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許然了冰涼的手心，像是個死刑犯在等待審判。

賀承早已習慣了他沒有回應的樣子，問，“你今晚去哪了？”

許然張張，終究是沒有將與喬安見面的事說出口。

賀承不耐煩地嘖了一聲，許然肩膀輕輕一哆嗦。

“你乾什麼？”賀承皺著眉看他，“我很可怕？”

“沒，”許然努力出一個微笑，輕聲說，“沒有。”

像是想到了什麼，賀承努力下已經冒上頭的火氣，放緩了聲音，“那就別一副我會欺負你的樣子。”

許然疑地眨眨眼，在他的印象中，賀承極用這樣溫和的語氣同自己說話。

賀承說，“白錦明說那天晚上你生病了，我沒看出來，還讓你出去，抱歉。”

說著，他微微彎腰，習慣地低頭，許然卻騰地一聲站了起來。

賀承擡頭，看到許然一副驚恐的表。

驚恐，並非驚訝，許然的雙眼中充斥著難以抑制的恐懼，像是看到了什麼怪。

“怎麼？”賀承不耐地問。

許然慢慢坐下，“不……沒什麼。”

他很難想像賀承對他低頭的樣子，眼前這個男人彷彿一輩子都高高在上，許然也早已習慣了去仰視。賀承忽然這樣，他無論如何也接不了。

但賀承的表彷彿他多說一句就會發似的，許然努力地將想說的話盡數咽了回去。

“坐好。”賀承語氣不善地命令道。

許然直了子坐著，小心翼翼地問，“你，爲什麼……”

“怎麼，我就不能對你好點？”賀承怒道。

“沒有沒有，”許然連忙說，“好的，我沒事。”

看著賀承一臉不耐的彆扭表，許然的心忽然暖了起來。

或許他是在反省那天晚上做得太過火吧，賀承是個聰明人，這會兒大約是想通了。

多年沒有從賀承這裡得到過像樣的，僅僅是現在這樣許然就已經覺得十分滿足。他仰起頭，對賀承出了笑容。

“謝謝你。”他真誠地說。

賀承沒有表示，在許然看來這只是單純的鬧彆扭，心中酸酸甜甜的，整個人都忍不住雀躍起來。

賀承關心他了，真好。

見他開心，賀承這邊也鬆了一口氣。

說分手是個技活，理得不好了甚至可能導致敗名裂，許然是個典型的給顆糖就跟你走的類型，想讓他開心，也只不過需要聲說幾句話罷了。

太沒有技含量的任務，賀承甚至開始覺得有些無聊。

他輕咳一聲，將許然的注意力吸引過來，道，“想跟你說的是另外一件事，之前父親讓我參與公司的一個新項目，從零開始做，現在看來比較困難，我應該需要長時間加班，從下周開始應該就不會過來了。”

“加班？”許然明顯沒有聽出來這話的含義，擔心地問道，“很久嗎？”

“不清楚。”

“那住的地方，還有三餐……”許然喃喃道。

“我請家政。”

許然不再說話了。他知道，對加班時期的賀承來說，請家政更方便一些。以前賀承也不是沒有過長時間加班，但從沒有不回來過，看來這次的工作確實非常棘手。

他笑笑，點頭道，“我知道了。”

“好。”

賀承起，將早已熱好的牛遞給寵若驚的許然，道，“早點睡。”

就這樣慢慢地拉開距離，等到他發現的時候自己早已，這是他們那圈二世祖常用的套路。賀承雖然沒親實踐過，等真正用起來卻發現自己似乎得心應手。

或許應該對毫不知的許然到些許愧疚，但賀承從不是多細膩的子，也不會將這放在心上。

這一晚的氣氛溫馨得詭異，賀承沒有要做的意思，許然便去了客房。晚上起夜的時候看到主臥的燈還亮著，許然猶豫了一 下，終究是沒有過去打擾。

“許哥，走，吃飯去啊？”

單位裡的小年輕拎著健包，熱地對許然招手。

許然笑著擺擺手，“你自己去吧。”

“走吧，好不容易項目結束，現在不放鬆等過兩天又要忙起來了。”

這個何宇軒的男生剛畢業半年，對許然有著莫名的親切，讓平素獨來獨往的許然好不習慣。

許然又想拒絕，可何宇軒眨著眼的樣子看起來十分可憐，他生生打消了說“不”的念頭。

“……好吧。”

許然起，在何宇軒熱高漲的歡呼聲中開始收拾東西。原本這兩天他是打算加班的，賀承不在家，他不想獨自一人回到冷冰冰的臥室，何宇軒的邀約正巧給了他無法提前回家的藉口。

與年輕同事聚會對許然來說並不是頭一次，不知怎麼，他一向很小孩子的喜歡，就連剛從大學校園走出來的新人都對他很親近。

隔壁辦公桌的大姐詫異地看了他們一眼，或許在驚訝這兩個看起來完全沒有共同語言的人爲什麼會約上飯，許然低著頭，刻意忽略掉了的注視，與何宇軒一起離開了單位。

一離開單位大院，何宇軒便長出一口氣，“終於下班了，累死我了……”

“怎麼了？”許然奇怪地看他一眼。

何宇軒四下看看，見沒有人，便小聲說，“連續加了三個周末的班，這周末主任還想加，我說家裡有事兒，堅決不去。”

“項目不是結束了，怎麼還加班？”

“不知道啊，”何宇軒苦哈哈地說，“所以我才不去，要真忙還好，可現在誰知道去了會被安排什麼活兒。”

許然笑笑，“現在知道工作不容易了？”

半年前他剛來的時候許然帶過他兩個月，那時候何宇軒還放言這兒的工作太簡單，哪裡知道真正困難的工作從來都不是做技，而是人與人之間的平衡。

看著他高高壯壯的影，許然頗有種孩子長大了的欣。何宇軒還記得自己以前的糗事，紅著臉撓撓頭，說，“那時候哪兒能想到哇……”

兩個人來到路口，何宇軒攔了輛出租，說，“我們去吃烤吧，我知道一家新開的，還打折呢！”

或許是被他的熱所染，許然沒有說什麼，只是點頭稱好。

沒想到烤店的地點距離賀承的公司只有一條街。

端小料回來時何宇軒發現許然看著窗外發呆，好奇地喚他，“許哥？在看什麼呢？”

“啊？”許然輕微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笑笑，“沒什麼。”

“你最近是不是休息得不太好啊？在單位也會發呆。”何宇軒擔心地說。

許然笑著擺擺手。他不能說因爲賀承不在家，晚上的房子太過冷清，自己偶爾會失眠。

何宇軒似乎認爲他不舒服，對自己拉他出來吃飯到有些愧疚。許然不想他對此産生罪惡，連忙收回了心思，認真地開始烤。

浸滿了醬的牛仔骨在篦子上發出歡快的呲啦聲響，何宇軒勤快地將塊反覆翻過，將冒著熱氣的牛放進許然的盤子裡。

許然看著盤中漸漸堆積的烤有些無奈，這小子興許是想用投餵的方式讓他恢復神，這樣做雖然收效甚微，但冰冷了幾天 的心確實稍微覺到了一暖意。

賀承只不過是沒有回家，他沒有必要將自己弄得像個獨守空房的怨婦。想到這裡許然起了筷子，決定趁著這個機會填飽自己毫無食的肚子。

何宇軒歡快地對他笑，“快嘗嘗，這家的牛特別好吃！”

許然對類沒有什麼鑒賞能力，能吃飽就好，但鮮的沾滿芝麻醬送到裡，鹹鮮之中著微辣勁，十足十吊起了他的胃口。

“確實不錯。”他由衷地歎道。

何宇軒嘿嘿地笑，低頭吃起自己的。許然離席去了趟衛生間，傍晚時分餐廳裡的人逐漸多起來，回來後他小心地躲過一小堆人群，從另一條路繞了半圈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

雖然是烤店，但裝潢卻頗有西餐廳的風格，每一桌之間有裝飾阻隔，許然從旁邊繞遠，正看見不遠的一桌男人。

一眼就認出了白錦明，在一桌年輕人裡只有他最爲顯眼。許然愣了愣，下意識地去尋找賀承的影。

賀承沒在，倒是白錦明注意到了他，跟同伴打了聲招呼，起向他走來。

“巧，”白錦明說，“來找賀承？”

“沒有，跟同事來吃飯。”許然指了指自己那桌。

“哦……”

白錦明默了默，沒有接話，許然也就假裝沒看到他忽然放鬆下來的眉頭。

“他……”許然猶豫一下，“他很忙吧？”

白錦明點頭，“在忙我們的合作項目，加班有一陣了。”

“那拜托你跟他說一聲，注意休息。”許然笑笑，“他一忙起工作來就容易熬夜忘記吃飯，對胃不好的。”

白錦明深深地看他一眼，張張，半天才說，“好。”

與白錦明道別，許然安穩地回到座位上，對面埋頭吃的何宇軒擡頭看了看，忽然一驚，“許哥，你臉怎麼這麼差？”

許然搖搖頭，沒有說話。

他看到坐回去的白錦明在低頭忙著給什麼人發短信。賀承是個工作狂，如果是合作項目，不可能允許白錦明私自出來與人聚餐。

他茫然地看看四周，來來往往的人群歡聲笑語，空氣裡彌漫著烤的香氣，隔壁桌的大嗓門在大笑著說著什麼，他卻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

何宇軒撂下筷子，“我們走吧。”

“別，吃完吧。”許然努力勾起角，“別浪費。”

“我飽了。”何宇軒將烤好的猛塞進裡，拿出手機去結賬，“這家不好吃，我們去買別的。”

許然拗不過他，只能坐在那著他的背影。

是他害得何宇軒失去了興致，許然想道歉，卻沒有起追上去的力氣。

何宇軒回來拿外套，許然站起來，輕聲說，“抱歉，今天的錢我會轉給你。”

“行了，以前你照顧我，這次我就請你一回。”

何宇軒輕輕拉過他以躲避來往的人流，說，“你最近也很忙，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

許然只能點頭。

從店裡出來，外面天已暗，許然將外裹，跟何宇軒在路邊等出租。

“宇軒，”許然忽然說，“我是不是一個特別奇怪的人？”

“爲什麼這麼說？”何宇軒驚訝，“你很好啊。”

頓了頓，他補充道，“單位裡新來的人你都會照顧，而且做工作也很利索，主任總給你塞任務，也是因爲你做的比較好吧。”

許然笑著搖搖頭。他想說的並不是這個。

來了輛出租，何宇軒想送他回去，許然說自己又不是孩子，何宇軒這才乖乖上車。

邊的位置空了下來，晚風順著領一個勁地往脖子裡鑽。許然去了趟路邊的便利店，然後順著馬路往下走，不知不覺來到賀承公司樓下。

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轉打算離開。

不遠有個人影一閃而過，許然覺得有些好笑，慢慢地走過去，說，“我看到你了。”

白錦明從影裡走出來，“眼睛真尖。”

“他還在嗎？”許然問。

“在。”這白錦明倒是沒有撒謊。

“他在躲我？”許然又問。

“……不算。”

“這什麼答案。”許然笑了起來。

白錦明歎了口氣，“他確實在忙工作。”

只不過不是一個人罷了。

許然點點頭，將剛從便利店買來的面包和咖啡遞過去，“幫我給他吧。”

白錦明將東西接過來，問，“有什麼話要帶嗎？你可以罵他。”

許然樂了，仰起頭看著高的燈，輕聲說，“跟他說，照顧好自己。然後……記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