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傍晚的城市格外熱鬧，雖然是工作日，卻全然擋不住下班的人群奔向晚餐的熱。

與喬安約定見面的地點在商業區的一家西餐廳，許然到的時候大廳裡已經沒有了空位，他報了喬安的名字，被穿著深西裝的服務生領到最偏僻的一個包間裡。

包間不大，裝潢滿是歐風的格調，走廊裡回著優雅的小提琴曲，關上門之後聲音過門窗的隙營造出一種悠遠的覺。喬安還沒到，許然坐在沙發上看著周圍的一切，忽然到一手足無措。

一會兒見了面，他應該說些什麼？是假裝毫不知地問好，還是絡地敘舊？無論哪一種他都做不好，與人相本就不是他的強項，更何況將要面對的是那樣一個人。說實話，在許然心裡，喬安幾乎等同於大熒幕上的可人兒，雖然切實存在，但可遇而 不可求。

不知道喬安找他來是想說些什麼。許然的想象力不夠富，思來想去也只得出了最狗的那一種可能。

在不安的胡思想中度過了二十分鐘，喬安姍姍來遲，剛進門就一個勁地對他道歉，說公司裡臨時開會實在是走不開。

許然連連擺手說沒事，兩個人坐上餐桌，喬安絡地點餐，還不忘詢問許然有沒有忌口的食。

許然搖頭說沒有，喬安便將注意力再次轉移到點單上。

許然靜靜地坐著，觀察著眼前人。

工作日的傍晚喬安看起來與那天在婚禮上有些不同，或許是沒有穿著束手束腳的西裝的緣故，現在的他看起來更加隨和，那張彷彿永遠也長不大的娃娃臉帶著溫的笑，眼中滿是金的芒。許然看了好久才意識到，那是頭頂金吊燈發出來的暖，映進了喬安的眸子。

他低下頭，發現自己的手正在無意識地摳著大，連忙將手搭到一旁。

“好了，先這樣吧。”喬安終於停了下來，對服務生說。

服務生彎腰退出了包間，將拉門帶上，整個屋子終於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好久沒回來，出來吃飯都不太習慣。”喬安笑著對他說。

“國外……和這裡不太一樣吧。”

“是啊。”喬安輕歎一聲，“剛過去的時候一點都不習慣那裡的口味，還是回家好。”

他仰起頭，像是想到了什麼，微微一笑，“其實我特別饞火鍋，要不是這次約得急，我都想找家店好好吃一頓。”

許然不知道應該回應些什麼，輕輕嗯了一聲。

喬安看著他，忽然說，“這些年，你都沒怎麼變。”

“什麼？”許然一愣。

“高中時你就不太說話，只有別人問起來才會多說兩句，”喬安說，“我還記得之前去你們班級的時候，總能看到你一個人坐在角落裡吃午餐。”

許然怔怔地看著他，本沒想到喬安曾經注意過這種細節。當年的他自詡爲最沒有存在的人，不知道爲什麼，在聽到喬安這樣說以後，心中的某忽然有些。

見他不說話，喬安苦笑一聲，“我好像從以前開始就自我的，沒考慮過你的。”

“……什麼？”許然是徹底懵了，疑地看著他。

喬安輕咳一聲，目越過餐桌向下了，“你的……”

許然的子猛地一。

“那次運會，我記得只是誤會，”喬安輕聲道，“你的傷，是怎麼……”

“沒什麼。”許然僵地說，“車禍，騎車摔倒了。”

喬安的表明顯著不信，卻無法破他稚的謊言，只能歎了口氣，“那時候我知道你的境不太妙，但我一心顧著準備出國，沒有幫到你，實在是對不起。”

他對許然低下頭，許然連忙站起來，差一點踢倒椅子。

許然磕磕地說，“這不是你的錯，不是，你不用這樣。”

他不可能說得出口這是賀承讓人做的，在這個節骨眼上，無論是高中時的許然還是現在的許然都想不到，那個喬安會與他坐在同一張餐桌上，對他道歉。

他定了定神，努力將語氣放鬆下來，“那時候大家都只是小孩子，不能說誰對誰錯，只是玩鬧而已。”

看著喬安擡起頭，他鬆了一口氣，重新坐下。

喬安說，“高中的男生特別搞小團，還排外，現在想想，還真覺得當時的自己實在是欠揍。”

看著他認真的眼神，許然忍不住笑了出來。

是啊，那時候的男孩子以爲一間高中就是全世界，吵吵鬧鬧地覺得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等過了十年再回頭看，也只會唏噓孩提時的目短淺。

喬安賀承是這樣，他自己又何嘗不是這樣？

一笑之下，之前的張也消失無蹤，適時服務生端上了牛排，火熱的呲啦聲夾帶著濃郁的香，瞬間了許然疲憊的心神。

他確實有一陣沒好好吃過東西了。喬安早已上了刀叉，見他孩子氣似的吃相，許然笑了笑，也取過自己的餐來。

和喬安說話沒有想象中那樣難，如果不是賀承，或許他們會爲不錯的朋友。

想到賀承，許然切的手頓了頓，努力讓自己不再想下去。

吃飯的時間比較安靜，喬安說了些自己在國外的見聞。這家夥就算對著陌生人也能講上好幾個小時，許然偶爾給個回應，他也樂得十分開心。

半個小時以後，酒足飯飽，喬安招呼服務生將餐盤撤下，換上紅酒，許然便知道，今晚的重頭戲要來了。

喬安清了清嗓子，正道，“我知道你和賀承現在在往。”

被賀承的前男友這樣說，許然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他決定不表現出來，平靜地點頭，“嗯。”

“我想你應該也知道以前我和賀承……呃，總之，爲了避免誤會，有些事我想提前說清楚。”

“……你說？”

許然頓了頓，總覺得這說法和自己想象中有些不太一樣。

喬安說，“我這次回來，不是爲了賀承。”

“……”

許然不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得開心一些，還是繼續面無表。實際上，他的心毫無波。

喬安看著他，好像有些張，接著說，“我也不會跟他復合。”

“……”

嗯？

這一次，許然控制不住地睜大了眼睛。

終於等到了他的反應，喬安鬆了口氣，“我知道爲了說這些而把你出來有些奇怪，但賀承那個脾氣你也是知道的，他大概不會好好做解釋。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對他已經完全沒有了。”

“這……”

喬安對他笑笑，“那天王力婚禮我們去聚餐，我見你不在，就問他怎麼回事，他有點心不在焉的。後來……我們也談到了這件事，我也這樣跟他說過了。”

所以，這就是那天晚上賀承發的原因？

許然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裝不下這麼覆雜的信息了。也就是說，喬安回國並不是想與賀承復合，甚至沒有一點舊復燃的意思，爲了避免不必要的誤會，所以要找他這個賀承的現人說清楚？

可是，賀承的呢？

一想到每年一次的“紀念日”，許然的右忽然痛起來。

疼痛狠狠刺激著他的心臟，讓他清醒。他擡起頭，認真地看向喬安。

如果喬安說的是真的，那麼現在的賀承，也是在單？

他忍了十年的疼痛陪在賀承邊，賀承用了十年思念遠在他國的喬安，而喬安跟他說自己不會再給賀承任何回應。

中的單箭頭，可憐得令人發笑。

之前還說喬安沒變，其實他變了多。如果是以前的那個漂亮纖細的年，完全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十年過去，喬安長了，而他和賀承卻還在原地踏步。

許然到一可悲，不知是爲自己，還是爲了賀承。

喬安也提著一口氣努力把話說完，“……事就是這樣，我不希自己回國後破壞掉什麼，我只是回來繼承家業的，大概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談的富餘。”

他看著許然，無奈而苦地笑，“其實，我從以前就喜歡你這種格的，好不容易回來，我想多一個朋友。”

許然沉默很久，然後舉起紅酒杯，說，“我知道了。”

喬安綻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輕輕與他杯。

微甜的紅酒，了許多的味道，許然卻只覺得口中乾。

因爲還要回賀承那裡，喝過酒後他與喬安便告了別。上了地鐵，許然走到人的角落，安靜地低著頭。

沒想到會是這樣，那天晚上的事，看來賀承並不接喬安的決定。他還是想要復合嗎？可賀承以前並不否認在與自己往， 如果要復合，也要先分手才行。

賀承會想分手？

許然抓著欄桿的手無意地用著力，指關節顔慘白。

不對，這幾天賀承的表現很平常，他從沒說過分手這兩個字，也就無從猜測。

賀承是個很有原則的人，他不會去強迫人，如果喬安不同意，他大概會等到對方點頭爲止。

在那之前，自己應該怎麼辦？

頭頂響起機械的提示音，地鐵到站。許然茫然地著稀散的人群，覺眼角有些。

一切都要看賀承的決定，或許過了幾天他恢復了理智，也想開了，就不會再糾結於與喬安的過去。一切都是未知數，他不能自己嚇唬自己。

反覆在腦海中這樣說著，許然漸漸變得麻木。

賀承、賀承、賀承……

從地鐵站到房子的幾百米的距離，每走一步，許然就在心中默念一遍這個名字。

我不想和你分手。

或許是大腦已經徹底被麻痹，到了房門口他掏出鑰匙開門的過程毫不拖泥帶水，直到走進去，看到賀承抱著臂坐在沙發上看過來的時候，許然才渾一個激靈，神智也恢復了過來。

賀承穿著家居服，不知是不是準備睡了，正看著他，表嚴肅。

“過來。”賀承命令道。

許然想說自己先去換服，可腳先於了起來，坐到賀承面前。

賀承一雙淩厲的眉眼幾乎要將他看穿，過了好一會兒，才說——

“我有事要跟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