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雨連天》第20章

朱南羨看蘇晉一眼,來不及多說甚麼,當即背將門抵住,短促道了一聲:“快!”

蘇晉會意,抬手將薄簾一拉,迅速褪下衫纏起縛帶。

侍沒推開門,回稟朱憫達道:“殿下,門像是被閂上了。”

朱憫達冷聲道:“撞開!”

兩名侍合力朝門撞去,只聽“咔”一聲,門閂像是裂了,兩扇門扉分明朝隙開一道,卻又“砰”一聲合上。

朱憫達微瞇著雙眼,面十分難看,沉聲道:“拿燭燈來。”

晦暗,云頭厚得一層著一層,為宮前殿灑下一大片影,朱憫達借著燭火,看清朱南羨悶聲不吭地抵在門扉上的影。

他冷笑一聲,當即喝道:“羽林衛!”

“在!”

朱憫達道:“撞門!”

羽林衛的力道非侍可比擬,四人合力撞過去,朱南羨終于抵擋不住。

巨大的沖力讓他重心失衡,向前撲倒的同時帶翻一旁的案幾,妝奩落下,銅鏡碎了一地,膝蓋不偏不倚剛好扎在一片碎鏡上。

朱南羨顧不上疼痛,朝蘇晉看去,見在門撞開的一剎那已將曳撒重新換好,這才松了口氣。

朱憫達邁過門檻,當先看到的便是朱南羨滲出的膝頭,他的眸越發沉,側目盯了醫正一眼,醫正連忙提了藥箱過去。

耳房十分狼藉,臥榻前竟還隔了張簾子,也不知十三這混賬東西都在里頭干了甚麼。

朱憫達徑自走到蘇晉跟前,冷冷地道:“蘇晉?”

蘇晉伏地道:“回殿下,微臣是。”

五年前,十三發瘋大鬧吏部是為了他,時至今日,竟然還是為了他!

看來此子是非除掉不可了。

朱憫達的聲音已沒有一溫度:“羽林衛,將此人帶出去,以禍主之罪杖殺!”

直至申時,柳朝明與六部尚書才從奉天殿退出來。

早朝過后,景元帝命七卿留下商議南北仕子一案,怎奈柳朝明竟諫言說裘閣老與晏子言罪不至死。這話非但了圣上逆鱗,還累及六部尚書一并了景元帝一通邪火。

末了,景元帝道:“柳卿年輕,褊心氣盛,凡事瞧不長遠,你且回去思過自省一月,不必再來見朕了。”

意示停了他一月的早朝。

七卿退出來后,并行至墀臺,禮部尚書羅松堂頭一個沒忍住,埋怨柳朝明道:“你說你小子,平日像個悶葫蘆,偏要在這節骨眼惹陛下不痛快。陛下怎麼想,咱心里不跟明鏡似的?這案子自打一開始,裘閣老的腦袋就已不在自己脖子上了,你還想給他撿回來上?北方仕子想討的公道豈止是這一場科舉?他們要的是圣心,陛下這正是要做給他們看!”

吏部曾友諒聽了這話,嘲弄道:“羅大人此言差異,柳大人是甚麼人?都察院的左都史,那放在前朝,就是史大夫,言之首嘛,犯直諫乃是本職,我等被他累及也是本分。你羅大人心里不也跟明鏡似的?這案子到底冤不冤,你心里沒桿秤?怎麼到了陛下跟前,就跟沒葫蘆似了?”

兵部龔尚書大喇喇地“呔”了一聲:“依老夫看,日后七卿面圣,咱七個先統一口徑,省得一個惹了陛下,余下六個也跟著沒好日子過。”說著,又瞪了一眼沈拓:“你說你一個刑部尚書,他左都史進言,你還跟著幫腔?你們是兄弟衙門,誰幫腔都可以,就你不行,你這樣不是陛下覺得你二人合著起來給他老人家添堵麼?”

沈拓輕飄飄道:“哦,那以后老夫不說了,都學羅大人,陛下問一句卿何見,咱們回一句,陛下圣心獨|裁,英明至極,微臣五投地,不敢再有妄言?那還要六部要都察院做甚麼?全撤了得了!”

羅松堂不悅道:“哎哎哎,說柳昀呢,怎麼扯上我!”

工部劉尚書是個和事老,見另幾位尚書鬧得不可開,忙勸道:“莫吵莫吵,依老夫看,您幾位說得都有理,柳大人犯直諫也沒錯。他年輕嘛,我們幾個要多擔待。不過話說回來,柳昀,老人家說的話你也得聽。陛下乾綱獨斷,從來不是個聽之任之的主兒,他老人家心里頭有主意時,誰多說一句都是以下犯上,也就是陛下看中你,就停了你一個月早朝,要是換作老夫幾個,怕是立馬革職查辦了。”

他說著一頓,又看了看旁幾位的臉,都是黑黢黢的一副不痛快,隨即展一笑道:“真不是多大事兒,要我看,龔大人說得對,以后咱七個面圣,統一統一口徑,這一頁就翻篇了。”然后用手肘捅了捅一旁一言不發的戶部錢尚書,“老錢,您覺得呢?”

錢之渙嘿然一笑道:“隨意,老夫就是個管國庫鑰匙的,只要論不到銀子上頭,您幾位出主意,老夫跟著放炮就行。”

此言一出,難免有一點“自掃門前雪”的意思,六部尚書其心各異,都不搭腔了。

他七人在墀臺上說話,趙衍與另幾位大臣就在臺下等著,不敢上前。

大隨不似前朝,皇帝下頭,還有一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宰相,景元帝是開國君王,自罷黜中書省,廢了平章事(注1),便將六部與都察院直接歸到自己手里。

這七位正二品大員正是最接近皇權之人(注2),其他的一品保,不過是些虛銜兒罷了。

柳朝明看到趙衍神焦急地等著自己,跟六部尚書一揖作別,來到墀臺下首:“怎麼了?”

趙衍垂首略一猶疑,抬眼盯住他道:“我跟你說,你可別急,是蘇晉出事了。”

柳朝明一怔,當下一語不發地疾步往都察院走去。

趙衍攆上幾步,拽住他道:“我不是跟你說了莫急?”一頓,往宮前殿的方向指了指:“是這頭。”

柳朝明眉心蹙:“怎麼回事?”

趙衍重重嘆了口氣,道:“要說,這事還該怪你我。”說著,把蘇晉如何出的事,如何落了水,又如何到了宮前殿一一道來,末了又道:“也不知道是誰這麼神通廣大,竟將人安到都察院來。眼下太子殿下看十三殿下又因為蘇晉里里外外折騰,聽說還了傷,一怒之下要將蘇晉杖殺。我來就是想問問你,這事要怎麼置,我這頭已經吩咐錢三兒徹底清查都察院,找到那送藥的侍,你這頭先有個準備,等太子殿下問起,也好有個代不是?”

柳朝明的眸子深風起云涌,他甚至來不及思量,沉而短促地道了句:“先救人。”便往宮前殿的方向走去。

趙衍愣了一愣,這回卻沒能拽住他,只好跟在一旁快步走著道:“你是沒想明白還是怎麼著?昨日你在詹事府燒策論,太子殿下已賣了你一個面。今日蘇晉是真到逆鱗了,你若還想救他,就是跟東宮買一條人命!目下太子與七王勢如水火,都察院從來兩不相幫,你欠下這樣的人債,可想過往后該怎麼還?你是左都史,位列七卿,倘若夾在吏治,皇權與儲君之位的爭斗中心,日后當如何自?”

柳朝明的步子毫也不帶停頓:“日后的事,日后再說。”

趙衍沉了一口氣道:“柳昀,我知道,你是一個將承諾看得比千金還重的人。當時老史讓你保住蘇晉,你沒保住,至今覺得有愧于心。可那又怎麼樣?吏部那群的王八蛋在咨文上寫著松山縣,卻又把蘇晉帶去旁的地方,那年你為了踐諾,一人離京去找他,一找就找了大半年,這該算把還上了吧?若還不,昨日你為他燒了策論,這又算不算另一筆債?十三殿下未必保不住蘇晉,你若去跟東宮買命,才是把自己送進火坑!”

柳朝明腳步一頓,垂眸道:“必踐的諾,才作諾,否則與戲言何異?何況,我并非因為老史的托付,才去跟東宮買命。”

他頓了頓,眼前忽然閃過蘇晉一還跪著說“有負所托”時自責悲切的眼神,輕聲道:“他確實值得竭力保全。”

六名羽林衛合力將朱南羨押倒在地,分別遏住他的手腳與脖頸,又拿布巾堵了他的,這才令他不再彈。

朱憫達看著自己雙眼布滿還在竭力想要掙扎的皇弟,忽然有些惶恐,怕長此以往,十三會毀在這個蘇時雨的人手上。

朱憫達殺心已定,冷聲問道:“蘇晉,你可知罪?”

蘇晉垂著眸,跟朱憫達磕了個頭:“微臣知罪。”

朱憫達淡淡道:“知罪就好,也不必擇地方了,就在此地杖殺。”然后他轉過頭,冷眼瞧著朱南羨,“讓他親眼看著,也好死了心,將念想斷了。”

兩名侍衛來到蘇晉后,蘇晉站起,走向行刑的長凳,卻在朱南羨前停下腳步,慢慢地,十分認真地朝他伏地一拜。

朱南羨知道,是在向自己道別。

的一瞬間,他看見眸中積攢了五年的蕭索忽然化作清澈澈的坦然。

這一刻,朱南羨覺得自己又看到了五年前的蘇晉,卻看得更徹。

一直沒有變,原來在那清風般的氣質下,藏著的從來都是一種悍不畏死的倔強。

羽林衛將蘇晉捆上刑凳,朱南羨被堵住的口中發出嗚咽之聲,他狠咬牙關,畔竟滲出來。

朱憫達不再看他,冷冰冰道:“打。”

羽林衛揚杖,杖落在蘇晉上的同時,后傳來一聲:“太子殿下。”

天邊層云犯境,初夏第一場急雨將至。

柳朝明站在晦暗無的宮閣殿外,沉沉目仿佛蓄起深秋的濃霧,跪地朝朱憫達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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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注1:平章事,宰相級別的職 -

注2:按照明朝歷史,朱元璋廢中書省以后,建立了閣,后來閣首輔等同于宰相。但是在明初,閣初建立只是一群提意見的資政,品級只在五品左右,大事取決于皇帝,所以我這里取明初歷史,寫的是七卿權力至上。

然后澄清幾點

1.我的“不”意思是:男一男二從頭到尾都對主超好超好,社會因素環境因素不考慮其中。

2.楔子不是結局,可以管中窺豹但不能盡信,誰掛誰不掛誰能活下去都說不一定,我說什麼你們就信什麼那你們豈不是很好騙嗎=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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