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君書影在那潭水裡又耗了幾天療傷，功效卻始終不大。外傷早已沒有大礙，力卻始終無法完全恢復，甚至有時還會削減。他掛心著教之事，這山裡的一切又時時提醒著他此發生過的荒唐之事，君書影終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君書影離了這山之後，想把這帶著他惡劣回憶的地方給毀了，卻又思及日後可能會再用到。畢竟那潭水的確是得之不易的好。便讓高放派人把這給堵住，眼不見心不煩，直當它毀了不存在了。高放雖然有些莫名其妙，還是聽令而行，把那口堵了個嚴嚴實實。

君書影回到教中之時正是天一教最的時候。他消失這許多天已經讓一些教眾起了疑，教什麼傳言都有，傳得最多的就是他被青狼重傷，命不久矣。心存反意之人怎忍錯失良機，都再也等不急地出了尾。君書影回到教中，立即以雷霆之勢掃清敵對勢力，把幾個帶頭的堂主當眾施以酷刑，折磨至死。腥的場面讓人不寒而慄，一時間教中上上下下無一不對君書影更加唯唯諾諾，惟命是從。

天近正午，明。偏廳寬大明亮，窗外樹影扶疏。飄著甜膩的桂花香氣。這樣安寧慵懶的氣息提醒著這群刀口的亡命之徒，蒼狼山上也有春天這個好的季節。

「教主，這是近幾個月來各分堂的帳目，你過目。各進帳都多了起來。前些日子殺了幾個不安分的堂主，現在這些都老實多了。」高放將一本帳冊放在君書影面前。

君書影拿起胡翻了一下，便合上推到一邊。「你做這些我放心。以後不用拿給我看了。」說著了眉頭，一副懶散樣子。

高放手撐上木桌湊近來看，皺眉道：「雖然你說相信我讓我很高興，但是，這不像你。」

「哦？！那怎樣才像我？」天一教漸平，君書影似乎興致不錯，淡淡笑著反問道。

「教主你生多疑，以前任何事都不會假手他人，非要自己親歷親為才放心。最近幾天……好像懶了很多。」

君書影笑容驟斂，臉變了變，冷哼一聲：「高放，你越來越大膽了。」

高放抱起帳冊走離幾步，呵呵笑道：「因為教主最近沒有不就把人吸乾，沒有那麼可怕了。」說完輕盈地離開，叮叮噹噹的悅耳鈴音漸行漸遠。

君書影沈下臉來，放在桌上的雙手慢慢握，不知在沈思著什麼。片刻後又站起，打開牆上的暗門，待他的影消失在暗門之後，那門又刷地合上，只留滿室寂靜香氣。

每月十五是各堂堂主覲見教主之日，這規定從天一教創建之始就定下了，如今雖幾經，這條規定竟然從來沒有廢棄過。此刻大廳各堂堂主正襟危坐，逐個匯報過來。君書影靠坐在榻上聽著，或淡淡讚揚幾句，或沈聲指責幾句再溫言安稍許。

這些堂主在外面也都是呼風喚雨作威作福慣了的人，在這裡竟然像是貓下的老鼠，戰戰兢兢。每個堂主匯報完後，都是滿頭細汗，竟像是經歷了一場惡戰一般。好在君書影雖然晴不定，總不至於不講道理刻意為難，對每個人都只是簡短下了命令便輕輕點頭放過了，可憐那些堂主卻總不得要心驚膽一番。

最後到了赤焰堂的堂主這裡，君書影卻沒有搭理。赤焰堂主把該說的都說完了，便恭敬地垂首候著。隨著時間的過去，赤焰堂主額上已開始出現斗大的汗珠，順著暴出青筋的額角下，至下，再滴落到衫上。他卻不敢稍一去。

半柱香的時間過去了，君書影仍是沒有出聲。赤焰堂主抬眼去看，只看到他們的教主單手撐額斜倚在榻上，卻看不見那低在袖下的臉上的表。周圍的其他堂主仍是正襟危坐，人人自危，自然誰也不會為他出聲。

赤焰堂主嚥了嚥唾沫，小心翼翼開口道：「不知教主對赤焰堂有何指示？」

君書影卻仍是沒有理睬。滿廳是可怕而抑的靜寂。

赤焰堂主終是忍不住，從椅子上下，兩戰戰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頭，聲音有些發：「教主，赤焰堂雖然無功，但亦無過，對教主更是忠心耿耿可鑑日月，若有什麼地方讓教主您不滿意，屬下自願領罰，懇請教主開恩饒命！」說完又是重重的一磕，用力之大，砰地一聲，額上已是鮮淋漓。

君書影這次總算是出了聲。他抬起頭，頗有些茫然地說道：「你這是做甚？你又沒有犯錯，要開什麼恩饒什麼命？」

赤焰堂主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頂著滿腦袋愣愣地跪著。君書影懶懶地擺了擺手：「都說完了吧？說完就下去吧。」

底下的各堂堂主急忙站起來，恭敬告退。那赤焰堂主經過這一遭，竟像是平白撿了一條命一樣歡喜，哪裡還顧得上計較君書影有些反常的反應，又是重重的一磕頭，站起來迅速離去了。

待到堂主們全都離開，君書影從榻上起，皺眉扶了下額頭。高放湊上前來，關切問道：「教主，可是有哪裡不適？」

君書影搖了搖頭，走進室。高放在後頭看著，眼中出些擔憂神。

高放總覺得君書影這幾天不太對勁。也許是天一教叛平定，敵肅清，不需像從前那樣步步為營心積慮，君書影如今似是鬆了勁頭。從前那幾乎無時無刻不閃爍充滿算計的眼，現在卻是無時無刻都懶懶散散昏昏睡，一副隨時都準備閉上的架勢。

剛才那些堂主個個噤若寒蟬，連頭也不敢抬，自然沒有看到君書影的神。他就坐在君書影的邊，卻是看得一清二楚。君書影的沈默把那些堂主嚇得夠戧，實際上他分明只是睡著了。

高放走至窗前看看天，不過剛過酉時而已。一個練武之人如此嗜睡，絕非正常。但是君書影不說讓他診脈，他自然不敢隨便他脈門，否則以君書影的脾氣，他就這麼冤死了也是可能的。

空氣中暗香浮，晚風和煦。高放輕嘆口氣：「但願只是春氣抬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