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金城.的名字， 取自“紙醉金迷”。

比銹都更堂皇，也更浮華糜爛。

紙金城是晝短夜長的設定，上午十點日出， 下午三點日落。

下午三點過後， 紙金城就變了聲犬馬的不夜城。

夜後， 紙金城的天邊就會掛上一圓月， 在滿城的喧囂聲中， 像是被水滴不慎暈染開的油彩畫，邊廓並不分明， 出一圈漉漉的朦朧月暈。

紙金城的設計別出心裁，呈同心圓狀，裡的一圈是中心城區， 多為尖頂，黑金相間的主調，瘦尖的屋頂利劍似的直直指向天空， 裡面匯聚了酒吧、舞廳、報鋪子、高檔酒店、資換點等場所。

在同心圓外圍的另一個大圈， 則環繞著九龍砦城一樣的破敗城寨。

在《萬有引力》原本的遊戲設定中， 這裡是三教九流的匯聚地點，有牙醫， 有神婆，也有賣叉燒的。

在這裡走路要格外小心， 如果踫掉了NPC的晾桿，或是撞到了走路巍巍的NPC大爺，都會收獲一串嘰裡咕嚕的咒罵。

在城寨裡， 玩家有可能用極低的價格拿到有價值的品報，也有可能花了大價錢，只能得到一件不退不換的辣藍武。

但現在， 被未知力量改造過的紙金城正在發生著微妙的變化。

……

因為在出副本前意外遭遇襲擊，八個人現在一同坐在紙金的一間咖啡廳裡。

系統時間顯示，現在是下午四點，和南舟他們在鏽都進副本的時間相比，隻過了彈指一瞬，

但與燦爛的鏽都不同，現在的紙金城，剛進夜狂歡的前奏。

這裡的價要比鏽都貴得多，NPC也都是人形。

為他們端上茶點的侍應笑容完、妝發致，完全是真人模樣，幾乎讓人疑心回到了正常的世界。

進安全地帶，大家在松弛狀態下，也各自展出了最真實的一面。

沈潔並不怎麼說話，靜靜往座椅上一靠，略疲倦地著外面流離的燈火。

健教練悶頭幹了三杯濃濃的咖啡後，又一口氣點了三明治、漢堡之類的廉價快餐，靠快吃猛吃解。

瘦猴連NPC的臉都不敢看，卻在NPC離開後，從後著完的腰線，一臉的嚮往。

虞退思是個極其講究周到和面的人，即使吃了安眠‧藥，也是用手撐著頭，強忍著不睡。

李銀航用餐巾紙悶頭計算積分。

江舫展開胳膊，搭著南舟坐著的椅子，姿態乍看之下很是舒展，但如果從第三方視角看，完全是個不聲的霸佔獨攬的姿勢。

只有南舟，他的狀態和在副本完全沒有什麼不同。

就連他剛才擰斷人脖子的時候，和現在挑甜品的表也沒什麼區別。

洗完七八遍手的南舟把菜單認真審視一遍，點了一個油塔，一個雪娘。

李銀航接過菜單，剛掃了一眼，眼皮就狠狠一跳。

這價格對一個節儉慣了的人來說，簡直和當眾搶錢差不多。

兩小塊甜點，值150積分？

可對救命恩人也不敢太過囂張，再加上花的又不是的積分，所以隻敢小聲嗶嗶︰“太貴了……”

“我想獎勵一下我自己。”南舟一本正經地表揚自己，“我剛才表現很好。”

李銀航︰“……”有理有據，無法反駁，你說得對。

糕點端上來前，南舟被咖啡廳斜對面一座富麗堂皇的三層華樓吸引了注意力。

那裡格外喧鬧，仿佛中心城裡所有的人聲都集中在了那裡，一起鼎沸。

南舟︰“那是什麼？”

健教練咀嚼著食，含混道︰“你們沒有聽說嗎？‘鬥轉賭城’啊。”

李銀航︰“……”《萬有引力》裡什麼時候有了這種公然違背當代價值觀的元素？

沈潔補充道︰“這是一個曲金沙的玩家自己建立的。”

李銀航︰“……”還真有人在這個遊戲裡走經營流啊？！

但在吐槽之余，很快意識到，曲金沙這個名字有點眼。

與此同時，南舟已經點開了玩家排行榜單，找到了這個名字。

曲金沙，單人玩家，榜單第二。

在副本裡跟在沈潔後、鮮發表個人意見的健教練，正常狀態下居然是個話癆。

不用細問，他就竹筒倒豆子似的開始介紹︰“這個曲金沙是最早進的一批玩家，聽說是個打PVP的高手。”

“他這個人經營頭腦很好，也豁得出去，一口氣連過了不知道多個副本，攢了十萬積分，在紙金城中心包了一個小門面，大概就五十多平大小，生生把所有積分都砸進去了。要知道他當時可是單人排行榜的前三，這一筆買賣，馬上跌到了底。”

健教練怎了怎舌︰“……結果你看吧，沒過多久，這整棟大廈都是他的了，他的排名也回去了，還升了一位。”

江舫從他的話裡品出了些意思來。

他問︰“你們自從進這個遊戲，大概過了多久？”

健教練張口就來︰“不算過副本的時間，單在各個安全點輾轉休息，就有三個多月了吧。”

面對李銀航震驚絕的眼神，健教練的表達更旺盛了。

“沒錯，這裡和正常世界的流速完全不一樣。”

他說︰“我們跟其他新進副本的人流過，真實世界那邊應該才過去五六天，對吧？”

江舫和南舟各自不語，李銀航則乖乖點頭。

“我、侯，還有沈姐，都是大規模失蹤事件的第三天進來的。像曲金沙這種第一天就過來的人，從他的角度計算，他在這兒創業起碼得有半年多了。”

神TM創業。

但細究起來又沒什麼病。

南舟把注意力從鬥轉賭場外的漸變霓虹燈上轉移回來，一開口就是大實話︰“那你們的積分也攢得太了一點。”

正侃侃而談唾沫橫飛的健教練︰“……”會不會聊天啊。

所幸，江舫及時替健教練緩解了尷尬。

他溫聲道︰“這很正常。”

除了買甜點這件事外，南舟在積分的數量上格外較真︰“在安全點待著，會消耗氧氣，還要在食住行上花費積分，太不劃算。”

江舫耐心解答︰“你還記得許願池嗎？”

南舟點點頭︰“嗯。團隊榜和個人榜排名第一的人才能許願。”

江舫︰“你許的什麼願？”

他的態度非常自然，全然看不出是在刺探南舟的心。

南舟口風得要命︰“不告訴你。”

江舫也不迫他，轉而問李銀航︰“銀航，你呢？”

李銀航︰“當然是希這個遊戲消失，大家都回到正常的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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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看向大家，遲疑道︰“應該都會這麼想吧……”

沈潔回應道︰“我們三個人均分了願。我許的願是我兒一輩子健康，侯許的願和你一樣，小申沒有許，他的願需要保留到最後。”

虞退思也說︰“我許過願，夙峰還沒許，我也讓他保留願了。”

江舫問過眾人，才對南舟說︰“你看，許‘一切都結束，所有人回歸正常世界’這個願的比例還是很大的。”

“名次排在前面的人，哪怕有一個人許下類似的願，其他人就不用費心爭取第一了。他們要確保的，只是掙到足夠維持氧氣和基本生活需求的積分，盡量避免進副本，然後活下去，茍到決出排名的時候，和第一名一起離開遊戲。”

這個時候，南舟的甜點上來了。

“賽制不是還不完全清楚嗎。”南舟一邊叉起草莓口味的雪娘，一邊問，“如果是PK淘汰的賽制，只有最後活下來的單人和團隊才能許願呢？”

“當然，有這種可能。”江舫道，“但遊戲規定，是可以保留願、留到最後再許的。只要最後有人許願‘所有曾玩過這個遊戲的玩家復活’，現階段大家就不用去冒險了。”

“把希寄托在別人上是愚蠢的。”南舟不贊同地搖搖頭︰“誰知道得第一的是什麼人？如果他們隻許願讓自己離開呢？如果許願這個遊戲生生世世持續下去呢？”

江舫笑說︰“不要小瞧了人追求安逸的心和自我說服的能力。”

他看著南舟吃著東西、豎著耳朵仔細聽的樣子，想出去他耳朵的手幾番猶豫，最終還是上了自己的。

“最開始進來的時候，人總會想，要攢夠積分，要爭第一，就像我們的試玩關卡遇見的那個劉驍。”

“還記得他說了什麼嗎？他剛做完第一個任務，就是想多升幾位排名，所以才花積分選了PVP模式。”

“他們是初玩者，所以才有迫。但是，經歷幾次副本之後的玩家呢？”

“一次次險死還生，親眼看著別人死，隊友死，正常人能這麼輕 鬆地接嗎？是會更積極地參與任務，還是想辦法能逃避就逃避？”

“人不是機。就算最開始滿負荷運轉，但總要吃飯喝水，總要放 鬆的。這一，一放 鬆，就更不想了，就更容易寄希於別人。”

“反正對於有些人來說，他們無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到第一的位置，還不如讓自己在有限的條件下過得舒服一點。”

隨即，江舫指向了對面的鬥轉賭場，溫和道︰“那個就是讓人舒服、讓人沉迷逃避的地方。”

江舫的口氣雖然輕 鬆，卻說得沈潔三人組一一起皮疙瘩。

他們的心路歷程，何嘗不是如此？

他們都經歷過從一開始的積極應對，到現在略麻木的心理過程，以至於現在一回到安全點，就想埋頭大吃，倒頭大睡，休息上個七八天，才滿懷不甘地選擇執行下一個任務。

南舟掉角的淡油，毫不見搖︰“我不管他們怎麼想。我是要拿第一的。”

江舫笑了，給他遞了份免費紙巾。

南舟捧著油塔，再次瞄向對面的賭場︰“曲金沙開賭場，是怎麼做到排名第二的？”

“……通過易系統易積分。”

說話的是虞退思。

他從藥勁兒裡緩過來了，而且，他顯然也和南舟一樣，對曲金沙的發跡之路相當興趣。

南舟發問︰“什麼是易系統？”

因為知道他們是貨真價實的新人，虞退思對南舟的問題並不到驚訝︰“易系統不是系統自帶的，需要在進鏽都、紙金城這樣的安全點後，找到一個隨意遊的NPC——每個安全點都會有這麼一個NPC——和它對話，互通易規則後才能激活，它會免費為你們開啟易系統。”

“易系統一旦開啟，就可以在雙方都同意的前提下，展開單對單、隊對隊的易了。”

他看向南舟︰“比如，我想用1000積分換取你手裡的A級道，只要我們談妥價格，進易系統，把1000積分和A級道分別放各自的易格，確認過後，就能實現易，也沒什麼中間商賺差價。”

“不過，負責引導的NPC並不會告知玩家這一點，需要玩家自行去探索。這也是我和夙峰進來之後，把相當一部分時間花在探索各個安全點的原因。”

虞退思了一口氣，繼續道︰

“至於曲金沙……他的賭場裡隻賭積分。在門口，會有人收取一定數量的場費，每人200積分。進去後，誰贏了，賭場就會從中水，按照遊玩的項目不同，大概會取1%到5%不等的傭金，他就是靠這個盈利的。

“如果我使用道呢？”南舟拿出自己那本還沒來得及細細研究的、為A級道的暑假作業本，“用這個，不是可以一次又一次倒轉時間？”

虞退思搖搖頭，否定了南舟的想法。

“第一，道的使用往往都是有次數的，浪費在賭博上面，並不合算。”

“第二，在所有安全點裡，都不能使用道。”

南舟恍然︰“啊……”

但他的問題還沒有問完︰“他的生意為什麼這麼好？”

江舫接過話來︰“因為賭積分。”

虞退思輕輕頷首，表示肯定︰“畢竟下副本做任務是要命的。在這裡輸了，大不了兩手空空；贏了，就是一本萬利。有坐等盈利的機會，有鯉魚躍龍門的機會，誰還想去冒生命危險呢？”

除此之外，虞退思還有沒說出口的容。

紙金城裡可以易的場所，還不只是賭場。

在這座城如其名、紙醉金迷的都會，最不缺為了100積分就出賣‧的男男。

江舫把手抵在邊，輕笑一聲︰“賭徒心態。都是這樣。”

虞退思看向他︰“也確實有大贏的人，積分從一百名開外漲了前二十。”

江舫平靜道︰“那是曲金沙允許他贏的。”

虞退思︰“也有可能是運氣。”

江舫︰“你跟賭場談運氣？”

虞退思微微瞇起眼楮︰“你很了解賭場嗎？”

江舫︰“烏克蘭那邊是有賭場的，我在那裡打過工，見識過一點。”

旁聽的李銀航︰……好，現在江舫的份在回國旅行者、音樂換生的基礎上，再次喜加一。

擅長好奇的南舟玩家又一次舉手提問︰“既然這樣，曲金沙為什麼隻排名第二？”按理說，他完全有實力躋第一的。

“一是因為他每月還要支付高額的租金和雇傭NPC的費用。‘紙金’中心地帶是寸土寸金的，而雇傭系統NPC來，是維持秩序的，一方面不讓某些輸掉的玩家賴帳跑路，一方面也能製約和監督曲金沙。算是絕對公正的存在。”

虞退思頓了頓︰“……二是因為進後，賭場會免費提供啤酒飲料和甜點小吃，很多人進去，是為了蹭吃蹭喝，然後就會順手賭上一兩把。不得不承認，賭場的氣氛確實很容易讓人沉醉其中，如果是定力不強的人，進去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南舟用小叉子刮盤底油的作一停，眼裡的陡然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