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生將手里的白布給了春回，讓他替他纏著傷口，一邊說道：“不是溫家和漕司那邊的人。”

他咬牙忍著疼，等綁好了傷口，才繼續，

“我早上從碼頭離開之后，就跟著那些貨一路去了鎮北的一個民宅，運軍的人直接將東西全部送進了那個民宅里面，周圍看守的人很多，我也不敢貿然進去，就在外面守著。”

“等到快夜的時候，府衙那邊才有人過去了，我趁著夜了進去，伏在房頂上，就約聽到里頭的人說那些東西三日后送出城，到時候有人來接。”

那民宅不比高門大戶，藏的地方太，他好不容易混進去，也不敢驚了下面的人，只伏耳想要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麼，可誰知道居然撞上了另外一撥人。

他這完全是那些人給連累的。

春回一邊將傷藥放到一旁，拿著帕子遞給夏生臉，一邊驚訝：“你是說，還有其他人也在查漕司？”

夏生搖搖頭：“不知道，看不出是什麼來頭。”

“那些人去了之后，沒多久就被里面的人察覺，連帶著我也藏不住，好在我見勢不妙提前跑了，腰間這一刀是混戰中被人傷的。”

謝云宴看他：“可有被人瞧見樣貌？”

夏生說道：“沒有。”

他從頭到尾都沒面，且跟去那邊時怕了形跡也做了偽裝，形容貌都一直被遮掩，絕不會被人發現份，

“我趁離開時，漕司的人去追另外那批人去了，我在城中繞了幾圈，沒人跟蹤才回來的。”

“公子放心，我未曾臉。”

謝云宴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只要沒臉被人看見就好。

夏生上的傷不算嚴重，那一刀雖然閃避不及，卻也錯開了要害只是劃破了皮。

謝云宴見他臉有些蒼白，對著他道：“這幾天你先留在悅來樓休養，不必跟著我出去，免得了破綻被人察覺，等傷口好一些了再說。”

夏生點點頭答應下來。

“有沒有看清楚，那船上抬下來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謝云宴問他。

夏生說道：“沒有，那些人行事很謹慎，箱子上也都著封條，被抬進那民宅之后就沒打開過，只知道里面裝的應該是重，落地時還能聽到金鐵撞的聲音。”

他原是想要等到夜深一些，再想辦法探探況，哪想到會有人橫一腳。

謝云宴沉，金鐵撞之聲，又是重……

難不是什麼金銀鐵？

可若只是尋常金銀鐵，哪值得溫志虎他們這般看重，不僅派重兵看守，還沿途命人小心押運？

除非是大量的黃金，可如果那些箱子里真的裝的是黃金，溫志虎又怎麼敢放在其他地方，還言及讓人“接貨”。

可要不是金銀鐵，又會是什麼？

謝云宴一時間有些猜不，總覺得疑云重重，可直覺告訴他那些東西很重要，而且說不定查清楚之后就能順藤瓜，查出漕運司頻繁往來船，到底在干什麼。

夏生臉有些蒼白：“公子，今夜那民宅附近出了事，那些東西恐怕會被連夜轉移。”

謝云宴淡聲說道：“再轉移也不會送去城外，而且你們打草驚蛇，那些東西要是真的重要，溫志虎也只會將它們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會安心。”

城外他來時就留了人，這次江南之行也帶著暗衛，要是真有人押送東西出城他們定能第一時間發現，這對于他來說倒是容易了。

可謝云宴卻覺得，以溫志虎的為人，恐怕不會將東西送到城外去。

他開口安，“我會找機會探探溫志虎，你先好生養傷，其他的事我會代旁人去做。”

夏生這才放心下來。

……

接下來幾天，謝云宴就沒再去其他地方，反而閑暇下來，領著春回每天陪著蘇錦沅他們在仙四晃，青豫也厚著臉皮跟著他們。

幾人快速稔起來，青豫也跟蘇錦沅他們格外親近。

從“蘇姐姐”，到“阿沅姐姐”，他半點都沒不好意思。

蘇錦沅本不喜歡跟不相的人那般親近，可對著青豫時，卻格外地多了些耐心和縱容，稱呼也從最初的“公子”，變了跟汪茵一樣的“阿”。

“阿沅姐姐，你快來看。”

青豫和汪茵也不知道瞧見了什麼，咋咋呼呼地朝著招手。

蘇錦沅有些無奈地笑了笑，過去時才看到不遠的空地上是有人在斗。

一個竹篾圍著的足有數丈寬的圈子里，兩只公互啄之下，撲騰著翅膀你咬我一下，我抓你一腳。

圈子里飛，而周圍的人都是紛紛拍手好。

“買定離手，買定離手了啊，黑羽將軍一賠三，白翎一賠二點五。”

旁邊設了賭局，周圍的人都是一哄而上。

汪茵看著里面：“我覺得那只黑的能贏！”

青豫卻是說道：“我覺得紅冠白羽的能贏，你瞧它多兇猛。”

兩人說完各自不服氣，齊刷刷地看向蘇錦沅。

蘇錦沅朝著圈子里瞧了一眼，又看著那邊洶涌過去的人，還有那兩個逐漸被碎銀子堆滿的銅鉑，搖搖頭說道：

“這兩只都不會贏。”

“啊？”

汪茵和青豫都是瞪大了眼，“為什麼？”

蘇錦沅笑而不語。

“怎麼可能，我瞧著那只黑的厲害，都啄的對面那只見了。”

“才怪，白的厲害，沒見他翅膀都格外有力，肯定還能反撲……”

汪茵和青豫爭執不下，各執一詞，都覺得自己選中的能勝，兩人不信邪的也跟過去下了銀子，都覺得自己說的才是準的。

等他們一邊吵一邊回來時，場中那兩只斗很快就分了勝負。

那紅冠白羽的公猛地撲起咬住了黑公的脖子，青豫頓時興地大，而周圍那些下對了樁的人也都開始激歡呼。

誰知道高興沒多久，那被咬住脖子的黑公卻是撲騰著翅膀一爪子就鬧在白翎的臉上，扭頭就咬住白翎的翅膀。

鮮淋漓之下，兩只互啄著，一只斷了翅膀，瞎了眼栽在地上，另外一只脖子上淋淋的。

兩只斗誰都沒死，又都沒了力氣再戰。

原本兇險的戰局，竟是以平局收場。

“黑羽將軍戰白翎，平！”

那充作裁判的人說出平局之后，周圍所有人都是低罵了起來。

那邊賭斗的人卻是習以為常，有人進去將兩只殘廢掉的斗拎了出去，又放了另外兩只進場。

有人輸了憤憤然離開，有人卻是賭紅了眼，再次下注。

汪茵和青豫卻是目瞪口呆，兩人都是追上轉離開的蘇錦沅和謝云宴，青豫忍不住問道：“阿沅姐姐，你怎麼知道它們會是平局啊？”

徐叔在旁搖搖頭：“小公子，這種街頭斗的場子，大多都是騙局。”

青豫震驚。

謝云宴在旁懶洋洋地說道：“看不出來嗎？”

“那兩只斗出自同一個地方，一起喂養的，進場之前都被喂了藥，上也都做過手腳，別看它們打的兇猛，那是因為藥力刺激。”

“等到藥效耗盡，兩只斗虛弱之下無法再戰，自然也就是平局。”

汪茵聞言只覺得目瞪口呆：“你怎麼知道？”

謝云宴嗤了聲：“你仔細看看那兩只斗，正常的斗雖然兇猛，可吃疼見之后，多都會退，可那兩只脖子都快咬斷了，剩口氣兒都還能咬著另外一只不放。”

“而且正常的斗弄不出那種淋淋的傷口，他們的甲喙上都裝了東西……”

要是用來設局，誰會給斗弄這麼麻煩？

汪茵仔細想了想剛才的事，不得不承認謝云宴說的好像是對的，忍不住皺眉道：“這些人好大的膽子，他們這麼做就不怕被人發現？”

蘇錦沅在旁說道：“能在這麼多人眼皮子底下做手腳的，都是老手，而且能做這種騙局的也大多都是地頭蛇。”

“別看周圍賭錢的人多，那些人里至有一小半都是他們自己的人，為著的就是烘托氣氛，還有遇到麻煩的時候及時控制場面。”

對著汪茵他們屆時說道，

“而且你別覺得他們膽大，能在這種地方設局的，大多都是聰明人，他們會據周圍人下注的多，來決定場中斗的賠率和勝負。”

“每大贏一場之后，下一場就會故意讓一小部分人贏錢。”

“有進有出，騙得更多的人下注，再找幾個托混在人群里起哄，只要不時有人贏錢，一般況下本不會有人起疑。”

輸輸贏贏，看似有進有出，可實際上最后得了好盆滿缽盈的只有坐莊的人。

這種地頭蛇干這些事并非一次兩次，厲害的人他們不會招惹，不厲害的又招惹不起他們，而這種街頭賭局也大多都是糊弄普通老百姓。

有錢的或是有權的人，要玩也是去專門的賭場，不會來這種街頭破敗之地，所以他們一般很會踢到鐵板。

蘇錦沅說完之后，后那斗的地方果然傳來歡呼聲，有人大喊著“贏錢”了，那莊家滿臉晦氣地表示賠了本，給了銀子出去后，周圍那些人被刺激得更加眼紅。

“諾，你們看到這種況，會覺得他們設局嗎？”

汪茵和青豫都是搖搖頭。

要是只進不出，肯定懷疑，可有勝有敗，周圍又有人能贏錢，再加上那種賭紅了眼覺得自己下一場一定會贏的氣氛。

誰會懷疑有人做了手腳？

蘇錦沅說道：“江湖上類似的騙局很多。”

“斗，蟈蟈，還有一些玩骰子猜大小的賭局，或者是聯手做的仙人跳，大多都是騙一些不怎麼懂得行道，或者是第一次外出行走的人。”

“你們以后多見幾次也就明白了。”

對于這些騙局，只要能忍住貪心，不被利益蒙蔽從而下賭，想著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一般也就不會被人騙到。

汪茵聽著蘇錦沅的話總算明白了一些，可是……眨眨眼：

“阿沅，你怎麼懂得這麼多？”

謝云宴懂這些也就算了，他以前本來就是個混世魔頭，是京中出了名的紈绔，可是蘇錦沅怎麼也知道？要是沒記錯，蘇錦沅也是第一次出門吧？

蘇錦沅神頓了下：“聽人說的。”

汪茵疑：“誰呀？”

蘇錦沅正想著該怎麼說，旁邊謝云宴就突然開口說道：“哪來那麼多問題，這種淺顯的騙局，京城滿地都是，也就是你沒見過才覺得稀奇。”

說完他就直接道，

“咱們也出來很久了，該回去了，你們不是約好了錢家布莊的晚點去悅來樓簽契嗎，別錯過了。”

蘇錦沅見他岔開話題，心中莫名松了口氣，連忙點頭：“阿宴說得對，該回去了。”

汪茵見狀也就沒再追問。

青豫微歪著頭瞧了眼蘇錦沅和謝云宴的背影，黑白分明的大眼里閃過些疑。

“阿，走了！”

汪茵走在前面，見青豫沒跟上，回頭了一聲。

青豫齒而笑：“來了！”

……

幾人說說笑笑的回到悅來樓，前面的大堂里依舊有人咿咿呀呀的唱著南調小曲。

幾人徑直繞回了小院，青豫回了自己住，而謝云宴他們則是朝著另外一邊走。

還沒靠近時，謝云宴就突然腳下一頓。

“怎麼了？”蘇錦沅察覺到不對。

謝云宴道：“來人了。”

蘇錦沅微瞇著眼，這才覺到周圍的環境好像安靜的有些過分。

謝云宴不著痕跡的朝著周圍掃了一眼，就徑直抬朝前走。

蘇錦沅也佯作不知，拉著汪茵跟著他一起繞過庭中小道，剛到了住外時，就見到那小院外面站著幾人，其中一個赫然正是悅來樓的東家高安。

而他邊另外一個男人年歲較長，穿著一黛青羅繡常服，背手站在那里正在跟高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