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手忙腳地下了床，小春去堂屋搬了個大盆來，在床上鋪了層油布，才把盆擱在上面。

即使這樣，屋頂的大配合狂風還是卷得屋里全是雨點。

宋煦和小春暫時避到堂屋，卻突然想起廚房的屋頂好像之前就破了……

急急過去一看，半個灶都被純天然無污染的雨水給洗了，還好放面袋子的角落有柴禾遮著，沒有遭殃。

剩下的米面都在地窖里，暫時不用擔心。小春下去放好東西后，只能與宋煦同裹一床被子暫時坐在飯桌邊。

灶被淹了，雨水滴滴答答落下，換服也無濟于事，兩人只能呆坐等天明。

宋煦：“都怪我烏……在我們那兒，有一首歌可以形容現在的景。”

小春：“還有講下雨的歌？”

宋煦：“對，準確的說是講被心的姑娘背叛了……的歌。”

“啊！”小春出同地表：“太慘了。”

宋煦醞釀了一下，假裝自己是德華，深唱起來：“我是在~等待~一個孩……還是在……什麼苦海……一段啦啦啦…………”

小春：“？？？”

宋煦忘詞忘得差不多，卻假裝無事發生地一直含混唱到副歌，終于神一振。

“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地拍~暖暖的眼淚跟寒雨噗——哈哈哈哈……”

小春愣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傻子一樣在被雨點打得狼狽的深夜里抱在一起傻笑。

宋煦狠狠了兩口氣：“我不太記得詞了，這對我來說也是首老歌。可惜，我可能永遠想不起來真正的詞了。”

“那你給我唱個你記得的吧？”小春想了想，道。

他覺得宋煦唱歌太好聽了，他從沒聽過這樣的歌，也不知道宋煦能發出這樣人的聲音。

宋煦想了想，在被子里了小春腰間的，壞笑道：“好啊，我會的歌可不，但你點歌，拿什麼來換啊？”

小春：“……還要換啊，那，那你多唱幾遍，我學會了以后也唱給你聽。”

他的眼睛亮亮的，宋煦簡直想一口親下去。他想了想：“我給你唱首英文歌吧。我自己很喜歡的，歌詞也很適合你，哦，英文就是過海那邊的洋人們說的話。在我那里，大家都或多或懂得一點。”

小春點點頭，宋煦清了清嗓子，開始唱起來。

嗓音在這樣的夜里，低啞醇厚，卻顯得溫纏綿。

“I really wanna stop， But I just gotta taste for it”

“ I feel like I could fly with the ball on the moon”

“So honey hold my hand you like making me wait for it”

…………

“I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really like you”

“And I want you, do you want me, do you want me, too”

……

細碎的雨水打在地上，仿佛躍的鼓點。

霧氣在蒸騰，小春聽得神，眼里便帶了幾分繾綣的意。

沒有什麼比一首歌更能表達意了，即便小春聽不懂歌詞，似乎也能知道他唱的是什麼。

宋煦出手，輕輕敲著桌子給自己打節奏，小春便學著他，也輕輕地拍起掌。

一首唱完，宋煦輕輕地說：“中間的歌詞，意思是，我真的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小春倏地紅了耳，過了好一會兒，才訥訥道：“我，那我也喜歡你……”

宋煦忍不住，把人拉近，接了一個乎乎的，有些狼狽的吻。

雨點打在小春劉海上，水在發尖匯一滴，像有熱度，又像很。宋煦手拂開，心尖都仿佛浸潤了這一點清涼。

他啞著嗓子，呵氣般湊上去：“那以后我每天給你唱一首歌……”

小春紅了眼眶，被宋煦咬住了，含糊道：“……那我，每天都，喜歡你。”

***

地方不對，親吻即止。

宋煦來了興致，反正這夜也沒法兒睡了，便開始唱些奇奇怪怪的歌。

他一個摳圖畫畫的，一天恨不得四十八小時開著七八糟的電臺歌單，中英日韓，新歌老歌，流行古典，啥都聽，這會兒信手捻來，隨便唱唱都是經典的旋律，把小春唬得一愣一愣的。

他抓了一把筷子，讓小春給他敲節奏，幾首快歌下來，竟然一教就會，分毫不差，節奏非常好。

小春也敲出了樂趣，手漸漸快了起來，還能舉一反三出點變化。

歌里有，有自由，有失意，也有追求。小春從不知道還有這麼多話可以說，可以唱，畢竟在他的認知里，很多都不能表達。

宋煦不就喜歡喜歡的，已經很不講究了。

“你這節奏，天生的鼓手啊。”宋煦嘆道：“還有你這高級長相……我都預到你要是跑我們那兒去，穿個皮，往架子鼓前面一坐，冷著臉來一段炸裂solo，臺下小姑娘可能會一邊尖一邊把你撲倒在舞臺上疊羅漢。”

小春：“……我也可以喜歡小姑娘？”

“不可以！”宋煦警惕，暗罵自己說話不過腦：“咳咳，小姑娘可以喜歡你，你不能喜歡小姑娘……好哇！”

宋煦瞧見小春憋笑，才反應過來，笑罵道：“這麼快就學壞了，看來都是我這個老師教得好！”

“煦哥……你們那兒是不是沒有彩秀這樣的人？“

宋煦恍惚：“肯定還是……有的吧。無論在哪里，在什麼時代，總有些過得不好的人，超出我們的想象。”

“即使你們那兒，能把不啊，恨不恨啊的唱出來……”

“是啊。總有唱不出來的苦。”

彩秀今天在茶館里，只說了兩件事。簡述了自己的經歷，又介紹了一個人要賣出的鋪子。

那個鋪子位置不太好，沒被錢三狗搶走，也因此價格合適。

據說店主老頭年歲太大了，小輩想把人接回村贍養，鋪子只要轉手個合適的價格，老人家也沒什麼其他要求。

彩秀曾經和老頭住過同一條巷子，想起宋煦似乎是擺攤做生意的，便來問問想法。

但宋煦的注意力，全被前面的話吸走了。

彩秀世可憐，但似乎沒覺到自己的可憐，的敘述是平靜而干枯的。

是個孤兒，在春縣流浪到五歲，被春風樓的老鴇撿了去養。

質生活沒問題的是掛牌的□□，們這些小丫頭，仍然吃不飽穿不暖，日日做繁重的掃撒工作，直到十二歲長出些漂亮廓。

老鴇開始親自教養，教一些子人歡迎的技藝，刺繡，唱曲兒，各種舞蹈。

就這麼平靜過了兩年，初長，一副不同于鄉下人的漂亮臉蛋，不諳世事的單純氣質，引得客人趨之若鶩。

那一年，老鴇給取名“彩秀”。

“彩秀”悲慘的生活就這樣拉開了序幕。

“我掛牌一年，便有了八十兩的積蓄。那時候我還不留客人過夜，漸漸心高氣傲，覺得自己跟旁人不同，或許可以有個好歸宿。”

彩秀講述時帶著怯懦的笑容，仿佛說的是再正常不過的小事。

“那年我認識了一個書生，他日日來看我，許諾將我帶走做夫人，我很高興。后來他不來了，我年紀到了，也該留客人過夜了。但我總以為他會帶我走，便不肯將子托付給別人。都是我太傻了，被打了一頓還是接了客。”

那以后徹底忘卻了天真，便得能在金客之間周旋，混一個名縣城的花魁當當。

錢三狗改變了這一切。

“那年錢三狗還是個孩子。他比我小兩歲，跟著家人到春縣來游玩，起了興致便到青樓耍，我們都在三樓看他笑話。他一眼看中了我，說要指我陪客，我當他開玩笑，便沒有答應。沒想到他小小年紀睚眥必報，隔天就找了一群大漢來侮辱我。老鴇怕麻煩，只讓我最近不再接客，暫時修養。”

彩秀想了想，恍惚道：“修養時，老鴇不管我吃穿，吃藥養傷都花的我自己攢的銀子。我在樓中沒人照應，雜役克扣，姐妹嫉妒，沒兩個月銀子就花了。本來想繼續接客，我卻發現我懷了娃。”

青樓會讓子們服用避子湯，彩秀這胎自然是侮辱的結果，彩秀卻覺得幸運，非常期待這個孩子。

誰知道，那錢三狗心腸歹毒，聽說了這件事后，打發家丁特地趕來春縣，將彩秀活活打到流產。

彩秀再也不能生孩子，也日漸衰弱，老鴇見人活不下去，起了惻之心，讓留在樓里端茶送水。

昔日花魁淪落至此，有的是人落井下石，彩秀的日子難過，卻還活得下去。

容易逝，轉眼二十年過去，錢三狗又來到春縣安家，第一件事居然是把彩秀從樓里贖出來，安置在他買下的一棟破屋里。

“他說，不白住，要付租金。我當時以為他變好了，誰知道沒有。好人才可能變得更好，壞人只會越來越壞。”

錢三狗讓強簽租房契書，剝削所有的錢，一旦有結余，就以還債的方式收走，讓日漸憔悴，忍著沒有希的折磨。

而錢三狗本人，似乎以看的凄慘姿態為樂，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來瞧瞧，或是言語侮辱，或是強占錢財，仿佛彩秀是個供人消遣的玩。

這些并不是彩秀主講的，而是宋煦好奇問的。

但彩秀說完后，宋煦卻后悔問了這樣的問題。

人不知道有沒有純粹的善，但純粹的惡，似乎已經在錢三狗上找到了。

彩秀說完就說完，半點不評價自己的過去，而是積極推銷起那座鋪子。

“那賣鋪子的老人名喚老王頭，人是好的，見我困苦，時常分我些飽肚子的吃食，我一直激他。這次他要賣鋪子，我便想起了宋恩公。那鋪子臨著豬鋪，雖然不在主街上，但也不算太深——而且賣的生意一向不錯，這鋪子想必也不會無人路過，恩公您要是想長久做吃食，還是得有個鋪子啊！老王頭給我了個底，說三十兩就肯賣呢。”

宋煦答應回家想想，想的卻全是彩秀的事。

小春卻道：“煦哥，彩秀嬸子的事我們可以幫忙，只要扳倒錢三狗就行了。”

“……你說得容易。”

“可這不是遲早的事嗎？他看過你，惦記我，已經是死仇的局面。我春迎夏發過誓，這輩子總有一天要取他狗頭，那就等于幫了彩秀嬸了。”

宋煦哭笑不得，卻發現這話簡單暴卻極有道理，心中寬了一些，便道：“好，但我們要從長計議，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賺錢，修好這破屋頂。”

漉漉的小春點點頭。

“我想了想，租鋪子買鋪子，這些都要走府的手續，會不會在錢三狗眼皮底下留下了痕跡？我們現在出個攤還要遮遮掩掩，有很多不好作的地方。另外賣餃子時刻拋頭面，被錢三狗那些手下發現了怎麼辦？”

小春想了想，眨眨眼睛：“鋪子記在牛嬸名下，再招個活計在前面攬客。”

宋煦：“……”

小春太聰明了，顯得我只會賣藝。

宋煦頭上不流下了充滿危機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