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記》第十二章 一夜傾城(下)

科汗淮氣旋斬縱橫錯,大開大合,將水妖諸將迫得節節后退。蚩尤雖然年輕氣弱,卻是勇悍絕倫,大刀揮舞,與宋奕之一道將圍將上來的水妖擊退。其它十余個蜃樓城將士將喬羽、纖纖護在中心。但寡眾懸殊,勝負其實已分。

天吳眼見勝券在握,微笑道:“龍牙侯,我再給你最后一次機會。倘若你現在倒戈認輸,重回本族請罪,燭真神自會不計前嫌,加以重用。你依舊是龍牙侯、右軍使……”

科汗淮氣刀揮斬,瞬間砍斷四槍戈,淡然道:“龍牙侯、右軍使那就免了。倘若水族今日起革弊除陳,刀兵不興,不用你邀請,科某自然會回去。”

天吳嘆道:“既是如此,我只能將龍牙侯的尸骨帶回北單山了。”心中盤算如何一舉擊殺拓拔野,全力猛攻科汗淮。

突聽拓拔野大喝一聲,腳底真氣直如巖漿噴薄,將他瞬間推出海嘯流真氣的包圍,提著十四郎,沖天而去。

眾人大驚,水伯天吳心底更是一沉,駭怒集,沒想到自己用了三力,稍一分神,居然讓他乘隙溜走。這小子真氣強猛,機狡萬變,假以時日,必水族大敵!

拓拔野躍到院中梧桐樹梢,橫劍抵住十四郎咽,笑道:“天吳我兒,我也給你最后一次機會。神帝圣諭,你竟敢公然違抗,難不想造反麼?倘若你再不退兵,嘿嘿。”手上稍一用勁,劍鋒登時沒十四郎咽三分,鮮長流。

眾水妖失聲驚呼,十四郎疼得醒將過來,臉上變道:“爹爹!”眾人紛紛罷手,轉頭朝水伯去。

經此變化,天吳再也不敢小覷這年。雖然有九把握可以瞬間將這小子擊斃,但投鼠忌,冒險不得。然而兩軍對戰,如果真這黃小兒的要挾,豈不天下人笑話?當下淡然道:“閣下假冒神帝使者,造圣諭,欺騙五帝,這大罪比之造反又如何呢?”

不等拓拔野回答,轉過對喬羽說道:“喬城主,一個月前,神帝早已在南際山頂化。有人瞧見此人盜走神帝神木令,偽造書。這幕后指使之人,應當不是你吧?”

蚩尤大怒,罵道:“老匹夫!你含噴人!”

纖纖道:“瞧你賊眉鼠眼,不敢真面目示人,我看你才是躲在幕后的賊!神帝書筆跡是真是假,一辨就知。你有膽子,就把五族的帝、、神全都來,當著天下人的面鑒別真偽。”

天吳毫不理會,徑直搖頭道:“木族長老唐石城在南際山上親眼所見,那還有假麼?蜃樓城為保全自,竟出此計,人神共憤。朝谷奉天承運,討伐逆,別說犧牲犬子,即使全城戰死,又有何憾?”他說得大義凜然,倒真如是義軍一般。

蚩尤氣得面煞白,直上前拼命,被科汗淮拉住。

中,科沙度突然喝道:“宋奕之,還不手!”

那宋奕之全,猛然白一閃,將刀橫在喬羽脖頸上。眾人大驚,木立當場。過了半晌,蚩尤才如夢初醒,厲聲喝道:“你…你這個賊!原來出賣蜃樓城、引來水妖的就是你!”

喬羽臉上驚詫困,搖頭道:“宋六弟,這是為何?”宋奕之面如死灰,低聲道:“喬大哥,我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有對不起你了。”

喬羽濃眉一挑,怒道:“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蜃樓城五萬兄弟姐妹!倘若想要喬某命,你說上一聲,喬某將頭顱割了給你又有何妨?但為何連累城中百姓?為何要連累從五湖四海趕來助戰的游俠朋友?”

宋奕之頹然不語,面有愧

天吳微笑道:“蜃樓城已被我水族大軍攻下,喬城主也已就擒,你們困之斗,又有何用?難道是要我們屠城三日?”

拓拔野喝道:“天吳我兒,快將喬城主放了,否則老子可真沒耐了!”他再一用勁,劍鋒登時又進了三分,十四郎痛得大

眾水妖喝罵不止,一個水族將領將刀架在了喬羽頸上,喝道:“臭小子,再敢上一,老子就先殺了姓喬的,再拿你開刀!”

拓拔野哈哈笑道:“好啊,我倒要瞧瞧是朝谷主的命金貴,還是我這條小命值錢。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手,如何?”表面裝得毫不在乎,心里卻張得嘭嘭劇跳。

天吳目,盯著科汗淮道:“我有一個建議,不知龍牙侯愿不愿意?”科汗淮道:“如果依舊是勸降的話,那便不用說了。”

天吳道:“你們將犬子放了,我便讓令和喬公子、拓拔小子走出這扇大門,喬城主也可以暫時離開刀鋒。以一換四,你們毫不吃虧。”

他膝下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自不敢拿他的命來做賭注。況且此刻島上盡是水族圍兵,只要能先救下十四郎,即使放拓拔野等人出了這院門,他們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蚩尤厲聲道:“天吳老賊,你當我喬家男兒是貪生怕死之輩麼?城在人在,城亡人亡,大不了今日咱們同歸于盡!”

科汗淮沉片刻,,似乎與喬羽商議什麼,見他頷首同意,又轉而在纖纖耳邊低聲細語。纖纖不住地搖頭,淚珠晶瑩,奪眶而出。

科汗淮微笑著的臉頰,拭去的眼淚,又傳音,對拓拔野和蚩尤同時說道:“眼下蜃樓城雖被攻破,卻仍有許多人在外狩獵。要想奪回蜃樓城,首先要想法設法活下來,保存實力,然后召集所有失散的弟兄,徐圖大計。咱們同困此,彼此牽絆,兇多吉,倒不如你們先行離開,暫且到東海古浪嶼避上一避。我和喬城主全力突圍后,定會到那里與你們會合。”

拓拔野心里一凜,知他此言非虛。眼下陷重圍,喬羽又落在他們手中,群龍無首,雖有十四郎作為人質,但那水伯天吳的修為深不可測,若全力猛擊,自己只怕來不及手指,就已死無葬之地了。況且纖纖是科汗淮的掌上明珠,蚩尤是城主,自己又是神帝使者,一旦起手來,必水妖眾矢之的,無論哪一個失手被擒,都會對己方的士氣造重大打擊。如果他們三個先行離開,科汗淮等人心無旁騖,說不定反倒可以力殺出重圍,再與他們重新會合。

他對科汗淮極為信任,腦海里飛速地比較了種種利弊,當下點頭同意。蚩尤卻是死也不肯,無論科汗淮如何苦口婆心地傳音勸說,只是搖頭。

喬羽突然大喝道:“蚩尤!喬家兒郎都是頂天立地的好男兒,怎能如此婆婆媽媽,不大事!”

蚩尤全一震,轉頭向父親。父子二人對視半晌,蚩尤這才遲疑著點了點頭,方一點頭,雙眼登時便紅了。一個多月來,拓拔野首次瞧見蚩尤如此脆弱,將心比心,不由替他難過。

科汗淮舉起左手,淡淡道:“一言既出,如江河東流,永不還改。既然水伯愿以一換四,咱們便一言為定。”

天吳嘿然道:“一言為定。”隔空擊掌為誓。

宋奕之黯然道:“喬大哥,對不住。”收刀鞘,徐徐退到水妖陣營之中。蚩尤等人立時搶上前,將喬羽護回陣中。

拓拔野在十四郎耳邊低聲道:“孫子,今日暫且饒你一命。下次看見爺爺,趕逃得遠遠的罷。”輕輕一送,將他推下樹去。早有水妖涌上前將他接住。

拓拔野哈哈一笑,躍下梧桐,與蚩尤并肩而立。

科汗淮傳音道:“此去古浪嶼三千里,途中險惡,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纖纖,你回到島上,先和兩位哥哥安頓下來,不必擔心。我和喬城主快則十天,慢則半月,必會趕到島上與你們會合。”頓了頓,又道:“拓拔兄弟,我這支珊瑚笛子你先拿去,當日那首‘金石裂浪曲’你還記得麼?”

拓拔野點點頭,科汗淮傳音道:“那便再好不過。倘若你們始終等不到我和喬城主,而水妖又尋到古浪嶼,你便拿這支珊瑚笛,到東面三百海里的珊瑚島,去找東海龍神,吹奏這金石裂浪曲,龍族定會借兵幫助你們退敵。那時你可以帶著龍神兵,回到蜃樓城附近海域尋找失散的游俠,共商復城大計。”

科沙度冷冷道:“六侄子,再不讓他們走,只怕就走不了了。”

科汗淮從腰間取下珊瑚笛給拓拔野,拍拍他與蚩尤的肩膀,低聲道:“蜃樓城復城大舉,就在你們肩上。不可兒長,務必以大局為重。只要齊心協力,重建自由之城便指日可待。”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纖纖就暫時先給你們照顧了。多謝。”

拓拔野與蚩尤齊齊點頭,躍上白龍鹿的脊背。蚩尤回頭瞧了一眼父親,見他角含笑,目中滿是贊許期待之,悲憤、難過、擔憂……諸多一起涌上心頭,險些便要哭出聲來,猛地回頭道:“走罷!”

拓拔野抱纖纖,心中百集,道:“鹿兄,走了!”白龍鹿長嘶聲中,昂首踢蹄,疾電般沖出門去。

纖纖回頭道:“爹爹!爹爹!”淚眼朦朧中,依稀看見門外水妖水般涌院里,斷浪氣旋斬沖天飛起,在夜空中劃過一道眩目的芒。

白龍鹿蹄下生風,一路狂奔。沿途去,火沖天,刀劍影,呼喝廝殺之聲遍野傳來。滿地尸,殘垣斷壁,一片狼籍。蚩尤悲不可抑,撕破裳,立在鹿背上嘶聲狂吼。

突然“嗖”的一聲,一枝利箭破空來,從背后貫穿他的左肩。蚩尤怒吼一聲,抓住箭頭,將那長箭生生拔了出來,鮮飛濺。

他抓起斷月弩,猛然轉搭箭,瞄也不瞄,勁而出。后面傳來一聲慘呼,襲的弓箭手當中箭,翻落馬。

拓拔野回頭去,只見黑一片盡來追來的水妖騎兵,箭如飛蝗,來。當下道:“鹿兄,今日看你如何與箭矢賽跑!”白龍鹿嘶鳴聲中,加速狂奔,竟在剎那間沖出數十丈遠。那數百枝長箭難以企及,接二連三地穿那急速后退的大地。

蚩尤站在鹿背上,彎弓箭,連珠不斷。他天生神力,箭程范圍遠勝常人,瞬間竟死了十八名水妖,嚇得他們不敢上前。白龍鹿又奔得極快,不一會兒就將追兵拋得不見蹤影。

然而后有追擊,前有堵截,往往剛沖破重圍,四周又涌來層層水妖。拓拔野雙掌飛舞,殺開一條路,蚩尤箭無虛發,退追兵。過了小半時辰,三人一終于甩開追兵,沖到岸邊。

礁巖峭立,突兀嶙峋,絕非良港,是以沒有水妖登陸。波浪洶涌,擊打礁石,宏聲巨響,震耳聾。蚩尤躍下鹿背,縱跳橫躍,沒礁石之后。過了片刻,搖了一艘小型潛水船出來。

原來他時常出海,生怕長輩得知,便藏了一艘能極為良好的小船在這礁石叢,想不到今日竟派上用場。

拓拔野與纖纖騎著白龍鹿,游過水面,翻爬上船。船極小,白龍鹿上來后,幾已無法圓艙。勢危急,遠遠地又有追兵殺來。兩年不及多想,便各搖雙槳,飛也似的朝海上劃去。

浪大風急,天空中烏云布。海天,一道閃電陡然亮起,將蒼茫大海照得一片明亮。

回首去,蜃樓城島上,火熊熊,映紅了半邊夜空。夢幻般瑰麗的大荒自由之城竟就此付之一炬。

蚩尤悲從心來,仰天狂吼。在那轟鳴濤聲中,吼聲猶自清晰耳,撕心裂肺。

拓拔野心中也是說不出的悲痛與迷茫,這一瞬間,他仿佛又重回遙遠暗淡的年。當他母親病故,茅屋為暴風雨沖毀之時,他茫然立于風雨之中,滿腔悲苦郁結為窒息的疼痛。那時他才剛剛六歲。

相隔近十年,他突然又有了這樣的覺。安定快樂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難道他的漂泊就是宿命麼?

纖纖抱著白龍鹿低聲啜泣,那孤苦伶仃之態令拓拔野想起了從前的自己,更覺心疼不可抑,手將懷中,溫言

當是時,海上狂風大作,遠遠地有幾艘水妖大船朝著他們圍堵夾擊。岸上號角長呼,人聲,箭矢縱橫如雨,在距離他們十余丈海濤之中。

拓拔野與蚩尤對片刻,同時口道:“蜃!”兩人力劃槳,朝蜃方向駛去。那幾艘水妖大船航速極快,風帆鼓獵,乘風破浪,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

追得最近的一艘船上有人吶喊擂鼓,利箭齊飛。“颼颼”之聲此起彼伏,“咄”的一聲,一枝長箭著纖纖耳邊掠過,沒船舷三寸,箭羽微。纖纖尖著躲拓拔野懷中。

蚩尤大怒,將那箭陡然拔出,彎弓就是一箭,立時殺一人,沉聲道:“咱們圓艙下潛!”

兩人讓纖纖與白龍鹿伏下,搖起艙壁,聚攏封合。艙頂上“咄咄咄”急如雨,已被了二十余箭。所幸這柚木船極為堅,箭簇木即止,不能穿

緩緩下潛,突然四周海浪急劇傾搖,似是有人以妖法催浪,將他們朝回沖卷。兩人急速搖槳,潛水船斜斜朝前下方沖去。到了三丈以下,已經頗為平靜。

十余艘水妖潛水船破水下沉,窮追不舍,船頭、兩舷都出銳利的梭矛,想要將他們圍夾刺穿。蚩尤過潛水鏡觀,面微變,冷笑道:“走,咱們帶他們捉迷藏玩兒。”

兩人強抑住悲怒的心,鎮定自若地搖槳擺舵,在犬牙錯的暗礁明石之間迤儷穿梭。

蚩尤對這附近海域極為悉,雖然黑暗一片,卻回轉自如,將水妖眾潛水艦引至兇險之地。不過片刻,已有三四艘水妖船或被暗礁撞著,或是卡在暗礁之間,被己方其它潛船的梭矛刺穿。待他們穿過暗礁群時,已經沒有一艘敵船能尾隨追來了。

繞過那巨大的石壁,蚩尤小心翼翼地掌舵回轉,收攏木槳,輕輕巧巧地從那六尺來寬、一丈余長的隙中鉆過。然后迅速上升,浮出水面。

當夜正值大,海水早已漫過蜃甬道。兩人打開艙蓋呼吸了一會兒新鮮空氣之后,重新閉艙,駕船順流而,徑直駛之中。

視野漆黑,船槳、船不斷地撞到壁,磕磕,回旋前行。突然船頭搖擺,被一巨大的旋轉吸力收納,朝前疾沖,想是已經到了那渦漩之中。

拓拔野兩人連忙將槳收好,護住纖纖,任由船旋轉飄,在那神的暗流中飛轉穿梭。

過了半晌,船艙悶熱難當,空氣渾濁,煞是難。船驀地如被巨浪推起,飛也似的朝前上方沖去,輕飄飄無所依傍地停了片刻,又急速下落,重重地撞在水面上,船,險些將纖纖震暈過去。

波濤洶涌,船搖晃跌宕,過了許久才逐漸平穩。蚩尤將船艙打開,咸凄冷的海風登時迎面刮來。

四顧,萬里波濤,連天蒼茫。閃電接連,看見西邊天空一片桃紅,當是被那火所映。彤云開,一昏黃圓月無語高懸。

突然雷聲隆隆,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風浪更急。小船在暗黑的大海上飄搖不定,宛如他們三人此刻的心。前方天海茫茫,漆黑一片。

有一剎那,他們不知道該往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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