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第九章 擊顱吹骨(下)

轟隆聲震耳聾,真珠一時沒有聽清,微微一怔,道:“什麼?”

六侯爺心中大痛,驀地深吸一口氣,翻躍起,哈哈大笑道:“東海汪洋九萬里,只取一勺飲……”話音未落,真珠變道:“小心!”

“轟!”又是一道炮火在他后炸開,氣浪鼓舞,六侯爺微微一晃,強忍住中翻涌的腥甜,朝著真珠粲然一笑,悲喜織,心想:“今夜橫豎不過一死,若能為你而死,就算碎骨又有何妨!”

想到此,雜念俱消,悲郁豪勇之氣直沖心頭,昂首縱聲長嘯,高云,在這暗夜滄海、炮火轟隆聲中聽來格外慷慨激越。

龍族群雄士氣高昂,熱如沸,紛紛長嘯回應。一時間呼聲四起,仿佛猛怒吼,聲勢頗為雄壯。

當是時,龍族所占據的七艘戰艦順風向西疾駛,橫沖直撞,已如楔子般切水族艦隊之中。遙遙去,漫海紅沖天,徐徐朝西移

這七艦艨艟主艦極為堅固高闊,銅炮火力又最為強猛,此時龍族將士已對火炮作頗為嫻,居高臨下,猛轟兩翼圍攏上前的敵艦,殺傷力極大。半柱香的工夫,已有八九艘水族船艦被轟擊得支離破碎,徐徐朝下沉落。

但水族戰艦說也有五六百艘,眾寡懸殊近百倍,里三重外三重地將這七艦團團包圍,越收越。加之裝配了神炮的水族巨艦仍有二十七八艘,兩百余尊火炮近距離同時圍攻猛轟,威力可謂驚天地。

“玄龍號”的右舷、主艙、后桅接連遭重創,航行速度漸漸轉慢,其余六艦亦有不同程度的毀壞,傷亡的龍族戰士略一算已達四百多人。最后方的“神號”更被直接炸飛了尾舵、雙桅,原地打轉,被數十艘圍上前來的水族戰艦猛烈圍攻。

“嘭!”玄龍號船劇晃,船頭已然重重撞上了一艘水族戰艦。

驚呼聲中,那艘戰艦傾搖劇,險些翻倒,著玄龍號側舷而過,被炮火一通猛轟,舷艙迸炸,龍骨斷折,急速朝下沉落。船上的水族將士爭相跳下海去,銜刀背搶,朝著玄龍號游來。

龍族群雄歡呼怒吼,紛紛俯放箭,頃刻間便殺了百余人。

中,又是“嘭”“嘭”連震,玄龍號的左側舷和右船尾接連被兩艘水族巨艦撞中,速度登時慢了下來。后方隨著的龍族各艦收勢不住,也接二連三地撞將上來,彼此間前后相抵,卡了一片。

兩側圍集而來的眾水族戰艦趁勢放炮猛攻,甲板上轟然連炸,火沖舞,龍族將士傷亡慘重,但卻毫不退,依舊大聲吶喊嘯歌,朝著敵艦開炮放箭,浴反擊。

空中“啞啞”怪聲大作,一群水族翼人呼嘯著展翅飛翔,率先沖上了“玄龍號”,或揮刀俯沖,或盤旋箭,朝著鎮守在各尊銅炮邊上的龍族戰士突襲猛攻。

接著艉樓一陣,數十個瘦兇惡的黑齒國蠻人騎著飛魚、虎鯊高高躍起,揮舞尖叉利矛,從船尾沖了上來,幾個龍族衛士促不及防,登時被尖叉搠死。

六侯爺喝道:“無恥之徒,滾你的紫菜魚皮!”長槍橫掃,當先的三個黑齒蠻人當捱著,慘著從飛魚背脊上翻摔飛,三條飛魚撞落在甲板上,兀自活蹦跳。

龍族群雄齊聲吶喊,紛紛刀迎戰。哥瀾椎了重傷,只能斜靠艙舷,坐在地上,但手中彎刀縱橫飛舞,花四,轉眼間也斬斷了七八雙黑齒蠻人的赤足。

一時間,炮火轟鳴,箭石縱橫,人影繽紛閃爍,甲板上陷一片混戰。

六侯爺昂然站在真珠側,一邊揮舞長槍,金如蛟龍飛揚,一邊大聲呼喝指揮,鎮定自若。在火的掩映下,神威凜凜,灑落淡定,和平時那嬉皮笑臉的模樣判若兩人。

真珠心中怦然一,仿佛第一次察覺這風流侯爺竟也長得頗為好看。在某些角度看來,他的神竟有些象拓拔太子呢……呼吸一窒,突然又記起當日與拓拔野初見之時,他也是這般與水妖、黑齒蠻人激戰,談笑風生,英姿發……霎時間,心中又嘭嘭地跳起來,溫、酸、甜……夾雜著淡淡的凄楚哀婉,臉頰如燒,眼前、耳邊盡是他的音容笑貌,周遭混的景況反倒變得飄渺遙遠了。

恍惚中,心如麻,又想起了那時與拓拔野一行同歷大荒、前往靈山的景來。雙足如割的刺疼、酸甜摻的喜悅、莫名忐忑的期待、失落跌宕的磨折……又如水似的重新涌上心頭,鮮明如昨。

那短暫而又漫長的日子,每一天,每一,每一個細節,都被珍藏于心底,象一甕深埋的佳釀,稍一開啟,便是濃郁如醉的芬芳。回到東海的半年多來,多次午夜夢回,總會重歷那壯麗河山,總會瞧見他的笑容,聽見他的笑語,仿佛依舊如影隨形,默默地跟隨在他的旁……而此刻,想起當日自己不顧一切地傾吐心事,吻了他,而又哭著訣別,登時又是一陣刀絞火烙的痛楚赧,雙頰、耳熱辣辣地燒燙難耐,恨不能鉆到地底。

驀地閉上眼睛,想要將他的影象從自己的腦海里驅逐出去,但那般煦暖的笑容卻越來越清晰分明,漩渦似的漾開來,讓迷,幾窒息……“轟!”炮火如轟雷震耳,幾丈外的艙板被炸得碎,熱浪人。

六侯爺道:“真珠姑娘,你沒事吧?”心中一,睜開眼,只見四周火苗飛竄,朝這里急速蔓延,甲板上橫七豎八地躺了許多尸,姥姥的尸已經被一個黑齒蠻人的斷住了。

真珠大凜,紅著臉搖了搖頭,吃力地將姥姥的尸拉了出來,重新抱在懷里,隨著六侯爺朝后退去。環首四顧,火沖天,到都是人影,到都是閃耀的刀,迸舞的氣浪,晃得眼都花了。

此刻,各艦的炮彈幾乎都已用畢,就連火弩巨箭也都得差不多了。龍族所據的七艘戰艦已被重重圍困,進退不得。

遙遙去,漫海殘舟跌宕,斷板浮沉,水族數百艘戰艦完好無損的竟不到三。洶涌的波濤中,浮滿了尸,大海已被染了黑紅,在四周火的映照下,泛著詭麗的亮紫,宛如夢魘。

四面號角激奏,千上萬的水妖或風飛掠,或踏浪跳躍,或騎飛沖,四面八方攻了上來,殺聲震天,飛濺,戰況慘烈之極。

艉樓的巨鼓也已被炮火擊碎,六侯爺的號角也已經斷裂了,他渾掛彩,左、后背中了三箭,無暇拔出,行遲緩了許多,但剽悍更勝從前,縱聲大喝,金槍怒卷,接連挑飛了十余個圍攻上前的水妖,探手從火堆中抓起一燒得焦黑的骨,放到邊“嗚嗚”地吹將起來。

其時大荒流行骨笛,但大多以骨所制,從未有人以人的骨作為號角,六侯爺通音律,吹起這“骨號”來,竟是有板有眼。聲音凄厲激越,森然詭異,登時將水妖的號角聲了下去。

龍族群雄神大振,齊聲高唱起龍族戰歌,在骨號的引領指揮下,變陣掩護,勇沖殺。

哥瀾椎無法起,聽著那高昂猙獰的“骨號”,心有戚戚,卻只能盤而坐,揮舞彎刀斬殺過往水妖,郁氣難平,當下亦從火堆中抓起兩個燒得锃亮的頭顱,揮舞斷骨,“咚咚”地敲打起來,當作戰鼓。

周圍的龍族將士瞧見,紛紛依樣畫葫蘆,或是揀起地上的顱骨,或是直接割下水妖尸首,系在腰間,一邊拼死激戰,一邊擊顱嘯歌。

片刻間,骨號、顱鼓之聲此起彼伏,相呼應,合著那響徹云霄的龍族戰歌,聲勢兇厲人,悲壯激越。水妖雖然人數眾多,但氣勢上反被了下去。

眼看著水妖越來越多,水似的席卷而來,真珠心中的驚惶恐懼之意反倒漸漸消散了,聽著那悲烈凄詭的戰樂,微微泛起悲涼難過之意,黯然忖道:“想不到我就要死在這里啦。可惜死前也看不見拓拔太子和雨師姐姐的婚禮。也不知他們現在怎麼樣了呢?”

心中刺痛,朝東南去,漫天姹紫嫣紅,說不出的瑰麗妖異,可以聽見轟隆喊殺之聲,想必也正在苦戰之中。

真珠心澎湃,又是擔心又是凄楚,抱姥姥的尸,閉起眼,暗暗禱告道:“姥姥,你在天之靈,定要保佑拓拔太子和龍姐姐平平安安,白頭偕老,從今往后永遠都快快樂樂,再不要苦痛折磨了……”忽然想到今夜之后,或許再無相見之期,心中大痛,淚水險些奪眶涌出。

一時間,思緒聯翩,腸百轉,想著念著的,全是拓拔野的生死喜樂,但竟始終沒想到求禱姥姥英靈,保佑自己平安。

當是時,忽聽一聲號角高越破云,既而“轟隆”連聲,震耳聾。漫天紅怒舞,炮火縱橫沖落,集地擊撞在水族戰艦中,火焰飛騰,鬼哭狼嚎。

眾人大凜,轉頭去,只見東南方黑茫茫的海面紅閃爍,不知何時出現了數十艘戰艦,揚帆破浪,飛速急進,那炮火赫然便是從這些船艦中發而出的!

雙方將士又驚又疑,全都罷手止斗,忐忑觀

又聽“轟”的一聲巨響,船劇晃,前方狂濤沖涌,巨浪滔天,一條青龍、一條紫巨龍雙雙沖天飛起,橫空怒舞,俯頭咆哮。

“青龍!”水族將士臉大變,龍族群雄又驚又喜,吶喊狂呼。

歸鹿山等見識廣博的老將瞧見那紫巨龍,更是如雷貫頂,失聲道:“巨鱗龍!”萬萬沒有想到六百年前的荒外第一巨龍竟會于今夜重現東海!

驚呼未已,那兩條巨龍又已纏環繞,怒吼著猛沖而下,長尾掃,海面如炸,艨艟翻飛,數不盡的水妖慘著從空中跌落海里。

東南方號角長吹,鼓聲如雷,炮火相轟鳴,猛烈地轟擊著水族眾艦,急速進。

眾水妖驚怒駭異,不敢相信眼前所見,青龍既然重現于此,不死神蟒自是敗了!但區區青龍又怎會敵得過燭龍?這紫巨龍又是何方妖孽?湯谷群雄又是哪里來的紫火神炮?疑竇叢叢,云里霧中。

燭龍既敗,群龍無首,就連水族最為勇悍的北海眾將也斗志全消,無心戰,陣勢登時一片。

青龍、紫龍當空咆哮,舞,突然幻化兩道人影,閃電似的沖落在“玄龍號”上,并肩昂首長嘯,聲如驚雷,氣浪滾滾。

周圍的水妖肝膽盡裂,氣翻涌,紛紛慘著堵住雙耳,潰退奔散。

“太子!太子!”“喬城主!”龍族群雄歡呼雀躍,聲如鼎沸。

真珠軀微微一晃,呼吸、心跳仿佛全都頓止了,癡癡地凝視著那傲立船頭、英秀如初的影,恍如夢中。

相隔兩百零六日,終于又見到了他。心中劇痛、悲楚、甜、喜悅……如狂洶涌,淚水登時模糊了眼睛。

這一瞬間,突然明白,過去、現在、未來,從來不曾、也永遠無法將他從心底抹去。今生今世,無論走到哪里,他注定就象自己的影子,生死相隨,揮之不去,哪怕在萬丈深的海底,哪怕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

西北方六十里外,狂風呼嘯,波濤起伏,漆黑的海面上,七十余艘朝谷戰艦正鼓帆破浪,朝北疾行。

天吳負手站在船尾,裳鼓舞,發飛揚,黑木面后的雙眸閃爍,眺著極遠的漫天紅,也不知是悲是喜,是恨是怒。聽見后甲板上傳來的腳步聲,耳廓微微一,淡淡道:“燭真神怎麼樣了?”

科沙度臉凝肅,沉聲道:“奇經八脈俱已震斷,沒有三五個月,絕難恢復。的兇妖靈也暫時用‘鎮魂珠’封住了,等回到北海,召集九大巫醫聯手醫治,或許能將所有邪魂厲魄導出外……”

“不必了。”天吳搖了搖頭,目冰冷,淡淡道,“燭真神決意修煉不死神蟒之,自然早已將各種變數考慮在。我們又何必越俎代庖,自作主張?況且燭真神煉燒‘本真丹’多年,便是為了今日,等他經脈恢復,這些邪靈又奈何得了他麼?”

科沙度微微一怔,點頭道:“神上所言極是。”沉片刻,緩緩道:“適才燭真神走火魔,邪靈破,才被那兩小子所乘。神上若變化八極之,全力出擊,豈不可以一舉殲敵,鎖定勝局?”

天吳瞇起眼,凝視著東南天海之的火,閃過一譏誚般的古怪神,半晌才一字字地森然道:“池中之魚,甕中之鱉,早晚的事兒。我等了整整二十年,難道還等不起這一時半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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