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探花？那個在宮宴上現了形的妖怪？

坤儀起，捻起枕邊玉如意搔了搔頭：“也真是會鬧騰。”

“可不，昱清侯斬妖有功，這藺家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蘭苕一邊卷起紗簾一邊嘟囔，“陛下知道，還不得株連了九族。”

“那倒也不會。”坤儀漫不經心地道，“藺家老夫人是個聰明人，才不會帶著全家去送死。”

這話蘭苕就聽不明白了：“昱清侯正得圣寵，藺家如此胡鬧，陛下還能饒了他們不？”

坤儀沒答，只打了個呵欠，蘭指地捂上自己的肩：“人去看著那邊的靜，每兩炷香回來稟我一次。”

“是。”

昱清侯府的后院已經站了不的人，有藺家來鬧事的，也有上門拜訪順便看熱鬧的，吵吵嚷嚷，嘈雜非常。

“你們上清司殺人連尸首也不留，就要扣一頂妖族的帽子給我藺家，哪有這樣的說法！我藺家男丁前程盡斷，眷婚配無門，倒你家侯爺立了功，蒙圣寵，真是好手段！”

“遠才雖不是什麼文曲星轉世，卻也是新科的探花，寒窗苦讀十余年的天子門生，生父生母皆是凡人，他怎麼就了妖怪，我看，怕是你昱清侯立功心切，栽贓陷害。”

“什麼斬妖除魔上清司，分明就是你們結黨營私、鏟除異己的遮布！”

吵嚷聲越來越大，聶衍坐在書軒里都能聽得分明。

“主子，要不將他們趕走吧？”夜半直皺眉，“這鬧得實在不像話。”

“無妨。”他平靜地翻著手里書卷，“奪神香可點上了？”

夜半點頭：“后院并無靜。”

奪神香是上清司的得意之作，一旦點燃，百步之妖氣必消，沒有妖怪能在煙霧里頭站住腳。

也就是說，藺家其余的人都不是妖怪。

合上書，聶衍有些不解。

妖怪是不能附于人的，只能變頂替，若藺探花原本是人，只是被妖怪頂替了份，那他本人去了何？

“啟稟侯爺。”外頭有人來報，“三司的人將藺探花送來了。”

藺探花生清雅，倒是不曾有多貴重裝飾，除了一頂銀冠，就只剩下一塊古樸的玉佩和一編織古怪的紅手繩。

“藺家人認過，這玉佩是藺家祖傳的，銀冠也是藺家老夫人親自命人打的，只是這紅繩……不知來歷。”

聶衍挑眉，接過紅繩仔細查看。

復雜的編織，不像是民間的東西，倒像是宮里的手藝。繩結上頭猶殘妖氣，只是妖氣之外，還有一書墨氣，以及……人的脂香。

這脂香氣，有種莫名的悉之。

輕嗅一二，聶衍若有所思。

“侯爺，藺家老夫人在后院里暈過去了。”外頭又傳來稟告，“這老夫人是二品的誥命，出了事有些難辦，藺家已經派人去請醫了，想必要驚圣上。”

“又來這一套。”夜半聽得直撇，“要不怎麼說咱們上清司的活兒不好干呢，分明是按規矩行事，卻偏要這些胡攪蠻纏，他們不就是仗著陛下不理世門爭執，故意攪事麼。”

“世家大族里出了妖怪，若不將臟水潑給我，他們便是沒了活路。”聶衍回神，將手繩放回托盤里，不甚在意，“隨他們去。”

“可是……”

“只要世間妖怪未絕，陛下就不會責難上清司。”

同樣，只要他還愿意除妖，陛下也就絕不會為這些小事替他出面懲治世家大族。

當今圣上何其英明，想要一把鋒利的刃，又不想這刃鋒芒太盛，所以斬妖除魔是他的職責，人唾罵也是他的職責。

眼里的嘲弄之意稍縱即逝，聶衍起，玄袍拂過檀木倚的扶手，“去準備午膳。”

夜半無奈，低聲應下。

大抵是知道昱清侯一貫的作風，藺家人不憚于將事往大了鬧，老夫人暈倒在侯府后院，一眾藺家奴仆就徑直沖出門走上街，敲鑼打鼓地說昱清侯公報私仇，就連六旬的藺老太太都要打死在府。藺探花是冤枉的，不是什麼妖怪，只是因著頗圣上垂青，才惹了昱清侯的記恨，藺家上下真是飛來橫禍，冤枉至極。

這是很潑皮無賴的手段，但是管用，以往這麼一鬧，至門楣名聲能夠保全，待風頭過去，家族里的其余人還能再謀前程，故而不被聶衍誅殺過妖怪的人家，大多都選了這條路子，昱清侯府也習慣了背黑鍋。

然而今日，出了一點意外。

晌午時分，藺家鬧得最兇的時候，一列六十余人的儀仗浩浩地行至昱清侯府正門。

前侍衛金刀開道，二十個貌宮捧著漆木盒子走在前頭，中間一頂落著黑紗的金鸞車，后頭還有二十個太監擔著禮，并十個護衛陣。

這等的排場，當今除了圣上，就只一人能有。

“主子。”夜半收到消息，神古怪地朝上頭道，“坤儀公主過來了。”

頓了頓，又補充：“這次走的是正門。”

聶衍神漠然，黑的眼眸里波瀾不興：“就說我今日不見客。”

“晚了。”夜半撓頭，“沒遞拜帖，徑直去了咱們后院。”

因著藺家人來鬧事，今日侯府里本就沒什麼守衛，藺家人都能闖的后院，坤儀走得更是門路。

原本還在敲鑼打鼓的藺家人，一看見公主儀仗，個個都噤了聲，就連那昏迷了的藺老太太也突然醒轉，急忙上前行禮：“老見過殿下。”

坤儀似是才發現他們一般，隔著黑紗驚訝地道：“老夫人怎麼在這兒。”

轉念一想，語氣古怪起來：“別是來給昱清侯爺說親事的吧？”

“怎會。”藺老太太垮著臉，剛想繼續訴苦，就聽得殿下松了一口氣。

“不是就好，老太太與先皇后也算有些，按理本宮該敬您三分，但這昱清侯爺與本宮有故，本宮可不愿將他拱手讓人。”

藺老太太微驚，臉都白了兩分。

坤儀公主有多今上疼寵，舉朝皆知，這人又十分縱任，蠻不講理，若是礙了的眼，可比直接得罪陛下還來得慘。

收回滿腔的怨氣，藺老太太勉強笑了笑：“侯爺一表人才，殿下好眼。”

“老太太也覺得他很好，那本宮就沒看錯人。”坤儀的聲音里盡是欣喜，“昨日宮宴上，侯爺斬妖的英姿當世無雙，老太太可也在場瞧著？”

“沒……”藺老太太垂眼，“昨日老抱恙，未能進宮。”

“那還真是可惜了。”坤儀搖頭，“不過也好，宴上那麼大一只黃鼠狼妖，嚇壞了不人，老太太若在場啊，還得驚。”

話說到這里，藺老太太明白了，坤儀公主是為昱清侯撐腰來的。

有些不甘，又深知無法與這位殿下爭執，只能沉默。可后的藺家兒孫就沒那麼能沉住氣了，當即有人怒道：“妖怪險狡詐，變人形也不是難事，殿下既在宴上瞧著，也該為我藺家說兩句話。”

這話說得又快又沖，老太太想攔已經來不及。

話音落下，后院里有片刻的安靜。

纖手掀開了車上黑紗，坤儀抬起眸，掃了外頭一圈：“方才說話的是哪位？”

藺家三子站了出來：“在下藺……”

“以下犯上，舌頭割了。”

“是。”

金刀侍衛出手快如閃電，藺老太太還沒來得及求，就濺到了的臉上。

滿院嘩然。

藺家群激，一部分人去扶滿是的藺三，另一部分人上前就要與金刀侍衛理論。

“不——殿下！殿下！”藺老太太連忙跪下，一邊攔著自家人，一邊給坤儀磕頭，“我管教無方，這便回去好生讓他們學規矩，殿下饒命！”

“娘，欺人太甚，您怎麼還……”

“快閉！”藺老太太怒斥，“什麼人你們都敢沖撞，還不快跪下。”

藺家人憤憤不平，遲遲不愿落膝。

坤儀高坐鸞車，似笑非笑：“他說得沒錯，本宮就是欺人太甚。不過既然已經欺了，不如就更甚一些，好他們長長記。”

“殿下，今日場面已經夠大了。”藺老太太面無人，“還請殿下息怒，也好給老一些時間，這便回去讓人備上厚禮，來給侯爺請罪。”

“那多不合適啊。”坤儀眨眼，“分明是這昱清侯污了你藺家名聲。”

“昱清侯斬妖除魔，替天行道，乃當世英雄。”藺老太太汗如雨下，“是我藺家今日莽撞了。”

說罷，立馬扭頭呵斥：“還不快回去，在日落之前，要將謝罪禮抬過來。”

后頭的人不甘不愿地應下，藺老太太連忙借著機會，帶著藺家大小就告退，將旁邊侯府的一眾下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你瞧。”坤儀笑著對蘭苕道，“我就說藺家老夫人是個聰明人。”

蘭苕哭笑不得：“殿下何苦這麼嚇唬他們。”

“誰讓他們欺負我的人啊。”扶手下車，坤儀腰款擺，“要是連個人都罩不住，往后盛京的人兒哪個還愿意從我。”

尤其是這府邸里的人兒，很難泡，得有點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