦溫的笑，仿佛正著心的人一般。

“世真，”孟緒安說，“我等你的好消息。”

車絕塵而去。馮世真站在路口，背脊上的冷意遲遲不消。

自己的一舉一都在另外一個人眼中的覺，讓覺得自己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老鼠。

當然沒有隻是坑了容定坤一筆貨就算報仇的想法，依舊想要容定坤敗名裂、眾叛親離。的懼意，來自孟緒安這個神的男人。

孟緒安在上海灘名聲並不響亮，世人隻當他是個初歸國的普通生意人。可他卻仿佛是個黑暗世界裏異軍突起的梟雄，掌握著難以估量的勢力。#####

三十七◎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十月十八號的夜，是一個極平常安靜的秋夜。滿天星鬥如琉璃穹頂，人間歌舞升平。

一艘不起眼的小漁船駛出了港口，船燈搖晃，遠去，同大海盡頭的星空逐漸融為一。

“告訴容老板，功出海。”趙華安丟了煙頭，用腳碾了碾。

手下看他眉頭鎖，問：“安爺，有什麽不對勁嗎？”

“說不出來。”趙華安說，“貨檢查過了，真的沒有被調過？”

“小的們查了三道，都是原封不。況且倉庫這幾天日夜都有人守著，還有兩條德國狼狗。我保證，別說人，連隻耗子都沒有進來過。”

趙華安思索片刻，“罷了。回去吧。”

容公館裏，容太太給容定坤夾菜，說：“芳林和芳樺的功課不能停，所以我這兩日又麵試了幾個家庭教師，選中了一個，明日就來上課。你看，嘉上他……”

容定坤朝坐在桌子另一頭的長子掃了一眼，“他願意就跟著一起上。不願意，隨便他瞎混。反正明年開年，他要不去大學讀書，要不就和杜家那孩結婚！我們容家不養閑人！”

容太太忙道：“這次專門挑了個長得很一般的。嘉上應該看不上。”

容芳樺噗哧笑，被大姨太太瞪了一眼。

“我用完了。”容嘉上站了起來，漠然道，“我明天會準時來上課的，多謝太太張羅。”

他也不看父親的臉，徑直上了樓。

今夜在容家，也是一個極其普通的，沉悶無聊的夜晚。不同的是，容定坤暫時從西堂搬回了主宅裏住著。

容嘉上坐在臺燈下，翻開了一本大學數學書，邊看邊演算。

“不要懶省步驟，不然後麵容易出錯。”

筆尖頓住。

修長的手指過來，在書頁一點了點。

“注意，這裏有個小陷阱。”

“我知道。”容嘉上低聲說，“不用你囉嗦。”

子發出輕而悅耳的笑聲，像是微風中搖擺的風鈴，又像是水珠從樹梢落幽潭。

容嘉上緩緩地轉過頭。

書桌邊空無一人。子的幻像如流，如電影，如夢如幻，轉瞬即逝。

容嘉上向窗外。

對麵的窗戶黑沉沉的，仿佛從來沒有亮過。

十九號的清晨，因為降溫的關係，起了大霧。

馮世真坐在醫院的走廊裏，行匆匆的病人和家屬從麵前路過。

馮世勳正在診室裏麵給一個跌破了的孩子針。孩子原本哭哭啼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