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的，這哭聲十分滲人，坤儀腦袋上的釵都驚得了，不明所以地看向那車里。

“不是說里頭的大妖要吃人？怎麼把也關在里頭了？”

聶衍拉著后退兩步，低聲道：“那大妖對了，會吃旁人，不會吃。”

坤儀很震驚，眼瞪得溜圓：“妖怪也會？”

聶衍瞥一眼：“殿下，萬皆有。”

“可是，可是凡人是妖怪的食，這怎麼能呢？”坤儀很費解，“我那麼喜歡吃芙蓉卷兒，也沒對它呀。”

那怎麼能比，李三姑娘到底是個活生生的人。

孟極生于石者山，兇猛異常，平時是不通人的，但妖怪都講究一個知恩圖報，一旦有人相助，哪怕只是一飯之恩，也必定會全力報答。瞧里頭那只孟極的模樣，想必就是在報恩，所以才會化他的模樣。

聶衍對這些不太興趣，他只覺得李三荒謬，與他毫無瓜葛，就因著他這張臉便執念至此，還犯下包藏妖怪的罪孽，真是可悲。

察覺到旁邊這人在盯著他瞧，聶衍眼皮也沒抬：“怎麼？”

坤儀瞧著他這黑夜一樣的眼眸，突然鬼使神差地道：“你若是妖怪，我應該也還是會喜歡你。”

心口不爭氣地一跳，聶衍猛地抬眼看，又飛快地別開頭：“殿下怎麼突然說這個。”

“就是想到了嘛。”抓著他的袖，撒似的晃了晃，“你生得也太好看了，就算是妖怪，我也不愿意放手。”

聶衍抿，將扶回車上，沒再搭的話。

怎麼能有子活得像這麼恣意，想說什麼便說什麼，說完臉也不紅，還拿眼尾勾他。

像只翹著尾的小凰。

小凰是金尊玉養的，來時滿懷氣憤，倒不覺得山路顛簸，此時返程，人都快被顛散了，細手扶著腰，哎喲哎喲地喚。

聶衍坐在側，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沉聲道：“殿下小聲些。”

坤儀可委屈了，淚眼盈盈：“我這麼難，你還讓我小聲。”

難歸難，這雙人乘的車上這麼喚，何統。

瞥一眼的腰，他沒好氣地道：“過來。”

坤儀一怔，接著臉上就是一紅：“這，不好吧？”

里這麼說，子卻還是依偎了過去，地環住他的胳膊，含帶怯地看著他。

然后下一瞬，就覺得子一輕，整個人瞬間失重，一聲尖還沒出口，腰就被他牢牢握住。

“殿下，睜眼。”

覺到自己在空中飛，坤儀嚇了個半死，雙手抱他的脖子，整個臉都埋進了他的脖頸：“我不睜！”

“不是說要賞花？”他好像輕笑了一聲。

這笑聲還好聽的，坤儀耳朵了，接著將腦袋從他上拔出來，試探地睜開一條。

繁花漫天，腳下影瞬移，聶衍好像施了什麼符咒，兩人立在一方碧石上，四周景象變幻飛快，滿山的花都從腳下飄飛過去，春風還卷來一陣花香。

坤儀生在皇家，從小到大什麼樣的場面沒見過。

……這樣的場面，還真沒見過。

手地攀著他，手想去拽空中飛過的花葉，幾次卻都沒拽到，正惱呢，面前這人就突然翻手，將一朵棠梨擷到了眼前。

大喜，倒是沒手接，反將腦袋湊到他手邊：“替我簪上。”

聶衍哪做過這等事，眉宇間閃過一瞬的不耐，可片刻之后，他還是笨手笨腳地將花簪進了的發髻。

面前這人立馬就笑了起來，銀鈴聲聲，腰肢輕。

“旁人都說侯爺不近人。”坤儀手了他的臉側，“但我瞧侯爺，真是可又有趣。”

聶衍：“……”

這位殿下似乎對他誤會頗深，他本人，殺妖不眨眼的昱清侯爺，與可和有趣沒有毫的關系。

不過就這點把戲，好像就很開心，細眉彎彎，明眸皓齒，手摟著他的脖子，還輕輕晃了晃。

多看了兩眼，他將人帶回了府邸。

坤儀一落地就扶著自己的腰，忙不迭地傳丫鬟來讓溫湯沐浴，再尋了手藝好的嬤嬤來給按，那滴滴的模樣，像一陣風就要吹壞的小花。

聶衍心下嗤之以鼻，卻還是將護符給留在了妝匣邊。

這麼氣的小姑娘，可別他還沒死，先丟了命。

孟極也被送回了上清司，聶衍過去的時候，他單獨被關在鎮妖塔的第三層，正頗為暴躁地撞著欄桿。

“放我出去。”孟極紅著眼瞪他。

聶衍看著他的臉，有些煩：“你換個相貌。”

“不。”孟極冷冷地道，“我偏這張臉。”

“你頂著這張臉，喜歡的就永遠不是你。”聶衍沒什麼耐心，“你要是想丟命，我也就不多說，但你若還想有以后，就聽我的。”

上清司殺妖如麻，鐵面無私，進了這里來，怎麼可能還有以后？孟極狐疑地看著面前這個人，猶豫片刻，還是化回了自己的本容。

長發如墨，雙眸泛銀，年人姿勢野蠻地蹲在柵欄前，眼含戒備地看著他。

聶衍眉宇稍松，拎了一把竹椅來坐下，淡聲道：“兩條路，第一條，你繼續聽命于張桐郎，我便順了他的意，將你斬殺以示眾人，連累李三姑娘戴罪獄。第二條，你為我所用，暫關鎮妖塔，你與，也還有相見之日。”

傻子都知道該怎麼選，但已經被人出賣了一次，孟極的眼里充滿了不信任：“你要我如何為你所用？”

聶衍沒答，眼神瞧著很冷，像雪化的水，凍得人打。

孟極漸漸地收斂了上的刺，乖順地蹲在柵欄里，瞧著有點委屈：“那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著？”

“待今上給你定了罪之后。”聶衍答完，看他一眼，微微皺眉，“有什麼好的，讓你如此念念不忘。”

孟極低頭，沉默半晌才道：“凡人不太好，薄寡義，壽命也短，我師父早就說過，選伴，大妖也好小妖也罷，就是不能選凡人。”

“那你為什麼不聽？”

“我也想聽。”苦惱地了腦袋，孟極突然抬眼，十分認真地看著他道，“我覺得他們凡人也是會法的，還讓人難以察覺，與相識不過月余，我幾天不見便要難，見哭也難，見看著我的臉出神也難。與繁衍倒是開心，可說們的規矩，沒有拜堂不能一直繁衍……”

“停。”聶衍站起了，“我哪有空聽你說繁衍之事，只說你選什麼路便是。”

孟極一頓，額頭抵著柵欄，老實地道：“那我選能和見面的路。”

得了想要的答案，聶衍扭頭就走。

凡人上妖怪其實不是什麼稀罕事，妖怪變化多端，大多容貌極佳。可妖怪能上凡人那就是天大的怪事，除卻報恩一事不論，凡人在妖怪眼里如同螻蟻，誰會喜歡螻蟻呢。

腦海里劃過一只矜傲的小凰，聶衍搖了搖頭。那樣滴滴的人，是螻蟻也是螻蟻里最貴的一只，不可怠慢。

府邸里。

坤儀將自己過有蟲的野花的手洗了二十遍、涂抹了各種香膏才罷休。

蘭苕帶著人珊珊歸遲，瞧見完好，才松了口氣：“侯爺也真是，您這樣的份，哪里能用千里符來趕路，萬一出什麼岔子……”

“他那符可省了我這一把腰，要真坐車回來，現在準折了。”坤儀輕笑，手彈了彈的額頭，“小丫頭，別總生氣，會長細紋的。”

蘭苕不滿，但看自家殿下似乎高興，也就沒再說這事，只道：“聽說侯爺把李家三姑娘關在上清司的普獄里了，李家要去見人，他沒允。”

坤儀輕哼，尚算滿意地頷首：“這才像話。”

比李三好看千百倍也尊貴千百倍，哪有放著寶石不喜歡去親近一塊頑石的道理。

說是這麼說，心里到底是不太舒坦，當天晚上，坤儀就抱著自己的小被子去了聶衍的屋子里睡。

“不是說一月一次？”聶衍有些意外地看著。

坤儀眨眼，把被褥在他床上鋪好，然后噘：“最近皇兄問得，說好端端的為何要分房，我搪塞不過去，便只能來找你了。”

原來是這樣，聶衍不疑有他，瞥一眼雪白的鎖骨，腦海里莫名就想起了孟極說的話。

繁衍倒是開心。

妖怪里的繁衍，便是人間行房之意，人一旦沾染了妖氣，也是能懷上妖胎的，妖怪生妖難，凡人產子倒是容易，是以現在很多妖怪為了綿延子嗣，都會蠱凡人。

但，不知為何，聶衍不太想坤儀，大抵知道也是不愿的，所以哪怕同塌而眠，一晚上也沒有任何越矩之舉。

坤儀倒不是不愿，而是每每一裳，出后背上的胎記，四周的妖怪都會像嗅到烤鴨的香味一樣蜂擁而至，殃及邊的人，所以喜歡人歸喜歡，也就只是看看，并不能吃。

但，不能歸不能，這人躺在這麼個活生香的大人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這像話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