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間夜更深時，兩隊人才分開行事。

謝云宴領著元福二人避開巡邏之人，踩著夜到了白日里看過的那小巷巷尾。

幾人未曾從正門，而是在周圍看了一遍之后，繞去了后墻墻角，等到了那邊之后才發現，這譚家鋪子后面連接的宅子，居然就在河道旁邊。

那邊從正面完全看不出來，高高壘砌的石墻，幽幽朝前的湖水，只靠近后才能發現石墻下被人掏空，有著一個足以讓小船通行的黝黑口。

從那里進去，直接就到了譚家后院，謝云宴朝著元福給了個眼神，讓他和朱三去了其他兩側的院子查探，而他則是看了眼像是正院的方向，直接探了過去。

明明已是深夜，譚家里卻還點著燈燭。

謝云宴還記得那個譚銀是個格外敏銳的練家子，不敢靠得太近驚了他，只想著先繞去側邊，從后面靠近那邊點了燈的房中。

卻不想就在這時，那原本閉的房門“砰”的一聲被推開。

謝云宴臉微變，連忙后退半步藏進了墻角的影里。

“你要我說多次，我就是替大人出去辦點事，頂多三、五天就回來。”

“干什麼事，殺頭的買賣嗎？”

譚銀跟在譚金后出來，比起容貌清秀材也普通的譚金，譚銀要長得高大很多。

他沉著臉看著譚金時，哪還有半點白日里在攤子上的爽朗快活，反而目沉沉的，

“你別以為我真不知道你送回來的那些是什麼東西。”

譚銀聲音微沉，看著譚金說道，

“大哥，以前你讓我替大人辦事，頂多就是走些漕運上的私貨，就算抓住了也不過是銀錢上的事而已，可是那些箱子里裝的是什麼？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東西！”

“你們把那些東西運出去，是打算給誰？是給西北的叛軍，還是南地的臣，還是北狄……”

“阿銀！！”

譚金厲喝出聲：“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譚銀臉變了變，卻依舊毫不退，他只是面無表的看著譚金：“我當然知道，反倒是你，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麼？”

“尋常私鹽礦也就算了，可那箱子里裝的卻不是那些東西，那可是宿……”

“夠了！”

譚金沒等譚銀說完，就直接厲聲打斷了他的話，臉格外的難看，“我用不著你來提醒，我當然知道里面裝的是什麼，可是我能怎麼樣？”

“早在我當初上了這艘船后，我就沒有機會再下來了。”

“我已經盡量不去沾手這次的事，也不想把你和爹娘拖進水里，可是高老板被人刺傷，那批貨又只有我經過手，這次貨的事只能我去。”

“大人已經點了我讓我前往，連接貨那邊的人也知道我是誰，我難道還能夠拒絕的了嗎？我要是真的拒絕了，甚至不肯前去，你和爹娘一個都活不下來！”

譚金低聲道，

“阿銀，我也是迫不得已。”

譚銀咬牙，他知道漕運司的水極深，而譚金早年一腳踏進去后，再想出來就已經很難，他們早就已經跟溫家，跟整個漕運司綁在了一起。

同條繩上的螞蚱，要麼一起飛，要麼就只能被砍斷了手腳折了翅膀，從繩子上甩下來摔的碎骨。

譚銀知道這個道理，可是理智卻告訴他這事不能干：

“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那東西真的不能……而且他們是運去北狄，你知不知道那東西一旦落進北狄手里，就會了大晉將士將來勾魂索命的東西。”

“將來他們若南下進犯，戰事一起，你會害死多人，要是被人知道是你送去的東西，就算是死了咱們譚家也會被人脊梁骨。”

譚金臉乍青乍白，他何嘗不知道這些，可是他早就已經沒了退路。

他深吸一口氣，朝著譚銀低聲道：“阿銀，我知道這事不對，也知道不該那些東西，可是這次不送不行。”

“大人那邊已經代下來，我若不去本沒有活路，你聽我說，就這一次，我跟你保證就這一次，以后我絕不會再手這事。”

“大哥……”

“好了，你替我好好看著那些東西，別讓人發現了，等后天夜里我將東西送出城去就沒事了。”

譚金不給譚銀說話的機會，說完之后就直接轉，

“你別驚了爹娘，他們年紀大了，不住驚嚇，我先走了，后天夜里我再過來。”

譚銀急聲想要說話。

那邊譚金卻是轉就走，而譚銀又怕驚了早已經休息的父母，只能將想要追上去的作停了下來，下一瞬朝著旁的石墩狠狠踢了一腳。

“砰”的一聲，那石墩滾了起來。

他連忙手忙腳地將石墩了下來，抱住之后朝著不遠的隔間看了過去。

見那邊依舊安靜至極，偶爾還能聽到一點點鼾聲。

譚銀這才放心下來，小心翼翼地將石墩放好之后，人卻滿是郁氣。

他站在原地，月之下，臉上滿是糾結之，顯然對于譚金所做的事極為不認同，可是譚金又是他兄長，而且有些事也不是他一人就能推得過。

謝云宴在院墻影之中，微瞇著眼看著譚銀在院中滿是煩躁地走來走去，不時還朝著自己腦袋上撓上一把的譚銀，發現這人好像是真的煩心至極。

白日里他不過多看了一眼，就被譚銀察覺，可此時他已經看了半晌，譚銀卻依舊半點反應都沒有。

謝云宴腦海里想著剛才譚銀說了一半的話，他說那箱子里裝的是“宿……”，雖然被譚金很快打斷，可是他卻提到了北狄，甚至還提起了戰事。

他心中思索，什麼東西送往北狄之后，能為勾魂利，甚至危及到大晉將士、左右戰場？

謝云宴想了半晌，那唯一能與之有關聯的東西，卻太過匪夷所思，而且如果真的是他所想的。

那漕運司上下的干的事就遠非只是貪腐而已，他們要真是了那東西，甚至還私通北狄，那他們簡直就該千刀萬剮！

譚銀轉了一圈，到底不知道該怎麼勸譚金，他低喃說道：“不行，不能將那些東西送出仙……”

“你要是不將那些東西讓譚金送出仙，你們一家四口就得先沒了命。”

“誰！”

譚銀猛的抬頭朝著暗看去，就見謝云宴從影出走了出來。

他未曾蒙面，也沒遮掩形，就那麼大大方方地站在譚銀面前時，毫不像是夜探譚家被人發現。

譚銀看著謝云宴，目落在他那張臉上，很快就將人認了出來：

“是你？”

他還記得，眼前這年輕人來過攤上吃過東西，當時與他同來的還有位夫人，他還將他們關系認錯了。

這二人說的是京中話，容貌又長得極好，所以他到現在都印象深刻。

“你怎麼會在這里？！”

譚銀滿是警惕地看著謝云宴，形微弓時，就想要朝著謝云宴手。

謝云宴卻半點不懼：“你要是想讓譚金送死，那就朝著我手，驚了你父母和周圍的人，就算你能拿下我，溫志虎知道消息走，也不會留你們命。”

譚銀腳下一頓。

謝云宴平聲道：“我謝云宴，來自京城。”

譚銀聞言睜大了眼，眼里劃過忌憚。

“看來譚金應該跟你說起過我，既然如此，那后面的事也就好說了。”

謝云宴神淡然地看著譚銀，

“我此次南下，是奉皇命調查漕司跟北狄勾結一事，也是為了船上那批不該出現在仙的東西。”

“溫志虎膽大至極，通敵叛國，仙城外也早已經有人圍守。”

“譚金一旦將東西送出仙，便會被人擒獲，而到時候他的罪名，想必你應該清楚，私自勾結北狄，販賣朝廷，罪誅九族。”

譚銀聽著謝云宴的話后，臉瞬間蒼白。

他當然知道謝云宴是誰，也聽譚金說起過他的份，譚金告訴過他，說京中有個大來了仙，還說溫大人和高老板為此還小心試探過好幾次。

溫大人被人行刺的時候就是被他所救，而譚金剛才還跟他說，這個人不是沖著漕司而來，可轉眼間謝云宴就站在他跟前，毫不掩飾地告訴他。

他是奉皇命來查漕運司與北狄勾結之事。

這些話要是換是其他人來說，譚銀是半個字都不相信，可是謝云宴……

譚銀握拳：“我是聽大哥說起過謝大人，可是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謝云宴見他否認也沒惱怒，只是對著他道：

“你覺得我敢直接來見你，還將譚金的事點出來，會沒有一點兒證據嗎？若非知道譚金有問題，我怎會查來這里？”

譚銀背脊一僵，定定看著謝云宴。

謝云宴說道：“剛才你跟譚金說話的時候我也聽得清楚，譚金被溫志虎所，忘記他自己是大晉人，可你卻還記得戍邊戰士的兇險。”

“你應該知道我出自蕭家，蕭家祖祖輩輩都征戰沙場，護衛大晉邊疆，看在你未曾生出過叛國之心，我才會直接面給你一次機會。”

謝云宴說完之后，頓了頓，

“當然，你也可以不信我，告訴譚金和溫志虎今夜的事，可你要知道，一旦你手中那批東西送出仙，譚金，你，甚至你們整個譚家就都會為大晉的罪人。”

“那些戰死沙場的冤魂，那些死于北狄鐵蹄之下的百姓，將來大晉丟失的寸土寸地，全都會為你們的孽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