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行三的姑娘，閨名寶松，從小就是個爭強好勝的子，盛京一眾閨門，獨一人有本事考上清司，知書達理，溫賢淑，頗清流名士推崇。

這姑娘十七年都未曾讓家人過心，沒想到臨出閣了倒是闖下大禍，一心包庇妖怪，執迷不悟，被囚上清司典獄。

坊間有傳言說，是坤儀公主棒打了鴛鴦，憑著權勢招其心上人昱清侯聶衍為婿，這才得李三姑娘劍走偏鋒，移那個與侯爺十分相似的妖怪。

當事人坤儀對此表示，得跟李三談談。

聶衍坐在上清司的側堂里，正打算讓孟極過來見李三，不料傳信的人還沒出門檻，就一臉慌張地退了回來：“侯爺，殿下過來了。”

“這個時候，來做什麼？”聶衍有些納悶，剛想讓人去攔著，就被夜半一把按住。

“主子，聽屬下一句勸。”夜半咽了口唾沫，“殿下這時候過來，雖是有妨礙公務之嫌，但也是合合理，您與其遮掩，不如先撇清關系，好讓殿下安心。”

聶衍不明所以，他撇清和誰的關系？李三姑娘？原本就沒有關系，他只是按照約定讓孟極來見。

至于面前半跪著的這姑娘為何一直哭，他也不耐煩問。

夜半的語氣十分語重心長：“主子，沒有哪個姑娘見自己夫君和喜歡他的人于一室而不吃味的，更何況殿下又是那般的驕縱。”

不把上清司拆了都算給他面子了。

聶衍沉默，半晌之后，揮手讓人將坤儀引了進來。

因著昨日之事，他料也睡不太好，可當這人一臉蒼白地進門，聶衍心頭還是不太舒服。

他起走到面前，目從毫無的上掃過，又看了看稍顯凌的發髻，還有因走得急而不停起伏的口，忍不住皺眉：“殿下這麼著急做什麼。”

坤儀來的時候就想好了借口，當即抬著一雙泛紅的眼，委屈地向他：“你說我做什麼。”

指了指屋子里還跪著的李三，又將丹寇抵在他心間：“你堂堂上清司六司主事，是手下的人不夠用了還是這案子有多麼地驚天地泣鬼神，竟值得你親自來提審？”

小兒家打翻的醋壇子，十里地外都聞得著酸味兒。

聶衍忍不住側頭瞥了一眼夜半，后者出了一個“你看我說的是對的吧”的表。

他抿，跟著將視線轉回上，心不錯，但語氣還是頗為無奈：“此案是今上分外關心之事，我親自提審也是應當。”

“我看你就是想見。”坤儀跺腳，細眉耷拉下來，嗔如鶯，“不然你說說，你都審了些什麼？”

方才他只是瞧了一眼李三尚且安好，能與孟極有個代，別的一概沒說，能審些什麼？聶衍一時語塞，眼前這人登時就要落下淚來。

“好，你不肯說，我問。”坤儀指了指地上的李三，扭頭吩咐后面的蘭苕，“將給我領到另一空房去。”

“殿下。”聶衍皺眉，“是上清司要犯，待會兒還有口供要錄。”

坤儀橫眉瞪他：“我問幾句話也不行？就一炷香的功夫，能耽誤你們什麼正事？若是今日不弄清楚，我可就睡不好覺了，我若是睡不好覺，侯爺也不能睡好。”

威脅起人來都綿綿的，配上這蒼白的臉蛋，顯得格外地好欺負。

要是平時，聶衍是斷不會讓人這樣胡鬧，可瞧著面前這人，他想嚴厲都有些不忍，猶豫幾回，還是讓了一步：“就一炷香。”

“你不許聽，不許威脅。”坤儀叉腰，“我只想聽實話。”

“好。”聶衍嘆息。

李三對坤儀十分抵，但架不住后頭的侍衛力氣大，掙扎了一二還是被帶走了。有些不敢置信，一向鐵面無私的昱清侯，竟然會允許自己的妻子在上清司胡攪蠻纏。

門開了又合，被放到屋的椅子上，坤儀站在面前，臉依舊蒼白。

“本宮就問你一句話。”神冷淡，帶著上位者慣有的威，“夢及是不是還活著？”

李三怔愣，這問題跟想的完全不一樣，還以為會問昱清侯之事，還想編造幾句話來氣氣，沒想到問的居然是夢及。

夢及自然還活著，但聶衍說過，此事不能告訴任何人。

眼神躲閃，李三選擇了沉默。

坤儀慣會察言觀，見不說話，掃一眼表也能知道答案。

坤儀一時有些怔忪。

聶衍竟然真的放過了孟極，吃人的孟極，三百年道行的孟極。

他不是癡迷捉妖麼，他不是寧殺錯也不放過麼，為何有妖不斬，欺君罔上？

一炷香燃盡，坤儀出了房間，迎面就看見了夜半。

“殿下。”夜半朝拱手，“侯爺最近忙于公務，當真沒有毫閑顧別的事，您也不可偏聽偏信，白為難了自己。”

坤儀抿，再抬頭時，臉上神就變得十分自然，且帶著些余怨：“我瞧最近京中也沒多大事，你家侯爺何至于忙這樣？”

夜半笑著搖頭：“就是因著侯爺忙，京中才無大事。不說別的，是大戶人家里的妖怪顯形之事，這個月就出現了十余起。”

妖怪顯形。

坤儀抿，也沒說什麼，扶著蘭苕的手輕哼了一聲：“那就當是本宮冤枉侯爺了。”

夜半含笑低頭，為讓開路。

聶衍撐著眉骨坐在側堂里，見夜半回來，輕輕挑了挑眉。

“殿下走了，看起來氣好了一些，想必是解開了誤會，還讓屬下給侯爺帶話，要侯爺好生注意子。”夜半笑著拱手，“侯爺可以寬心了。”

聶衍輕舒一口氣，倒是又白他一眼：“我寬什麼心，原也沒放在心上。”

還說呢，也不知道是誰從人家進門開始就一直心思難定。

夜半不敢笑得太明顯，只挑了挑眉梢，然而聶衍還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冷哼著將桌上的擺件朝他砸了過去。后者笑著躲避，連連告饒。

“我倒不是對有什麼心思。”不甚自在地拂了拂袖，聶衍垂眼，“我只是瞧著，好像對我比先前更用心了些。”

若不是更喜歡他了，就該像之前說的一樣與他各玩各的，大家面子上過得去就好，可今日不但吃味了，還親自過來一趟，又是瞪他又是惱他，哪里還像個矜傲的公主。

角勾得老高，聶衍漫不經心地道：“要得人芳心，好像也不是特別難。”

只要與他朝夕相，再過一段時間，定能更將他放進心里。

夜半言又止，到底是不忍打斷自家主子的暢想，只道：“您英明。”

他不忍心，黎諸懷可就沒那麼寬和了，聽著這幾句話進門來，當即道：“世間人心隔肚皮，侯爺還是莫要高興得太早，那坤儀公主久經事，遠不是你可輕易掌握之人。”

臉稍沉，聶衍拂袖：“你事做完了？”

“還沒。”黎諸懷頓了頓，又挑眉，“沒做完也不耽誤我提點你幾句，你也就是看上了這張臉，別太大意。”

他尚且能教訓孟極，喜歡容的并不長久，自己又怎麼可能栽在同一個槽里？

聶衍不以為意，黎諸懷卻是反手翻出一方新得的法：“打賭麼？就以這璇璣琴作賭，你若能贏，它歸你，你若輸了，你的紅玉手串歸我。”

袖口收，聶衍抿不語。

日薄西山，各奔忙的人都三五歸府，坤儀正坐在妝臺前出神，突然就見外院的下人來稟告。

“聽聞容華館又找來了一個容貌艷麗的小倌，還未登臺掛牌，老板娘特意送來了府北院，請殿下過去幫著相看。”

“哦？”坤儀來了興致，“都送到府上來了，那得多好看？”

“老板娘說，比夢及還好看三分。”

夢及像聶衍，比他還好看三分的得是什麼神仙人？坤儀立馬起，興地讓人帶路。

下頭的人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侯爺說他胃口不好，晚膳不來正廳用了。”

胃口不好？

腳步頓了頓，坤儀想了想，還是繼續往外走。

昱清侯在南院，容貌艷麗的小倌在北院。

帶著蘭苕行至走廊分岔口，一點也沒猶豫，徑直拐向了南邊。

聶衍坐在屋子里，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桌沿，神看著很輕松，但夜半知道，他有些張。

房門被推開的一剎那，從外頭流淌進來，勾勒出一道窈窕有致的影子，風從后卷過來，帶著一陣花香，將他那一點張抹了個干凈。

他抬頭，正對上那一雙滿是擔憂的眼，結微，低低地笑出了聲。

“你怎麼了？”跑到他跟前蹲下，一雙眼地向他，“怎的連飯也吃不下？”

聶衍回視，黑的眼眸里湖瀲滟，不答反道：“北院應該離殿下的院子更近些。”

“嗯。”坤儀點頭，滿眼疑，“那又怎麼？”

沒怎麼。

聶衍將拉起來，想從容些，角卻是止不住地往耳靠攏：“微臣覺得，殿下的眼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