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十： 剪影

又是一年冬來到，漫天大雪下來，數月不化，銀妝素裹。

楚麟比他哥哥好命。整整十個月，君書影都安安穩穩地呆在家裡，沒有東顛西跑沒有過度勞，楚飛揚又鞍前馬後侍奉得周周道道，讓寶寶一直呆足了月，才在特意趕來的高放的幫助下，呱呱墜地。

楚麟生下來就比小石頭長得胖。已經一歲多的小石頭對這個弟弟非常好奇，每天都像第一次看見他一樣，乖乖坐在弟弟旁邊，瞪大了水靈靈的大眼睛使勁地瞅來瞅去，一坐就能像尊佛一樣坐上一整天，滾滾的小小背影顯得還深沈。

"你說小石頭到底在看什麼？"君書影疑地問楚飛揚。

"我哪知道，也許在數他弟有幾吧。"楚飛揚瞇著眼睛靠在床頭，心滿意足地攬著因為某些特殊原因不得不臥床不起的君書影。

君書影皺了皺眉頭："這般不雅的詞語，在小孩子面前說起。"

"什麼小孩子？！在哪裡？！是你麼？！"楚飛揚涎笑著湊下臉去，在那看了一年多越看越覺得長得太漂亮了的角邊上親了親，又了。

楚飛揚親完了，稍稍抬起臉，笑意盈盈地看著君書影。君書影皺著眉頭擰過臉去，一臉不堪其煩的樣子。

楚飛揚低笑一聲，抬起手背輕輕上君書影耳前，手指一下下過的皮。君書影不耐煩地了，不一刻便安靜了下來。楚飛揚了攬著的手臂，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

去年──還是前年的時候？！明明沒有過多久，卻覺得彷彿已經是上輩子那麼遙遠了，那時的記憶幾乎都已模糊不清。

其實也不過是不久之前，他和君書影還是死敵。他看著君書影時，想的只是如何殺他。他面對君書影時，一心只算計著最刁鑽的角度，最凌厲的招數，用鋒利的劍，傾盡全力，想刺傷他，要殺死他。

君書影又何嘗不是招招狠辣步步毒計，只為奪他命。

那時的楚飛揚又怎麼會想到，如今他會把那個曾被他列上奪命名單前十位的天一教主捧在手裡心上小心翼翼滿懷地呵護疼寵......楚飛揚把頭靠上君書影肩膀，用輕著他的頭髮，好像有些後怕。

不過......那時的君書影，定然也不會想到日後的自己竟會如此安心且溫順地躺在他這個昔日的對頭，天下第一的正義大俠白道英懷裡吧。而且他還讓他這個天下第一的正義大俠白道英對自己的為所為，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想做多久就做多久......

楚飛揚正想到，並且越想越往下流的方向徑直而去，面上卻習慣地仍舊裝得一副嚴肅的若有所思狀。到懷裡的人突然了，楚飛揚忙回過神來，關切問道："君書影，怎麼了？哪裡不舒服麼？"

面前的後腦勺明顯地僵了一下，片刻後君書影才出聲道："我沒有什麼不舒服，不過你應該不是很舒服吧。"

"怎麼會......"楚飛揚哈哈笑了幾聲，地慢慢變乾笑。他間的小兄弟目前正神無比地彰顯著它的存在，又正梆梆頂在人家的大上，難怪他要不自在。

"你這種品質，怎麼為人父，樹立榜樣？！"君書影有些頭疼地嘆道。

"我什麼品質了？！"楚飛揚挑了挑眉頭，頗自負地道，"我從小就這般品質優良，到如今已小有建樹。"

"本整天滿腦子齷齪想法......"君書影不滿地嘀咕著。

"你說什麼？！"楚飛揚笑問道。

"......沒什麼。只是，我希楚麒楚麟都能為人中龍。這兩個孩子，絕對不是池中之！當初我雖然數次失手，但這整個江湖，早晚是他二人的囊中之！"君書影說著，有些激地直起。

楚飛揚無奈地搖了搖頭，原來這位心裡還惦記著呢。這人怎麼就那麼魔障呢？！有那麼多魔障的力氣，就不能分點到他上麼？！

他又抬頭看了看房間另外一頭的小床上，安靜躺著的小小的楚麟，和在一邊正襟危坐口水半尺長以一種不明緒的目炯炯有神地看著弟弟的楚麒。

這兩個小家夥的囊中之？！讓小石頭用他總是延綿不絕的口水把天下英雄豪傑都淹死麼？楚飛揚不笑出聲來。

"你笑什麼？"君書影疑道，看楚飛揚擺了擺手，倒也不追問，自顧自地繼續道，"所以，楚麒楚麟，一定要好好教導。天文地理，武功法，識人心之，一樣也不可以懈怠。而你，切不可拿些糟粕之教壞他們。"

"好了好了，都知道了。"楚飛揚下君書影的在懷裡，"你安分點吧。要我說，等小石頭能把他的口水收放自如了，再圖謀你的大計吧。"

君書影一聽，馬上有點焉了神，扭頭看向那個不爭氣的大兒子，不無擔憂地嘆了一口氣。

高放在楚飛揚二人府上一住數月，每天就只照看著楚麒楚麟，竟也毫不嫌繁勞，玩得不亦樂乎。沒有小石頭天天纏著，君書影自己也樂得輕鬆。

以前楚麟未出生時，楚飛揚白天裡小心翼翼地照顧君書影，晚上卻無所事事了。君書影嫌他老是晃來晃去地無事生非太煩，便讓他把自己的武功心法默寫出來，以供他日後習練。

楚飛揚工工正正地寫出來，整整齊齊地裝訂冊，又費盡心思搞了些好看的封面，並且把他那些本來沒什麼名字或者名字很普通的武功心法都取了個風花雪月飄渺搖曳的名字。

當君書影的完全復原時，楚飛揚慇勤地把高高的一摞書搬到君書影面前，然後站在君書影旁笑得一臉燦爛。君書影翻了翻那一本本裝幀的"武功籍"，不由得搖了搖頭："楚飛揚，你果然嫌得長草。"

"哈，這次是你！用詞庸俗了吧！沒格調了吧！你這樣怎麼把楚麒楚麟教你想要的翩翩濁世佳公子。"楚飛揚瞇起雙眼邪邪一笑，面上儘是扳回一局的得意。

君書影看了他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眼睛裡儘是發現了好的表象下面不那麼好的真相的憾。此人以前好像......不是這麼無聊的。

楚飛揚一時老夫聊發年狂，想玩一玩無聊的意氣之爭，卻被人鄙視了個徹底，自己也有點訕訕地，了直的鼻樑笑道："開個玩笑嘛，這麼嚴肅。"說著就靠近過去順手把人拉進懷裡，上下了兩把，點頭滿意道，"總算養胖了。"說完又斂起眉頭沈起來。

君書影不討厭楚飛揚的擁抱，他的擁抱堅強，可靠，溫厚，又那麼溫暖溫。楚飛揚是他可以放心地把自己一切弱點死暴在他眼前的人。他不介意楚飛揚總是以保護者的姿態張開雙翅護衛他，他也心安理得地去依靠。因為他也在保護著楚飛揚，像保護著心底深最的地方，保護他遠離任何傷害。

"養胖了就......總算可以煮煮吃了。"楚飛揚低下頭，湊在君書影耳邊故意調笑道，手在他後頸上梭了兩下，"這白的手上佳，都洗那麼幹淨了，在下怎可不解風......"

......

果不其然，君書影的怒火轟地就上來了，一瞬間節節攀升，簡直一張口就可以噴出來了。楚飛揚經驗老到眼明手快地按下君書影剛想抬起有所反抗的雙手，裡笑著胡安道："好了好了，別炸。開個玩笑嘛，不生氣不生氣啊。"

"楚飛揚，你別欺人太甚！"君書影一掌格開楚飛揚的箝制，邁開一步，轉過滿面怒氣斥道。

"好、好，是我過分了。你別生氣。"楚飛揚舉起雙手笑道，裡認著錯，面上卻哪有半分認錯的樣子，又拿一雙眼睛在君書影上上下轉了一圈，笑道："彆氣壞了你的子......"卻故意將最後兩個字說得意味深長。

"你！"君書影很生氣，卻也很無奈。當一個人很生氣而生氣的那個對象總是老不正經時，那憤怒裡總是摻雜著深深的無奈和無力的。君書影僵立著與楚飛揚對峙了片刻，乾脆地一轉走了。

"唉......過火了。"楚飛揚看著君書影頭也不回憤怒離去的背影，惋息地輕嘆道。跟這個人講趣，簡直是對牛談琴。

楚飛揚煩惱地想大概又有幾天針鋒相對的日子了。君書影滿是刺的時候他也總是很頭疼的，他還是比較喜歡順從的君書影。楚飛揚一邊收拾著寬大的書案，一邊胡想著以後的日子。

不過楚習揚顯然想錯了。君書影如今總算完全復原，滿心滿眼都只有武功心法。一連幾天，君書影除了練功還是練功，醉心癡迷的模樣讓楚飛揚不深深嫉妒起自己親手裝訂的"籍"們。

離君書影一頭紮進武功籍裡已經五天了，楚飛揚除了偶爾去看看被高放玩弄得慘兮兮的兩個孩子之外，又開始無所事事了，便甩甩手，繼續把肚子裡的獨門心法搜刮出來送給君書影討他一個歡心。

這天天近晌午時，楚飛揚仍在案前揮筆疾書，驀得一道興的聲音響起："大師兄，我來啦！"那聲音裡已經蛻去了年的青，而變得低沈穩重起來。

楚飛揚抬起頭，正看到一個材修長一淡雅紫衫的青年從門外踏進來，興沖沖地喚著他大師兄，笑容明亮得讓人眼花。

"雲深，你怎麼來了？"楚飛揚略有些驚訝。

"我想你嘛，大師兄。"信雲深像從前一樣，膩到楚飛揚邊撒道，"你這麼久都不回去，不想念其他師兄弟，也不想念我的麼？！"

一年未見，當初那個活潑任的年已經蛻變眼前的俊青年。那張白晰面孔上的五依然漂亮，卻如刀刻筆畫一般比年時圓潤的模樣更多了幾分穩重，只有依舊神采飛揚的眉梢眼角，仍然留著一稚氣的影子。

"想你，當然想你。"楚飛揚溫和地笑著，了信雲深的頭頂，突然生出些年華似水的慨來。

"我雖人不在江湖，但是江湖上的事也有所耳聞。你這堂堂清風劍派的主人，未來的天下第一劍派掌門人，最近可是聲名雀起啊。"楚飛揚欣笑道，"你總算長大了，不用師父他老人家為你勞了。"

"因為大師兄你不在嘛。"信雲深搬來一把椅子放到楚飛揚邊，和楚飛揚並排坐在寬大的書案後，皺起一張苦瓜臉，像年時一樣向楚飛揚訴苦，"你在的時候，什麼都可以依賴你。你不在，我就必須為你，才能讓爹放心，讓師兄弟們寬心。"

楚飛揚低嘆一聲，心裡驀地湧出滿滿的心疼的覺。雖然一直都知道，信雲深將來必須肩負起整個門派的重任，不能永遠被呵護著無憂無慮過一輩子。但從前看著他，總想著他還小，便極盡所能地疼著寵著，不讓他一點勞累委屈。這一年來，聽著他如何在江湖上揚名，闖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聽眾人口稱讚他如何年有為俠肝義膽穩重，到欣的同時，卻總覺得那傳聞中沈穩淡然的青年俠士並非他記憶中那個神采飛揚囂張任的年。

楚飛揚了靠在自己肩頭的腦袋，他的材已經高大到跟自己不相上下。從前那個被他疼寵慣著長大的漂亮年，再也不見了......

"大師兄，你跟我回去吧。"信雲深咕噥道，"整個門派上上下下的師兄弟都好想你，還有那些來尋你的鶯鶯燕燕們，都快把咱清風劍派的門檻踏爛了。"

"胡說。"楚飛揚笑罵道，"你大師兄我一向潔自好，哪會有什麼鶯鶯燕燕。"

"大師兄，你真不準備娶親啦？"信雲深突然抬起頭，眼睛亮亮地看著楚飛揚。

"又胡說，我明明已經娶了。"楚飛揚了的下。

"我跟你說正經的。"信雲深鬱悶地嘀咕道，卻也不再糾纏，悶悶地趴在桌上，手指沾了茶水在桌面上劃。

"我聽說師父給你定親了？"楚飛揚突然道。

信雲深劃著圈的手指驀地一停，半晌悶悶地一點頭。

"我還聽說是你自己要求的？"楚飛揚又道。

"不是我！"信雲深猛地抬起頭來，氣鼓鼓道，卻在楚飛揚的注視下又失了脾氣，苦著臉道，"這裡面誤會很大，我跟你說不清楚。"

"家立業，你要先家也對。以後便可以安心地把清風劍派繼續發揚壯大。"

"我不家！"信雲深拍案道。

楚飛揚挑了挑眉，拿著從他手下搶救過來的茶盞呷了一口茶。

"大師兄，你跟我回去吧。你上次詐死，可把我爹嚇個不輕。你這一活過來，我爹慶幸得不得了，不想生氣也不敢生你的氣了。而且你和......他......的那兩個小娃娃，爹一定會喜歡的！"信雲深兩眼發地看著楚飛揚。

楚飛揚沒出聲，只是看著信雲深，等他繼續說。

信雲深繼續說道："我已經決定了，我不家了！不對，我要家！我要娶高放為妻！至於我爹整天念叼的開枝散葉的事，你都已經解決了！大師兄！"信雲深一拍楚飛揚的肩，滿臉激滿懷嚮往地重重一點頭。

"果然......"楚飛揚低嘆一聲。

"高放對我有很深的誤會，我這次來就是找他的。"信雲深站起來，"反正順道，就順便過來看看你。大師兄，你忙，我走啦！"說著一陣風似地消失了。

楚飛揚愣怔了片刻，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管他，繼續埋頭寫他的武功心法獨門楚氏籍。

沒過多久，一道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開。那人顯然是用了深厚的力，催得聲音可以發出幾里地外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要娶高放為妻！！！信雲深要娶高放為妻！！！信雲深要娶高放為妻！！！"

楚習揚被炸得從椅子上跳起來，一溜煙地向高放暫住的院子跑去。剛剛進去，便看到君書影提著劍架在信雲深脖子上，咬牙切齒地道："混小子，什麼。生怕別人不知道楚飛揚在這裡麼？！"

楚飛揚聽了心裡一熱，腳上也沒閒著，一個起落落地在君書影後，手輕輕拉開他架在信雲深脖子上的劍，笑道："不礙事的，你別擔心。"

這邊剛剛拉開，另一邊卻響起砰地一聲，三人齊齊看去，只看到一扇閉合無拒絕的木門。

"高放......"信雲深委屈地喚了一聲，自然無人應答。

這天開始，這原本過分寬大寂寥的庭院裡又多了一個客人。信雲深每天僅有的工作，就是用高放做的飯喂飽自己，然後神百倍地去糾纏高放。等他消化得差不多了，便等著高放做了飯喂飽他，養足了神繼續糾纏上去......

"你們清風劍派的人都是這種人才麼？！"君書影面無表地說道。因為高放沒空無人看管的小石頭毫無遲疑地纏上他來，兩隻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閃著亮，異常興地在君書影前後蹣跚著走來走去。

楚飛揚正在興致地跟小石頭做著"石頭！""啊？！""石頭！""哎！"的無聊遊戲，聽君書影這樣說，眉一抬剛想說話，卻被小石頭扯住了袖子，忙扶著他站穩了。

"阿呆！"小石頭抬起頭衝著君書影，用他一慣的異常興的聲音喊了一聲，然後把胖的小短手了出去，將他撿到的一顆圓潤的小石子送給君書影。

君書影一愣，彎腰把小石頭抱起來摟在懷裡，大掌包住他握著石子的小手放在邊。

楚飛揚笑著站起來，摟住君書影，在他邊親了親，低聲笑道："小石頭這麼乖，你親親他吧。"

君書影將映上小石頭的臉頰。

楚飛揚摟住兩人，又看向一旁搖籃裡睜大了好奇雙眼的小楚麟，邊彎出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

人世間最完滿最甜的生活，也不過如此了。

而這了他楚飛揚的江湖，也已經寂寞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