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衍下意識地收回了卻邪劍，側頭想應一聲，卻突然發現不對勁。

坤儀怎麼知道這里有結界？

上清司的結界，立于五行之外，尋常人看著這地方，應該是一塊空地才對。

“侯爺？”結界之外，坤儀又道，“你這琉璃罩子擋著，我過不去。”

琉璃罩子……

聶衍皺眉，揮手打開結界，外頭的吵鬧聲和便如水一般涌了進來。

坤儀提著的黑紗走過來，被襯得如雪一般白，抬眼瞧了瞧他，又瞧了瞧他后，不由地疑：“你們在做什麼？”

龍魚君已經變回了人形，衫凌，墨發也松散，角還有一塊淤青。

“殿下，小的沒事。”他眼神躲閃地朝行禮，“方才，方才在與侯爺聊天呢。”

這天，是用拳頭聊的？坤儀又看了聶衍一眼，這一次的眼神就不太和善了，帶著責備和“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的意味：“龍魚君只是尋常人，若是哪里開罪了侯爺，還請侯爺高抬貴手。”

聶衍黑了臉。

龍魚君角的傷是他自己變出來的，這也要怪到他頭上？還有，尋常人？他哪里看起來像個尋常人？

坤儀沒多看他，只走過去扶了龍魚君一把，打量他臉上的傷，嘆息道：“我待會兒讓人給你送藥來。”

“多謝殿下。”龍魚君靦腆一笑，“不知殿下今日過來可有什麼事？”

不提都差點忘了，坤儀看了聶衍一眼，敷衍地笑了笑：“我與龍魚君還有事，侯爺自便。”

聶衍扯了扯角：“不巧，臣找龍魚君也有要事。”

龍魚君挑眉，剛想反駁，就見聶衍了一張妖顯符，狀似無意地晃了晃。

妖顯符，落在妖怪上，必定其顯出原形。

龍魚君識時務地把反駁的話吞了回去，溫地對坤儀道：“二位既然都著急，那不妨便同路，先看殿下有何要事，再去將侯爺的事辦妥。”

“好吧。”坤儀看了看他上，“你先去更，本宮同侯爺去外頭等你。”

龍魚君頷首，又深深看了聶衍一眼，這才款款而去。

“殿下為何知道臣在此？”看著他的背影，聶衍面無表地問了一句。

坤儀攏著袖口站在他側，沒看他：“瞧見這琉璃罩子與上次相府里的很像，蒙的。”

“殿下可知，尋常之人本看不見這罩子。”

“哦？”坤儀哼笑，“侯爺的意思是說，本宮并非常人？”

“不是。”他看了一眼，“殿下是凡胎，沒有妖心，也沒有妖，更沒有元丹。”

“那便是本宮有修道的天賦？”坤儀側頭，終于看了他一眼，“要不要拜在侯爺門下潛心修煉啊？”

聶衍一怔，認真地考慮了一番這件事。

還真行。

但不等他點頭，又笑開了，蓮步慢移，順階下樓：“說笑而已，侯爺不必掛心，若非偶遇，本宮也不愿再打擾侯爺。”

先前翻他家的墻不覺得打擾，往他府上送東西也不覺得打擾，眼下竟是跟他多說兩句話都算打擾了？

聶衍抿，覺得真的很不可理喻。

今天不知為何天黑得有些早，還不到黃昏，街上就沒了什麼行人，風吹著枯葉在地上打轉，墻上棲息著的烏也低低地喚著。

坤儀下了容華館的臺，發現自己隨帶的幾個護衛不見了蹤影。疑地左右看了看，正要喊人，卻覺左側有什麼東西朝卷了過來。

“小心。”

聶衍反應極快，攬過的腰便將抱到一側，堪堪躲開一排猩紅的牙齒。

坤儀驚魂未定地抓著他的裳，睜眼看過去，就見一只兩人高的狼妖正站在不遠，綠瑩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

“妖怪都跑到大街上了？”坤儀瞪眼，“侯爺，你上清司職啊。”

“倒是臣的疏忽，忘記了今日是祀神節。”聶衍道。

祀神節是妖門大開之時，就算有上清司鎮守，盛京也難免會混進妖怪來覓食，是以每年的這一天，百姓都會早早歸家，關閉門窗。

眼前這狼妖看起來是久了，分明瞧見他在，卻也還是朝坤儀沖了過來。

聶衍祭出了三張黃符，出手如電，引雷霆自天而來，將這狼妖當即斬殺，連妖都沒濺出來一滴。

坤儀看得了脖子。

聶衍察覺到了，眼眸半垂，下意識地將手背在后：“這是最快的法子，免了纏斗。”

“嗯。”點頭，松開他想站直子，背后卻又有一妖氣襲來。

聶衍二話不說，帶著就躍上了旁邊的屋檐。

“誒，龍魚君怎麼辦。”坤儀忍不住回頭。

聶衍面無表地道：“他是個聰明人，瞧見外頭的景象便不會再出來。”

“他哪里聰明了？”坤儀嘀咕，“先前為了躲你，差點把自己溺死在溫華池里。”

聶衍：“……”

瞧著機靈的一個人，怎麼看男人的眼這麼差？龍魚要是能溺死在水里，他聶字拆開給跳三人舞。

翻了個白眼，聶衍的腰。

這人也是，天氣也沒多熱，偏生穿得，薄薄的一層黑紗，不擋風也不保暖，稍微一，就能察覺到腰上的。

他不由地松開了些。

“誒，你做什麼。”子往下了，坤儀連忙抱他，惱怒地抬頭：“就算嫌棄本宮，也不至于把本宮帶這麼高的地方來摔死。”

“臣絕無此意。”

“絕無此意你剛剛還松手？”又生氣了，像先前在杜府時那樣，臉頰鼓起，眼也瞪得溜圓。

莫名的，聶衍卻是松了口氣，覺眼前遮了好幾天的烏云終于散去，連腳下屋檐上的鎮宅都瞧著更順眼了些。

還是生氣的時候更讓人自在。

紅瘴一樣的妖氣漸漸籠罩了整個盛京，坤儀隨他在高奔走，殺氣如影隨形，刺激得上都起了一層栗。

心里有些不安，連帶著話也多了起來：“我早知道你看不上我，卻也不知道你能這麼看不上我，我好歹也是金枝玉葉的公主。”

“殿下誤會。”

“有什麼好誤會的！”晃著小踢了踢他，氣呼呼地道，“方才手不是你松的？昨兒話不是你說的？禮不是你拒的？你這會兒來跟本宮裝什麼好人。”

輕嘆一聲，聶衍道：“一時氣話，也不是那個意思。”

坤儀不解地抬頭：“那你是什麼意思。”

聶衍真的很不喜歡同人解釋，他一貫相信清者自清。可懷里這位祖宗的誤會確實大了點，再不說，怕是就沒機會了。

沉默半晌，他迎著風終于是開了口：“下回你送龍魚君的東西，莫要再來送給我。”

啊？

坤儀一臉莫名：“我送龍魚君幾個古董花瓶，并著幾箱銀子，送你的可是上好的玉簪子。”

嗯？

聶衍皺眉：“你不是還送了他玉的手串？”

“他告訴你的？”坤儀納了悶了，“極品玉就那麼一塊，全雕了簪子了，從哪兒再去打手串。”

“……”仔細回想了一下當日形，聶衍黑了半張臉。

這個龍魚君。

瞥著他的臉，坤儀大概猜到了是怎麼回事，不由地更氣：“我白挨你一頓罵。”

“臣原本也是在說紅玉之事，是殿下誤會了。”

“你還敢反過來怪我？”坤儀大怒，手放在他背上，正好擰他一把。

聶衍痛得悶哼，臉都白了兩分。

“怎麼了？”嚇了一跳，狐疑地看著他，“侯爺何時變得這麼弱不風。”

聶衍不答，帶著避過層層妖瘴，落進了昱清侯府。

剛一落地，他子就晃了晃。

“誒誒。”坤儀連忙扶住他，往他背后看去：“我就只輕輕……”

話說一半，說不下去了。

他背上有一塊跡，滲了淺黎的料，正在慢慢擴大。

倒吸一口涼氣，坤儀連忙扭頭喊：“夜半，夜半快來！”

夜半聞聲而至，瞧見自家主子這模樣，當即變了臉：“快，去上清司請黎主事過來救命！”

“是。”仆從應下，跑得飛快。

聶衍是個不肯示弱的人，先前被大妖王重傷，都能自己站著走回來，眼下該是遇見了多可怕的襲擊，才會整個人都站不穩？

夜半眼淚都要出來了，抖著手上前，深吸了兩口氣才敢去看主子傷。

然后就看見他剛包好的背后傷口裂開了一條細，量水正往外滲。

夜半：“……”

不敢置信地看了看這傷，又看了看力似的倚在人家殿下上的主子，他沉默半晌，臉上浮現了十分夸張的擔憂：“傷勢太嚴重了，殿下快幫著將侯爺送到房里來。”

坤儀是養慣了的，平時手被針扎一下都要用白布纏三圈，更別說這種見的大傷了，沒覺得哪里不對，扶著聶衍進房，替他松了外袍，還擰了帕子給他臉。

“我真不知道你這后還有傷。”愧疚不已，坐在他床邊，眼睛眨啊眨，“痛不痛？”

聶衍半闔著眼，痛哼一聲，算是作答。

于是坤儀就更愧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