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許然從疼痛中醒來。

他茫然地眨眨眼， 努力坐直了子。渾上下鑽心的疼，關節熱得發燙， 一下骨頭都咯吱作響。過了一會兒他才意識到，自己發燒了。

昨天晚上怕得不敢睡覺，但後半夜實在熬不住，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還沒有夏，地下室太冷，常年淤積的寒氣就這麼 過單薄的衫侵了他的。

四周的環境好像跟昨晚看到的有些不同，似乎被換了個房間，許然這會兒腦袋轉不過彎來，只有拼命地到去看， 好像想在 這黑漆漆的屋子裡尋找到什麼。直到最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 只是兩眼直勾勾地盯著某一黑暗， 生怕那裡忽然躥出什麼怪來

吱嘎一聲門響，卻不是從頭頂，而是正前方，黑暗中裂開一道隙，有個人背著向他走來。

慘白的線刺痛了許然的雙眼，他紅了眼眶，拼命地向後。

“醒了？”

陌生男人調侃的音令他一陣恍惚，好像曾經某個清晨也發生過這樣的對話，只是場景在賀承家裡，語氣也只有冰冷的疏離，唯獨上的寒冷是相似的，導致在男人走進來的一瞬間，許然産生了一種錯覺，彷彿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個陌生人，而是賀承。

“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許然強迫自己回過神來，啞著嗓子問。

男人將手裡的東西丟給他，“這要問麥哥。放心，我們不是黑社會，會要你的命。”

許然只有苦笑。有時候他還真希麥興能直接要了他的命，總比一直折磨要好得多。

男人丟給他一袋麵包，但許然口乾舌燥，沒有吃東西的胃口。他把麵包放到一邊，問，“有水嗎？”

男人出去拿了瓶礦泉水給他。一點溫度都沒有，喝進口中一片冰涼。

發燒燒得他頭暈目眩，兩眼勉強適應了屋子裡的線，才找到了個沙發坐下。男人大概是看出了他生了病，也沒有阻止。

許然低頭擺弄著礦泉水瓶，輕聲說，“拿我去威脅賀承是沒用的。”

男人沒有回話。

他自顧自地說下去，“賀承他……他最討厭別人威脅他，你知道的，那種人站在上位的時間久了，總有些古怪的脾氣。你們如果想從他那裡要什麼，從一開始就不應該他，況且是用給我。”

他自嘲地笑笑，“那男人這輩子不知道什麼做‘妥協’，利用了錯的人，賀承只會覺得你們可笑。”

男人或許是覺得他絮絮叨叨的像個神經病，沒理他，徑直離開了。

四周重新歸於黑暗，許然在沙發上緩緩躺下，著本看不清高度的天花板，半晌，閉上了眼睛。

他想跟那個陌生男人說什麼呢，連他自己都不清楚了。現在他唯一確定的一點是，賀承不會接他們這樣的威脅。

他知道，自己從來都沒有讓賀承心跳的資本，哪怕是被綁著從樓頂推下去，恐怕賀承連看都不會看一眼。

說出口的話是一把利劍，刀柄握在手中，刀尖卻沖著自己。

許然一直覺得自己活得很明白，從一開始他就認清了自己的位置，這麼多年下來，沒有一刻逾矩，可即便是這樣，他終究是 沒有等到賀承回頭。他不知道這樣的自己還有什麼利用價值，還是說麥興覺得，賀承會因爲過去的分而鬆鬆口？太可笑了，就連許然都提麥興到悲哀。

賀承最可怕的地方不是有多會做生意，而是當他認定了一件事的時候，沒有任何人能夠讓他改變主意。

鐵石心腸。

躺了一會兒，反胃和眩暈逐漸好轉，許然從沙發上下來，來到窗前。

拉開窗簾，外面是如殘，他這一覺竟然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傍晚。

想起與何宇軒的約定，許然不有些擔心。那孩子原本就因爲他和賀承的事如履薄冰，這會兒再聯繫不上自己，怕是會急瘋了。

十幾個小時沒有吃過東西的胃發出抗議的聲音，他只能去拿那塊麵包，撕開包裝，就著涼水一點一點咽下去。口腔裡燙得厲害，甜的麵包是吃不出一點味道，舌頭像失了靈，每一口都味如嚼蠟。

剛把最後一口麵包咽下，就跟房間裡裝了監控似的，剛才的男人又進了屋。

“出來。”男人道。

許然跟在他後，出了房間。

這是一棟二層別墅，他剛才待的房間在二樓。兩個人從樓梯上下來，立即有人拉著許然進了客廳。

漂亮乾淨的裝潢，裡面卻坐了五六個相貌獷的男人，見他進來，其中一個還怪了一聲，“這就是賀承的姘頭？”

許然厭惡地皺起眉頭。客廳裡彌漫著嗆人的煙味兒，以及一種莫名刺鼻的男味。這群人和他們口中吐出來的字，每一 都讓許然覺得反胃。

阿文坐在最裡面，手中把玩著一柄小刀，面不善地看著許然。

許然深吸一口氣，問他，“麥興呢？”

阿文擡起下用眼神示意，旁邊人立即拿出手機，塞進許然手裡。

“自己問。”阿文說。

許然猶豫了一下，後忽然傳來嘭的一聲，嚇得他一個激靈。

周圍人全都笑了起來，許然回頭，看到剛才給自己麵包的男人拎起一箱礦泉水，砸在了桌子上。

這些人看著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只驚的倉鼠，帶著毫不掩飾的嘲笑與鄙夷，趁著許然不注意，用拙劣的方式不斷刺激他的神經。

“……你手機需要解鎖。”

許然又將手機遞了回去，趁阿文慢慢悠悠解鎖的時候，急忙打量四周。

憑自己的腳，跑出去是不可能的了，除非麥興下命令放人，或是這幫人玩膩了，或者某個人良心發現……

許然的目落在剛才那人上。他說話沒有其他人那麼難聽，態度也和善，或許可以從他上下手。

直到許然看見，那男人打開了一瓶礦泉水，將兩顆白的藥丸丟了進去。

在其他人的哄笑聲中，男人拿著水，一步一步沖著許然走來。

對上阿文戲謔的目，許然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什麼樣的表。

驚恐、不解、憤怒……所有的一切化一種無力反抗的絕，他不停地後退，男人步步，以一種遊刃有餘的步調，將許然困在沙發的死角。

“喝了。”

沒有任何，男人將水舉到他面前。

許然在唞，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渾都在抖，只是想，如果喝了將會是個什麼形。

然後他發現自己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於是愈加厭惡起這個任人宰割的自己。

有人笑道，“你別嚇壞他了，你看他還瘸了一條，多可憐。”

話是這麼說，他的語氣中卻沒有毫憐憫的味道。

男人扳過許然的下，不顧他的反抗，將水瓶抵在他的上 。

許然拼命掙扎，水流進鼻腔，引起一酸的痛。他死咬著牙關不肯張，大半瓶水順著下淋了上。

男人擡腳就踹，正踹在許然的右膝蓋上。

許然疼得腦袋有一瞬間的停滯，一下就被男人掰開。

“別胡鬧，”男人的聲音帶著約約的好笑，“省得傷。”

剩下半瓶水灌進去，許然跪在地上幾乎要把嗓子給咳出來。被男人掐過的地方疼得發紫，但更嚴重的，是中那團燃燒起來的火焰，焦灼著炙烤他的心臟。

是因爲藥效還是因爲發燒，許然已經分辨不出來了。

他站不起來，男人拎著他的領子將他拖到沙發上，阿文再次遞過手機，“打吧。”

許然的手有些不聽使喚，唞著接過手機，打出那串刻在腦海中的號碼。

阿文沒說讓他打給誰，但許然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打給賀承，求賀承接他回家。

他不敢再肖想什麼了，以後賀承說什麼就是什麼，哪怕讓他不許再出現許然都能傾家産換個城市生活。

就只有今天，就這一次，求求你，救救我。

電話鈴聲響了三次，被賀承接起。

“喂。”

許久沒聽到的低沉的嗓音，讓許然瞬間紅了眼眶。

“說話。”

賀承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耐，許然想，他是不是又生氣了？是誰惹到他了，新來的書，還是……麥興？

放不下的心撕扯著他的心臟，許然張張，竟然沒發出聲音來。

好歹在賀承掛斷前喚了一聲，“賀承？”

“是你？”賀承聽起來有些驚訝。

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救命稻草，許然拼命喊道，“賀承，我在麥興的房子裡，你能不能……”

“你那兒信號不好，去換個地方說。”

許然一下怔住，擡頭去看阿文，只看到一張明晃晃的笑臉。

“許然？”

“賀承。”許然喃喃著，滿肚子想說的話在舌尖滾了一圈，最終變——

“你要小心，麥興他想對你下手。麥興他說……”

“有事自己解決，我沒空。”

許然閉了閉眼睛。發燒燒得他頭痛裂，幾乎聽不清賀承在說些什麼。

“不是……我……”

“想要什麼回頭再說，我還有工作。”

滴的一聲，切斷了電話也切斷了許然最後一希。

手機被阿文拿走，在一片嬉笑聲中，許然被踢下了沙發，跌到地上。

跑不了，也沒法跑，許然頭一次這樣痛恨這，他甚至連拼命的富餘都沒有。

阿文蹲在他邊，擋住了頭頂那刺眼的燈。

“賀承就這麼不待見你？”阿文笑著，“你混得可真慘。”

許然燒紅了眼，撐起子揮拳向阿文打去，被人輕鬆躲過，並回敬了一個掌。

“給你最後一個機會。”阿文把手機丟到他面前，“再打，賀承接了我就放了你。”

機會？

裡破了道口子，滿腥甜，許然抓著那只手機，眼神慘淡而決絕。

他跟在賀承邊十年，賀承的子，沒人比他更了解。

賀承不會接的。

可還是撥了過去，不出意外地聽到關機的提示音，許然忽然很想笑，隨即那抹笑意變了一種近乎瘋狂的自嘲。

許然啊許然，你看看你，什麼樣子。

就算是路邊到一隻流浪貓，它傷了病了，總歸會覺得同。可你呢，你可曾讓別人多看你一眼？

沒關係，許然著裡的傷口，想，這裡信號不好，賀承聽不清說了什麼，這不怪他。

就像過去十年中的種種傷痛，差錯，都不怪他。

怪只怪他許然，沒能耐反抗，爲了賀承付出一切的同時，也弄丟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