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小姐？

坤儀在自己貴的腦袋里搜尋了一圈，恍然想起那張恬靜的臉。

不就是杜蘅蕪那子學院里出來的學生，任職上清司的那個，原先對昱清侯頗有心思，昱清侯與大婚之時，李府連賀禮都沒送，小家子氣十足。

還以為對聶衍是多深的執念，原來跟一樣是個貪慕的人罷了。

“李家家風好似頗為嚴苛。”坤儀漫合妝匣，攏著外裳躺進床，“李三也不怕被爹打斷。”

“就是怕了，所以李三小姐人不見了。”蘭苕唏噓，“聽人說，像是跟那行首私奔去了。李家正四找人呢，爹連‘死要見尸’的話都說出來了。”

這麼刺激。

坤儀來了興致，抱著枕道：“人去盯著熱鬧，有況再來稟我。”

蘭苕哭笑不得，別的皇家侍衛都是防刺客用的，這位殿下倒是好，滿天下地派人去聽熱鬧。不過瞧那亮閃閃的眼眸，也沒舍得勸阻，依命吩咐了下去。

于是，接下來幾日，坤儀就躺在貴妃榻上聽人來稟：“李家今日也沒找到人，只聽容華館的人說，李三小姐把自己的嫁妝都用來贖那行首了。”

“行首夢及，好似神仙一般的人。”

“有人說，夢及長得很像昱清侯爺。”

著茶盞的手一頓，坤儀挑眉，哼笑不已：“原來是存的這個心思，可惜魚目類珠。”

蘭苕有些不高興：“竟來這一套，八竿子打不著也能攀扯咱們侯爺。”

坤儀塞了個菓子給：“這有什麼值得惱的，攀扯侯爺，侯爺又不理。”

話還沒落音，后頭的侍衛就進來稟告：“殿下，侯爺接了李家的案子，單槍匹馬闖夜寺，救回了李三姑娘。”

“……”

坤儀瞇了瞇眼。

往書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再回視面前的侍衛：“什麼時候接的案子？”

“今日一大早。”

好麼，還以為他一直在閉關，沒想到聽說李三有難，連話都不給帶一句就出了門。

英雄救的戲碼一向喜歡看，但，換做自己的駙馬和別的人，那就另說了。

拂袖起，坤儀拍了拍一臉怒意的蘭苕的肩：“我等皇家人，要端莊。”

說罷，卸了旁邊一條梨花木的凳子，拎著就往外走：“備車！”

夜寺在盛京郊外的山上，從山上下來到城門口，得耗上半日。

聶衍騎著馬，任憑后馬車里的人大喊大，也沒回頭。

“放開我，放開我！我又不是妖，侯爺憑什麼抓我！”李三哽咽不已，“他了重傷，這麼顛簸的山路，他會死的！”

李三的旁邊，一個長得跟聶衍有九分像的男子正昏迷不醒，上的傷口被馬車的顛簸抖開，水了兩層裳。

“你既過了上清司的初審考核，就應該能看出來。”聶衍頭也不回地道，“他是妖。”

李三雙目通紅，看著起起伏伏的車簾，惱聲道：“妖又怎麼樣，我喜歡他。”

“姑娘喜歡的是他，還是他這模樣？”聶衍漠然，“妖怪形狀萬千，若喜歡它們的皮囊，怕是會被拆解腹，連骨頭也不剩下。”

像是被中了心事，李三大怒，秀氣的眉皺一團，眼底有：“侯爺好似什麼都知道，既然知道我喜歡他這皮囊，又可知我為何喜歡他這皮囊？”

聶衍不答，神漠然地繼續策馬前行。

李三瞪著眼等了片刻，眼皮抖著慢慢往下垂：“你以為我是為什麼要考上清司，你以為我為什麼像瘋了一般與一個妖怪私奔。”

“昱清侯爺，你生辰當日分明未曾理會我的信，眼下又何必來抓我。”

聶衍生辰的時候，李三冒著兒家的名節臉面都不要，給他寫過信求親，自知自己家世不高，甘愿與他為妾，原想著他只要回信，不管接與否，都能有個念想，誰曾想這人不回，甚至還在那之后，飛快地與坤儀公主了婚。

李三多喜歡他啊，喜歡到吃了好多的苦頭學習道，就想離他近些，結果呢，坤儀什麼都不需要做，只需要一個皇室公主的份，就了他的正妻。

不甘心，又別無他法，去容華館買醉，卻正好遇見夢及。

夢及化了一張與昱清侯極為相似的臉，隔著容華館的嘈雜，沖遠遠一笑。

一開始李三沒發現他是妖怪，后來兩人親近，才察覺到了不對。可不對又怎麼樣呢，眼前這個人愿意對好，愿意回應，就愿意與他在一起。

“孟極乃我上清司要犯。”聶衍淡聲道，“今日掩護他逃跑的不管是李姑娘還是王姑娘，我都會來抓人。”

李三一怔，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眼里的晃了晃，漸漸熄滅：“原來你是因為他。”

還以為……還以為……

一滴眼淚垂下來，落在膝上孟極的眼角，又順著他的眼角落了下去。

“坤儀有什麼好。”喃喃，“縱任，水楊花，上還帶著克夫的命數，有什麼好。”

臉稍沉，聶衍冷笑：“生得好看。”

李三一噎，氣憤更甚：“侯爺怎能以貌取人。”

坤儀是生得好看，雍容華貴，還帶著小兒的俏，腰細如柳，一雙眼顧盼生，端的是又又。可是，兒家怎麼能只看臉呢，不賢良也不淑德，十指不沾春水，哪里是能做好人妻子的。

聶衍不再說話，也不想趕路了，冷著臉出符紙就想把這輛馬車直接扔回上清司。

然而，他一抬眼，正好瞧見遠十分張揚的儀仗隊華蓋。

“……”

坤儀顯然也看見他了，喊停了車，拎著凳子就氣勢洶洶地朝他走過來，一黑紗被風吹得鼓起，抹上的如雪一樣白。

“侯爺也出來散心嗎？”在他馬前五步站定，坤儀將凳子背在后，皮笑不笑地詢問他。

聶衍覺得好笑，方才的不愉快一掃而空，翻下馬走到跟前：“臣來辦事，殿下是來為何？”

“本宮也是來辦事。”坤儀瞇著眼，虛偽地笑了笑，而后看向那輛馬車：“喲，都說侯爺是單槍匹馬闖來救人的，倒是，還給人帶了馬車。”

“這是夜寺的馬車。”聶衍垂眼看鼓起來的臉頰，微微勾，“上頭有傷患，走不了路。”

“斷了還是脖子斷了，怎麼能走不了路呢？”外頭看他，笑得涼颼颼的，“讓本宮看看？”

聶衍點頭，倒是沒阻攔，只多說了一句：“車上那只大妖活了三百余年，十分擅長偽裝，活人靠近他恐怕都會被他生吞，還請殿下遠觀。”

三百年的妖怪？

坤儀一怔，這才發現那馬車上落著層層疊疊的法陣，眨眨眼，無聲地回頭看了看來回稟的侍衛。

昱清侯是來捉妖的，他們怎麼不說清楚？

侍衛很無辜，說清楚了呀，確實是接了李家的案子來救人，只是不知道是從妖怪手里救人。

“殿下還未說，來郊外辦何事？”聶衍好整以暇地看著。

沒好氣地白他們一眼，坤儀回頭對著聶衍干笑，背在后頭的手招了招，蘭苕就機靈地上前來把凳子換了路邊的野花。

“這不是看侯爺捉妖辛苦，特地趕來問麼。”刷地將花拿出來，捧在他眼前道，“瞧瞧，新鮮的花，還帶著水和……”

低頭打量，突然頭皮發麻：“和一條蟲。”

一條茸茸的、帶著兩只花里胡哨眼睛的、蟲。

它立在花瓣上，半個子都站了起來，仿佛在與對視。

坤儀：“……”

聶衍一頓，瞧著這突變的臉，反應極快地將花奪過去，彈開了蟲：“好，微臣很喜歡。”

一聲尖卡在嗓子眼，坤儀眼淚都要出來了，很怕蟲，后知后覺地渾都起了栗，偏生人在前，又不想失態。

好在，人還算，將擁在懷里，輕輕拍了拍背：“臣多謝殿下。”

坤儀哽咽，順了半天的氣，才悶聲答：“侯爺不必客氣。”

抓著人家裳的手都還在發抖。

聶衍覺得好笑，忍不住拍了拍的背：“殿下還是該在盛京主城里呆著，何必來這荒郊野嶺。”

“就想出來玩玩。”扁扁，吸了吸鼻尖，“我哪知外頭這麼多蟲。”

的小臉微微泛紅，荑著袖口抵在他前，整個人瞧著又傲又慫，分外的可。

終于是沒忍住，聶衍低笑出聲，聲音淺淺的，分外人心神。

李三坐在馬車里，一開始聽著靜覺得震驚，到后來，越聽眼神越黯淡。

懷里的人了，似是要醒，李三連忙抹了自己臉上的淚，低頭查看他。

“別哭。”孟極半睜開了眼，對說的第一句話，還是這兩個字。

一如在容華館，因著聶衍的大婚喝得大醉，他過來接住要往桌上倒的腦袋，輕嘆著呢喃。

李三倏地就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