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霧[無限]》第19章

小雨淅淅瀝瀝。

天空暗沉,從樓道看去就像還沒亮一樣。

他關上家門,兩隻小手下意識拽著書包帶子,心裡在想,今天放學後可以去買一點街角那家老店的小蛋糕,那麼要是晚上父親加班忘了回來的話,他就不會那麼容易肚子了。

樓道燈裡,他踏過九層臺階,然後轉角,到了一個人。

他仰著頭看,對方穿著一件紫調的連帽衫,帽子兜住了臉。

這是一個陌生人。

他頓了下腳步,對方也頓了下腳步,然後錯而過。

……

小雨停的時候,家裡樓下拉起了警戒線。

明明已經是下午,天卻還是那樣黑,警車的聲音、救護車的聲音,還有紛的腳步聲與不斷變換紅藍彩的警示燈。

他站在警戒線外,有人趕到他邊,一把將他樓在了懷裡,抖著聲音不知道是要安他還是安自己:“囝囝、囝囝。”

低聲音和那人說話,聲音模模糊糊:“……季教授,孩子嚇得不輕,很有可能見過兇手……”

他低著頭,看見自己的黃上,有一滴水珠下去了。

……

調的房間,放了許多讓人到舒適的絨玩

管理的阿姨推開房門。

有人辦完所有手續,蹲在他前,抓著他的小手:“囝囝,我來接你回家,一個新的家。”

他點點頭。

“你害怕嗎?”

他搖頭。

“好的。以後家裡有媽媽,有爸爸,還有哥哥,會很熱鬧。”

他沉默著。

“從今天起,你就姓季了。”

……

“哎,小季,89個B級任務了,你真的不考慮去支援一個A級的?”林部長苦口婆心,“我和上級申請了,要是用1個A級任務抵10個B級任務,你加起來就99個了,回來以後再出外勤一次,你想要的不是就有了嘛!”

他說:“不急,我自己再去做10個B級任務也是一樣的。”

林部長急:“嗐!你這孩子怎麼不聽勸呢?你進天穹是為了什麼,大家都知道的嘛。你要回去那年一次,上面說是說要考核你,但他們也不是那麼嚴格的嘛,沒有人非要那麼為難你。你這是在為難你自己啊!”

他冷靜道:“林部長,面對有刻板印象、盲目自大的隊友,我沒有辦法共事。”

林部長:“那位宋隊長倒也不是沒有自大的資本……唉,小季你等等!”

黑貓在他上打呼嚕。

他一手看書,一手擼貓。

這貓老了,他得很輕,的皮在指間過。

通訊響的時候,貓了個懶腰從他上跳了下去,他接起視頻通話。

視頻裡,頭髮花白的老教授戴上眼鏡閑扯家常。

另一隻黑貓又跳上了膝頭,在他上翻起了肚皮。他撓它,耐心地聽著對方說話,然後徑自問:“老師,你是來勸我去江城的?”

老教授頓住,然後歎口氣:“囝囝,早點達標,早點回去那一年,你就早點解。”

他說:“好。”

……

的睫快速抖,下一秒,季雨時睜開了眼睛。

疼痛逐漸從腹部開始,清晰地傳遞到大腦,痛得幾乎不能撐起來自己的,隻得躺回原地,小口吸氣。

斷片的思緒隨著疼痛回籠,季雨時記得自己正在和宋晴嵐分析目前的況。

他話剛說了一半,他還有許多許多話都沒說完,他真怕,一閉上眼就再也不醒來。

坐在旁邊的人放下遠鏡轉過頭來:“季顧問!你這麼快就醒了!”

是李純。

季雨時迷道:“我睡了多久?”

李純看了看通訊:“現在才10點42分,你從昏睡過去道現在,就睡了不到一個小時吧!”

季雨時打量四周,發現他們在一棟建築二樓的臺上。

矮牆用雕花小磚砌,外面不容易發現他們,他們卻正好能通過這些空隙觀察到外面的況。

季雨時被隊友放在臺的一張躺椅上,太傘替他遮住了大半,不至於被曬得死於中暑。

若不是聽見喪發出的“嗬嗬”聲,季雨時還差點以為自己是在誰的家裡午休。

果然,他稍微側頭看去,就從雕花的隙裡,看見了樓下群結隊遊著的喪

視線再放得遠地點,就能看見街道另一頭,山坡上側對他們這個角度出一半的書店。

“季顧問你的睡眠可真輕,明明都昏過去了,眼皮底下眼珠子還在轉啊轉的,一看就是做夢沒休息。”李純拿著遠鏡念叨,他是個話癆,這點季雨時已經很清楚了,“聽說你平時睡眠也不好,但你人都傷了,還是休息一下好,哪能一聲不吭,還強忍著呢?”

季雨時無言以對,也不知道要怎麼和對方解釋。

“我草。”李純忽然罵了一句,“我他媽好傻啊。”

季雨時:“……”

李純手裡拿著遠鏡,極地說:“原來我走路的姿勢這麼難看的,怎麼從來沒人提醒過我?我還以為我自己很帥呢!難怪場總是那麼不順利,妹紙一個接一個地飛,老周走路都比我好看。”

什麼?

季雨時驀地記起來——這個時間段,2號小隊的他們已經逃出了潤金大廈,損失了湯其與段文後,一行五人已經到達書店了!

他側頭去,看見書店裡有幾個人影,正是2號小隊的他們!

幾秒之,他就驚出了一冷汗。

邊的李純他們已經知道了?

“季顧問你不要張,宋隊已經告訴我們了。”李純回過頭告訴他,“因為任務的重啟,同一時間會出現不同的我們,早晚都會上,就像現在的我們和你們上了。”

宋晴嵐已經和他們說了?!

宋晴嵐會這麼做,在季雨時的理解范圍

可李純的反應是不是太平淡了點,誰在這種況還會有心思去吐槽另一個自己?難道不應該覺得細思恐極才對?

季雨時警覺:“你不覺得害怕?”

“有什麼好怕的,死都不怕了,還怕遇見另一個自己?”單純的大男孩想事很簡單,“就像季顧問你,了傷明知道可能會死,還是想著盡量往前走——就比方你們記錄者吧,你們回到過去執行任務的時候,總會看見過去的人和事。要是穿越的時間近一點,搞不好也會遇到過去的自己,難道你們會害怕?”

季雨時:“這不一樣。”

聽到他這樣說,李純不以為意地笑了下,那副模樣竟然和宋晴嵐如出一轍。

不,是他們整支小隊都有這樣吊兒郎當的時候。

“差不多。”李純說。

“你看,現在我們看到的,不過是‘過去式’的自己和‘做出不同選擇’的自己而已。”李純繼續道,“可是無論同一時間點存在幾個自己,最初的錨點都是固定的,就像你回到過去執行任務以後總會回到你出發的時間點一樣。也就是說,不管發生什麼事,重新出現在錨點的我就還是我,且只有一個我。那麼對於在錨點的我來說,有幾個自己曾經同時存在過,其實本質上沒有分別。”

過去式的我和平行線上的我,誰才是意識主

這其實涉及到哲學問題,世上恐怕沒有幾個人能回答。

但因為錨點的存在,它確實有了很好的解釋。

看不出來李純會選擇用這麼通的方式進行理解,季雨時瞳孔輕微,陡然想通了許多事。

他對李純刮目相看:“你說得很有道理。”

李純抓抓腦袋,不好意思道:“其實道理都是宋隊分析出來的!我哪有那麼你們聰明!我可是坐在這裡守著你,腦袋都想破了,想了整整一個小時才搞清楚宋隊的意思!”

季雨時:“……”

好吧。

看來無論是哪一個李純,腦子裡都很單純。

……宋晴嵐。

這個人真的和他想象的有些不一樣。

季雨時還以為,接下來事會因此變得更為複雜,所有人都要回避另一個自己,造分不清楚你我甚至互相為敵的混場面。他甚至幻想過無數個自己出現在同一時間點,為了爭奪所謂的主意識自殺殘殺的場景,那簡直是噩夢中的噩夢。

可讓季雨時沒想到的是,在宋晴嵐的帶領下,這支隊伍像一把離弦後就永不回頭的利箭,從不糾結於無謂的苦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隻管驀直前進。

天穹七隊的每一個人,都組了這支隊伍的核心凝聚力。

他們總是不斷刷新著季雨時的認知。

從第一次任務循環開始到現在,無論是誰犧牲,誰掉隊,他們的目標都從未更改。

這好像在提醒著季雨時,這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的,只要意志堅定,他們就不會進迷惘。

不管怎麼樣,不管有多個他們,目標都只有一個。

——完任務,回到原來的世界去。

這種提醒讓季雨時口沉沉著的那一塊大石,一點點地變輕了。

他怔忡,所以,事還可以這麼簡單嗎?

昏迷前宋晴嵐的臉出現在他腦海中,對方眉頭鎖,眼裡有一種做憤怒的緒。

季雨時不是非常理解,宋晴嵐在因為什麼憤怒。

所以宋晴嵐他們人呢?

他這樣問了一遍。

李純說:“你昏迷以後,老周和老段來了——也就是你說的4號小隊,和我們在潤金大廈走散的那個。他們開了空間車,比2號小隊來得快,但是還不知現在存在多個自己的況,湯其湯樂大概在給他們做思想工作吧。宋隊去給你找醫用繃帶什麼的,應該快回來了。一會兒大家在這裡匯合,然後去下個目的地。”

季雨時還白著,人還是虛弱的。

“季顧問,你上的槍眼是鑽石鳥打的,自個兒的槍打了自個兒。還好鑽石鳥不是實子彈,不用在你的肚子裡找彈頭,就是外面創面小,部創面大,下回可千萬別這樣了。”李純忍不住道,“宋隊擔心你的。”

季雨時:“……”

怕是擔心他拖後了吧。

李純:“哎,其實我們宋隊人很好的,那次老於出事,宋隊生生把他從沙漠背了出來,走了幾十公裡,回來的時候都乾得全是口子。觀察員雖然算是文職工作,可是不一定什麼時候就得出外勤,任務急了誰說得準?出了事以後吧,宋隊一直很自責,所以不希你來,才故意那麼說。我們最多就是直了點,真不至於恐——”

“咻——”

輕微的聲音響起,一隻鷹爪鉤掛在了臺上。

樓下兩個遊著的喪調轉方向“嗬嗬”地著,兩三秒後,宋晴嵐出現在牆外,矯健姿一下子翻進了臺。

“你話還多。”宋晴嵐黑眸深邃,看了一眼季雨時,繼續對李純道,“在街對面都能聽見你。”

那當然是不可能的。

李純嘿嘿一笑,立即閉

湯樂也順著繩索翻進了臺:“季顧問,你醒了!”

季雨時對他點點頭。

“醒了就好!不過你該多休息一下的,我們還有時間!”湯樂的反應也和李純差不多,下一句竟然是,“等等,讓我看看,是不是有另一個我出來了?”

李純把遠鏡遞給他:“出來了,不是往我們這個方向走,應該是去找吃的。放心好了。便利店裡沒人要的克蒙豆我都給他們留著呢。”

湯樂:“……草,連自己都坑,你是不是人。”

宋晴嵐個子太高,在遮傘下幾乎要低著頭才行。

他扔給李純一包東西:“止疼藥找到了一瓶,沒找著繃帶,找到了消毒酒合線和防水,先用著。”

李純馬上過來替季雨時理傷口。

這一,季雨時就“嘶”地小聲吸氣,白皙平坦的腹部隨呼吸起伏,槍眼被一塊聊勝於無的創可勉強黏住,已經被了。

綴在傷口附近,季雨時疼得說不出話,合時死死咬住了,竟一聲都沒吭。

漢!”李純完以後歎,“季顧問我小瞧你了!”

“何止漢。”

宋晴嵐看上去不太高興的樣子,季雨時察覺了。

不料宋晴嵐下一句竟說:“給你道個歉,漢。”

季雨時:“?”

他懷疑自己的耳朵。

抬頭去,宋晴嵐卻不提為什麼要道歉了,隻盯著他,懶洋洋道:“想來一次,就要活下去,別什麼都死撐著不說,我又不會吃人。都是自己人,盡職盡責,友隊員,是天穹七隊的榮傳統。”

說著,宋晴嵐便俯下,又從剛才的口袋裡拿出一件嶄新的T恤:“季顧問,你的服被剪破了,剛才在路上隨便拿的,自己能不能換?不能換就吱聲。”

湯樂與李純同時回頭,眼裡寫著問號:“???”

雖說盡職盡責、友隊員這句話沒什麼槽點,但宋隊什麼時候這麼細心了?

難道聰明的人就能得到特殊待遇?

是他們不配了嗎?

宋晴嵐冷冷地看了他倆一眼,倆人趕回過頭裝作無事發生。

到宋隊突如其來的好意,還莫名其妙就了天穹七隊自己人。

季雨時心生狐疑。

但他還沒弱到那種程度,甚至有點驚悚:“謝謝,我自己來就可以。”

宋晴嵐:“你確定?”

季雨時:“我確定!”

說完,季雨時就抓住黑作戰服的下擺往上提。

剛才針時太疼,他上已經,細白的皮上綴了一層汗珠。

事實證明他的確需要幫忙,作間拉扯到傷口,疼得他差點又昏過去。

宋晴嵐並沒有袖手旁觀,更沒有借機笑他,只是很正經地替他出了手臂,去滿是汙的黑作戰服,又幫他換上了乾淨的白T恤。

季雨時整個人一下子和了不,看起來就像一個應該捧著書本念書,不諳世事的年。

宋晴嵐幫完忙說:“不客氣,季顧問。”

季雨時:“……”

宋晴嵐轉頭問李純,“現在是什麼況?”

無人回答。

李純和湯樂流看遠鏡,表有都些怪:“嗯,這個,不好說。”

季雨時把鑽石鳥在後腰,已經站起來,還整理好了自己:“我看看。”

李純:“哦。”

季雨時從李純手裡徑接過遠鏡。

只見書店裡,2號小隊的宋晴嵐正把季雨時雙手反剪,摁在了書架上,正神嚴厲地說著什麼,而2號小隊的季雨時看上去簡直完全沒有還手之力——那是宋晴嵐質問他到底進行過多次循環,懷疑他的時候。

季雨時放下遠鏡對宋晴嵐說:“宋隊,現在的況是:你正在壁咚我。”

李純:“!!!”

湯樂:“!!!”

宋晴嵐:“我、壁咚,你?”

季雨時表自然。

宋晴嵐:“……”

既然這回宋晴嵐表現出了好意,那麼季雨時覺得,他也沒有對宋晴嵐用“你打算揍我”這樣的形容了。

他也不是非記仇不可。

畢竟禮尚往來。

空間車開到建築下,這裡就了臨時集合點。

季雨時第一個扣著繩索下去,他有傷,很快被周明軒和段文接住,扶進了空間車裡。

悉的空間車裡擺設與他們從公園管理出發時沒什麼不同,堆放的那一堆裝備也是應有盡有——季雨時幾乎是瞬間就想起了那一場兇徒的惡戰,人的尖聲、咒罵聲、槍聲、小孩倒在泊中的影,還有那著撞過牆壁時的巨響,都歷歷在目。

黑臉男手中拿著他的鑽石鳥,在劇烈的撞中開槍走火。

子彈穿進那一瞬間是沒有痛覺的,季雨時卻還能清晰地記得它進的過程,以至於腹部剛被好的傷口疼痛更為劇烈。

但這輛車還是好好的。

在另一條時間線上,什麼都沒發生過。

宋晴嵐最後一個進車廂:“2號小隊就在附近,為了不與他們產生鏈接,所有人通訊定位都關了沒有?”

眾人:“關了!”

宋晴嵐道:“段文,現在創建一個加頻道,只有在這輛車裡面的人可以互。”

段文應聲去做。

宋晴嵐說:“距離黑牆到這裡還有兩三個小時,剛才解釋的問題都搞清楚了沒有,沒有搞清楚的人,現在抓時間提問。”

眾人一個激靈,爭先恐後。

宋晴嵐頭痛,不客氣地製止:“一個一個來!”

另一條時間線,開著空間車一路狂奔,還什麼信息都沒消化好的周明軒先提問:“我來理一下!宋隊,按照你們給小隊出現順序的排序,我們現在的況是這樣對不對?你看啊,我、段文、湯其湯樂、李純,我們5個人是來自4號小隊的。你和季顧問是來自3號小隊的,也就是說,來自3號小隊你們,和來自4號小隊的我們,在這裡組隊了?”

雖然有點繞,但確實是那麼回事。

周明軒又問:“那,來自4號小隊的宋隊和季顧問,和3號小隊剩下來的人去哪裡了?”

宋晴嵐說:“我和季顧問在書店被劫持以後,3號小隊剩下的人肯定在追蹤我們。那時候我在公共頻道裡聯系上了湯其,湯其說聽到了巨響,那麼他們當時和我們被困的距離應該不遠。而空間車損毀的區域是到達書店的必經之路,4號小隊的我和季顧問,與你們失散後肯定會去書店匯合,就必然要從那裡經過。我判斷,湯其和我聯系以後本來要來接我們,結果到了去書店的他們。”

周明軒:“,我懂了。相當於3、4號小隊還是原班人馬,只有隊裡的宋隊和季顧問互相換了一下!”

宋晴嵐:“就是這麼簡單。為了區分,我們可以暫且把他們稱作B隊。”

湯樂:“那我們呢?!”

湯其扶額:“我們當然是A隊,弟弟。”

湯樂聽出來他哥一語雙關:“對不起。”

李純又懵了:“那B隊怎麼也沒去書店?我們在公園管理之所以找到空間車去書店,就是因為季顧問要看一個沒來得及看的線索。按理說就算我們融合了新的兩支隊伍,他們也是肯定會去書店的。”

季雨時坐在裝備箱上,頭靠著車壁休息。

他緩緩道:“因為B隊的那個我,肯定也發現了時空重疊。”

眾人都回頭看著他。

季雨時的臉確實不好看,好像風一吹就要倒了。

現在任務謎題解開的希都系在了季雨時一個人上,沒有季雨時,肯定不會是現在的局面,說不定大家都要瘋了。

眾人心疼他的同時,簡直恨不得把他供著。

“但是B隊的我沒有傷,也就沒有昏迷,所以發現時空重疊後,B隊的他們肯定比我們先商量出結果。”季雨時說,“B隊和我們一樣,他們也知道如果現在去書店,必定就會到2號小隊,那麼即將產生一個悖論。”

這也是季雨時昏迷前沒有來得及和宋晴嵐說完的話。

還好,宋晴嵐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才會選擇在附近觀察。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

卻像有了一個莫名的氛圍,好像他們才是真正的夥伴,旁人都不進去的那種。

那種默契,就這麼不知不覺間產生了。

李純:“什麼悖論?”

季雨時說話費力,說一句就得稍微停頓。

宋晴嵐便接著道:“因為我們的存在都來自於第三次任務循環,而第三次任務循環開啟的原因,就是因為2號小隊團滅了。所以,不管是AB隊的哪一個我們現在去與2號小隊面,都勢必會改變2號小隊的命運,第三次任務循環就不會是現在這樣,我們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眾人都聽懂了。

“所以他們也不會去書店。”

“原來是這樣!”

季雨時點點頭,然後說:“其實還有一點,你們還記得任務模式吧?”

眾人都道:“銜尾蛇。”

“這是我們破解當前謎團的關鍵,我好像已經有些明白了。”季雨時說,“銜尾蛇在西方傳說中有無限循環的含義。我們最開始,隻理解了這一層意思,以為只是死亡後會重啟任務的意思。其實銜尾蛇還有一個象征——一條蛇正在進食自己的尾,也就是自我吞食。”

銜尾蛇,象征無窮、無限、無始、無終。

季雨時拿起旁的一把軍刀:“宋隊,幫我畫一個圓。”

宋晴嵐依言,在車底板上刻畫出一個淺白的圓環。

季雨時接回了軍刀,然後用刀尖在圓環上打了幾個小點。

“你們看,不管是這圓環上的哪一個點,我們都可以視為圓的起點,也可以視為圓的終點。”他說得很慢,留給眾人思索反應的時間,“這和我們的況是一樣的。我們第一次循環被空間車撞死,是因為選擇開空間車的人恰恰是我們自己。我們遇到路障和損毀的空間車,走了小巷,然後便順勢去了書店,是因為我們在另一次循環裡被劫持,造了損毀事故且堵了路。我們逃出書店,撞上鐵網被黑牆吞沒,是因為劫持我們的人升起了鐵網。冥冥中仿佛注定了,這些事故都是環環相扣,自一個圓。”

“因為在時間錨的設置下,時間是固定的。所以,我們留下的每一痕跡都像這圓環上的小點一樣,不分先後,互為因果。”

這番話講完,PU-31這個任務中龐大複雜的世界運作系震驚了所有人。

即便宋晴嵐早已有所猜測,也沒有季雨時分析得這麼清楚。

車裡久久沒有人說話。

“哥,你聽懂了嗎?”湯樂湯其。

“嗯。”湯其酷酷的,稍微出迷茫後又確定般再次應了聲,“嗯。”

周明軒:“不行,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沒懂,有點暈。”

段文拿出煙來:“來一支?”

李純:“文哥,我也來一支。”

讓眾人消化了幾分鍾,宋晴嵐才讓他們把煙掐了。

湯樂憂心忡忡,問出了最關鍵的一點:“那,季顧問,我們還能從這個循環裡出去嗎?”

湯其與他心有靈犀:“會不會我們現在做的每一步,其實都在因果裡,什麼也沒改變?”

許是止痛藥起了作用,季雨時的傷口沒之前那麼疼了。

他沉默了一會兒,誠實地說:“我不知道。”

宋晴嵐忽然開口:“一定可以從循環裡出去。”

他背靠在車壁上,難得是個閑散的慵懶姿勢,神卻不見半點放松,“既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就沒有什麼好怕的了。循環而已,唯一的方法就是不要回頭,一直前進,就算失敗了,也要給下一次留下線索。你們忘了,我們不是來這裡驗什麼因果的,我們的目的是——完任務。”

所有人漸漸緩了過來。

宋晴嵐問:“我就問你們,還想不想回去?”

眾人:“想!”

宋晴嵐點點頭,又問:“那,怕死嗎?”

眾人:“不怕!”

“那不就結了。”宋晴嵐笑了下,“何必思考那麼多,弄懂是怎麼回事就足夠。再說,雖然不知道B隊躲在哪兒,但現在我們有了AB兩隊,相當於學會了分,完任務不是更容易了?”

眾人神為之一振,頗有點驕傲的意思。

宋晴嵐又不客氣地潑了一桶冷水:“當然,重點是,我們有兩個會分析的季顧問。”

這話宋晴嵐是講得一點心理負擔也沒有。

大概是季雨時面無表地說他想要躺贏的時候差不多。

風水流轉。

所有人:“……”

突然,空間車外輕響一聲,周明軒扔掉煙頭,扛著他的鐳槍便去查看。

只見空間車車門上被鷹爪鉤釘了一個塑封袋。

三四個喪循聲而來,怕弄出靜吸引更多喪,被周明軒拔出匕首乾掉了,他拿著塑封袋進來:“這是什麼?!有人在搞飛鴿傳書?”

宋晴嵐好像想到了什麼,說:“打開看看。”

袋子裡竟然是一張紙,還有一支筆。

把那張紙打開,上面只寫了一個書名:《金烏一號:繁衍不息》?

“我看看。”

季雨時出手。

宋晴嵐把東西遞給他。

“這是我的筆跡。”季雨時很快就明白了,“是B隊的我!像我推測的一樣,他們也搞清楚了時空重疊的問題,也知道現在不能去書店看線索,所以在跟蹤我們!”

B隊的季雨時記得要去找這個線索,卻還沒來得及看這本書。

所有人背上起了一層皮疙瘩。

剛說不知道B隊躲在哪兒,他們就出現了。

這和觀察書店裡2號小隊的覺不同,2號小隊是他們的過去式,而B隊卻是他們的現在時。

任何人試想一下,世界是此時有兩個自己同時存在,都會頭皮發麻。

“他們在哪裡搞到了紙筆?”段文說,“要不要通過通訊聯系他們?”

“不要。”宋晴嵐製止,“現在已經發展出多條時間線,我們得盡量規避被2號小隊發現的風險。”

季雨時寫得很快。

他把在《金烏一號:繁衍不息》這本書上看到的見解都寫了下來,一邊寫,一邊說:“我之前猜得沒錯,PU-31本只是平行宇宙中的人造民地,於夾中,是個不該存在的邊緣產。在這個宇宙裡,地球能源耗盡,幾近滅絕,因此像PU-31這樣的民地還有許多。他們靠著各種人造能源在自我運行,其中包括熱核聚變計劃下出現的人造太。”

“人造太?”宋晴嵐覺得很不可思議,“金烏一號?”

“還有二號。”季雨時道,“我本以為,宇宙輻、暗質等與人造太中的某種元素促使變異,例如沒人吃的、味道奇怪的克蒙豆,但那些披著黑袍的幸存者,還有那個人——”

說金烏二號上線後,兒從來沒曬過太,所以肯定不會變異。”宋晴嵐立刻知道了季雨時的意思,“所以,這場喪災難與人造太有關。”

“因為人造太,才出現了喪?”

“臥槽,那我們曬過這個太會不會也變異?”

“這個我懂,和遊戲存檔差不多,只要我們回到錨點重生,就等於沒曬過了。”

季雨時說:“不僅和變異有關,也一定和我們的任務目標黑暗追逐者有關。雖然我現在還不清楚其中關聯到底是什麼,但金烏基地有兩個,我們正好可以分開前進,去尋找答案。”

宋晴嵐等他寫完,就將筆拿過來,在紙張下方落款:A隊。

兩人說完後一回頭。

車廂裡五臉懵

李純:“我覺得我是什麼都不懂的NPC,跟著主角做劇就好。”

眾人點頭:“附議。”

歸貧,周明軒還是將東西重新裝在袋子裡隨便扔了出去。

一群喪追著袋子狂奔。

周明軒:“……”

過了一會兒,車殼又是一聲輕響。

袋子重新傳了回來。

上面寫著:我們去金烏一號。

下方落款:A隊。

A字還被重重地畫了個圈,強調他們才是A隊。

這一看就是宋晴嵐自己的筆跡,他一時無語:“稚,在我這裡你們就是B隊。”

季雨時:“……”

宋晴嵐刷刷在紙上寫下小隊況,他得了解“B隊”目前怎麼樣。

紙條傳回來時,宋晴嵐皺起了眉頭。

B隊員目前的況:宋晴嵐、季雨時、段文、李純、周明軒、湯其,唯獨了一個湯樂。

下附一行說明:提醒湯樂,不要去追兩條尾的狗。

這行說明後面畫了個小人,小人脖子上打了個叉。

季雨時先前在書店的分析湧了宋晴嵐腦海中,那時候他說,在第二次循環裡,出現在首都書店外的喪不是湯其,而是湯樂。當時宋晴嵐不明白季雨時的意思,現在卻明白了。

原來那是B隊的湯樂。

此時的湯樂還在和湯其說話,生龍活虎。

在十幾個小時前,他衝進書店忙不迭地喝了一口水,對大家說:“這地方有點不對勁!”

面對隊友吐槽,他說他撞見了一隻兩條尾的狗。

他並不知道,十幾個小時後,另一個自己會因為同樣的原因被吸引,去追逐,然後死去。

宋晴嵐側,低頭看著坐在裝備箱上的季雨時。

對方也正好在看他,漂亮的眼睛裡好像寫著疑,像是在說怎麼了。

時間奧妙無窮,廣袤宇宙浩瀚。

唯有智慧亙古不變。

迷失的時候如果能遇見一座燈塔,那麼哪怕漂洋過海,翻山越嶺,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宋晴嵐收回自己的眼神。

他把紙團扔掉,然後說:“收拾收拾,我們出發去金烏二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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