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然還沒收拾好表，辦公室的門就開了，直接和羅曉晨撞了個正著。

羅曉晨微微一愣，心虛道：“你，你什麼時候來的？你聽到了什麼？”

宋然尷尬極了，索裝作沒有聽見自己的“狗事跡”，微微一笑道：“我剛來，聽見柳總讓你出去。”

“哼，柳總……柳總今天心不好，他不想對我發火，就讓我出來了。”羅曉晨一邊往自己臉上金，一邊了頭發，故作高傲道，“你現在最好別進去，你和我不一樣，柳總可不會對你客氣。”

“是嗎？”宋然挑了挑眉。

平心而論，羅曉晨長得確實不錯，雖然下有輕微的整容痕跡，眉也細了點兒，但還算是個小人。

可不巧的是，他犯了柳謙的三大忌諱：第一，柳謙長相斯文漂亮，大學時經常被人擾，所以他不喜歡別人主勾引；第二，雖然喜歡人，但柳謙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開；第三，柳謙非常討厭宋清霜，覺得宋清霜是個虛偽的作。

見宋然似笑非笑的樣子，羅曉晨惱道：“怎麼，難道你不信？我都搞不定柳總，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宋然懶得跟他計較，只簡單道：“我去和他聊聊。”

“嘿，‘聊聊’？好大的口氣，你以為你是誰……”

宋然不再搭理他，直接推門走了進去，又“砰”一聲關上門，把羅曉晨嘰嘰喳喳的雜音隔絕在外。

巨大的辦公室里，一個修長的背影站在落地窗前，他狠狠吸著煙，頭也不回道：“滾出去。”

宋然淡道：“匯星的張云騰前幾天被了出軌丑聞，柳總您應該聽說了吧？”

柳謙微微一愣，緩慢回過，冷冰冰地橫了宋然一眼：“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柳謙型修長，容貌斯文漂亮，槍灰的細框眼鏡后面，是一雙勾魂攝魄的細長桃花眼，再加上一細條紋休閑西裝，整個人非常包，難怪那些小明星爭著往他上撲，嘖嘖。

宋然正在腹誹，柳謙又問了一遍：“你什麼意思？”

宋然直直著昔日好友，解釋道：“崔導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出軌跑了，所以他最討厭出軌的人。張云騰鬧出這樣的丑聞之后，無論從輿論公關角度，還是從崔導私人角度，我個人都認為，崔導的下一部電影，不會再用張云騰這個用男一了。”

柳謙瞇了瞇眼睛：“所以？”

宋然耐心道：“柳總您和崔導雖然有些，但一直沒有深度合作，《大陳史》的男四號雖然只是個配角，但我們以此為契機，可以和崔導進行業務上的切接，為以后進一步的合作鋪路。”

柳謙了然道：“你的意思是說，我們借《大陳史》男四號這個機會，和崔雪多多接，把崔雪下一部電影——《王》里面張云騰那個角拿過來？”

宋然搖了搖頭：“《大陳史》男四號也好，《王》男一號也好，都只是一個開始，不是最終目的。”

“那最終目的是什麼？”柳謙來了興趣。

宋然有竹地笑了笑，開始畫大餅：“柳總，咱們云中傳在偶像娛樂這塊做得很好，但影視方面始終差了一口氣，所以當年和宋氏談收購的時候，價格總是談不攏。如果借《大陳史》，拿到《王》，以崔導的口碑，加上咱們的運營，再加上不斷擴容的國電影市場，前途不可限量啊。”

柳謙果然沉起來。

“柳總，您想想，您只要幫忙打個電話，了自然好，不也不虧，不是嗎？”此時此刻，宋然已經有了八/九把握，柳謙一定會幫他打這個電話。

羅曉晨簡直太了，低三下四苦苦哀求有什麼用，這種事得反客為主，讓柳謙知道這件事對他自己有好，對云中傳有好，他才會上心——商業談判最基本的技巧，從對方的角度出發，聊對方最關心的事。

說白了，你想要這個角，關他柳謙什麼事？他憑什麼幫你？你得告訴柳謙，這事兒對他有好。

柳謙想了一會兒，抬頭向宋然：“你就是那個……宋小然？”

“嗯。”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柳謙若有所思道，“可能有些人上容易犯傻，做事倒還算靠譜。”

“我不知道柳總您在說什麼。”宋然實在不想再提“狗事件”，索裝傻。

“算了，不說這些了。”柳謙對他勾了勾手指，“過來。”

柳謙這狗玩意兒又想干嘛？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宋然只好走了過去，臉上還掛著淡然的笑容，他真是佩服自己。

柳謙上下打量著宋然，忽然出手，很輕佻地住他的下：“仔細看看，其實你模樣也不錯的。”

宋然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隨即反手住柳謙的手腕，手指很曖昧地了對方手腕側的細膩皮，故意低了聲音：“柳總也是。”

柳謙瞪著他，莫名其妙起了一的皮疙瘩，有種跟狐朋狗友調的詭異覺。

他趕放下手，很不自然地把手指在襟上了兩下，這才勉強住皮疙瘩，輕咳一聲道：“行了，我知道了，我待會兒就跟崔導打電話，這兩天你讓羅曉晨好好磨練演技，可別給咱們云中傳丟人現眼。”

宋然暗暗笑得肚子疼，表面卻很恭謹：“謝謝柳總。”

出門之后，羅曉晨還站在走廊里，他十分狐疑地著宋然：“你和柳總說了些什麼？”

宋然一邊往電梯走，一邊隨口道：“你好好揣角，過兩天我帶你去崔導工作室試鏡。”

羅曉晨瞪大了眼睛，趕追了上去：“真的？你搞定柳總了？他答應幫忙牽線？我看你他媽是吹牛吧，就你那副慫樣……”

宋然實在不想搭理此人，但想到那十萬塊年終獎，還是站住腳，認真對羅曉晨道：“羅曉晨，不要把個人緒帶到工作里。我其實也不太喜歡你，但我們兩個是利益共同，我幫你爭取到試鏡機會，你努力拿到角，大家都開心，OK？”

羅曉晨瞪著他：“講這些狗屁大道理做什麼？你喝酒把腦子喝壞了？”

宋然淡淡道：“不是喝壞了腦子，只是酒醒了。其實吧，我對你的演技也不抱希，不過現在很多年輕演員的演技都……哈哈。聽過那個故事嗎？你不用跑贏老虎，跑贏邊的人就行，你自己回去琢磨吧。”

“什麼意思？”

宋然懶得再跟他多說，揮揮手離開了。

回到春江小區的時候，天已經很晚了，初冬的晚風帶著凌冽的寒意，小區里沒什麼行人，一盞昏黃的路燈發出“哧啦哧啦”的刺耳電流聲，時明時暗。

宋然啃著熱騰騰的手抓餅，拎著老板送的兩個煮蛋，哼著走腔的小調，慢悠悠地往回走，腳步忽然頓住了。

“喵嗚~”

昏黃的路燈下面，趴著一只瘦骨嶙峋的小黑貓，它實在太小了，還站不起來，碧綠的眼珠死死盯著宋然手里的手抓餅：“喵嗚~”

宋然和小東西對了三秒鐘，口忽然一片，他小心翼翼地蹲下，把煮蛋剝了皮，掰了半個蛋黃放在小貓面前：“喏，你不能吃手抓餅，吃這個。”

小貓低下頭，嗅了嗅蛋黃，呼嚕呼嚕吃了起來。

宋然盯著它看了一會兒，見它吃得專心致志，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便暗地出手，試圖對方。

還沒到呢，小貓忽然“喵嗚”一聲尖，反手就給了他一爪子，手背上頓時浮現出幾條細細的痕。

宋然疼得“嘶”了一聲，而后然大怒道：“你這只白眼狼……不，白眼貓！你吃了別人的東西，就得讓別人，這是江湖規矩！你到底懂不懂？”

小貓懶得搭理這個傻兩腳，繼續低頭吃蛋黃。

“媽的，怎麼了，又不會塊。”宋然十分沮喪，但又很慫地不敢再了，他從小就非常喜歡貓，悲催的是貓都不喜歡他，換了還是一樣。

不遠的樓頂，一個年趴在欄桿上，一邊啃著手里冰冷的饅頭，一邊看著路燈下發生的一切。

“傻。“年嗤笑一聲。

他眼睛很好，一眼就看出下面那個喂貓的人，就是對門601那人——那人明明是個窮鬼，住在城鄉結合部的安置房，連二三十塊的外賣都要搶回去，這樣的窮鬼，居然還有閑逸致喂野貓？

人都吃不飽了，那種沒用的畜生，有什麼好喂的？

年恨恨地啃了一口饅頭，勉強就著唾沫吞了下去，只覺得嚨疼得厲害，忍不住又小聲重復了一遍：“傻……”

他不會承認，他心忽然有點羨慕那只小黑貓，至有個又窮又傻的人，愿意用鮮的蛋黃喂它。

宋然自然不知道有人在樓頂暗暗觀察他，他試探著又了幾次手，但到底不敢，慫了半天，最后只能悻悻然站了起來，把剩下半個蛋黃扔在小貓面前：“算了，不給就不給吧，大人不記小人……小貓過。”

小黑貓“喵嗚”一聲，看都懶得看他，低頭呼嚕呼嚕地吃著蛋黃。

“小沒良心的。”宋然嘀咕道。

宋然回到家，隨便沖了個澡，在屜里翻出一串鑰匙，來到那間鎖著的臥室門前。

里面會有些什麼呢？靠，千萬不要是什麼變態玩意兒，他承不起。

宋然深深吸了一口氣，終于鼓起勇氣，打開了房門。

里面一片黑漆漆的，宋然在墻上索了半天，才“啪”一聲打開了燈，然后他愣住了。

這是一間很小的臥室，只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張書桌，窗簾拉得死死的，地板蒙了一層薄灰，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只有一點與眾不同——房間的四面墻壁，甚至包括天花板，都滿了同一個人的海報。

宋然的海報。

宋然不是明星，自然不會有什麼方海報，那些海報明顯是拍之后，私自找印刷店印的。

微笑的宋然，嚴肅的宋然，眉飛舞的宋然，沉默不語的宋然，穿白襯的宋然，穿駝羊絨大的宋然……足足幾十張，宋然頭皮發麻，覺自己被各種各樣的“宋然”包圍了。

床上還放著一個棉花娃娃，宋然拿起來一看，琥珀的杏仁眼，鉛灰的小西裝，儼然一個小版宋然，看起來非常可，他掀開西裝一看，娃娃白白的肚子上有個紅的“X”形肚臍眼，還有小點咪咪。

“……我什麼也沒看見。”宋然無法接地把娃娃扔了回去。

他環顧四周，又看到一件悉的東西——椅子靠背上那件鉛灰的西裝外套，好像是自己的……難道宋小然真的過自己東西？他一直地關注著自己，甚至自己的服，自己卻什麼也不知道？

宋然忍著皮疙瘩的覺，拉開了書桌屜，里面只有兩件東西，一本雜志剪報，一本日記。

剪報的主人公自然也是宋然，容主要來源于《財富》、《財經報道》等主流財經紙，還有一些打印的網上報道，宋然稍微翻了翻，整本剪報做得非常致，足有三四公分厚，還了很多花花綠綠的紙膠帶，一看就費了很大心。

除此之外，便是一本厚厚的日記。

宋然做了足足半分鐘心理建設，才翻開日記第一頁。

日記的筆跡非常清秀，看起來倒不太像變態日記。

“9月6日，晴。今天和胖哥一起去宋氏集團總部開會，我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不小心看錯了桌上擺放的姓名牌，坐到了大宋總的位置上，其實我這種小角是沒有姓名牌，也沒有位置的，要自己去搬椅子，坐在最后面。”

“書把我拉了起來，大聲數落我，會議室里那麼多雙眼睛看著我，我覺得臉都要燒起來了，我居然哭了，我實在忍不住，我還是個男的，好丟臉……后來大宋總來了，他沒笑話我，還給我遞紙巾，說芝麻綠豆的小事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他還告訴我隔壁有椅子，可以搬過來坐。”

寫到這里，日記空了一行，似乎主人猶豫了一下，然后才地寫了幾個字：“他真好看。”

宋然想起了什麼，好像確實有這回事，只是太久了，他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宋然”，“宋小然”，他倆的名字只差一個字，新人不小心看錯姓名牌也沒什麼，宋然從來不講究這些無聊的尊卑規矩。

他繼續往下看。

“10月11日，。我今天在電梯里看到大宋總了。他和柳總一直聊天，票什麼的，我聽不太懂，他好像也沒有注意我，可能已經忘記我了。我有些失，又松了口氣，我這麼難看，穿得又這麼土，我到底在癡心妄想些什麼……”

“要是云中傳被宋氏收購就好了，我就能天天見到他了。”

“我要不要去專升本，讀個文專業，到時候萬一可以做他的助理呢？”

“11月25日，雨。今天開季度會議，大宋總也來旁聽了，我壯著膽子去給他倒茶，他跟我說了“謝謝”，還對我笑了，我好開心。會議室的空調開得有點熱，大宋總把西裝搭在一邊，忘記拿走了，我拿了回來。”

“我覺得自己好惡心，但我好喜歡他西裝上的味道，像冬天的雪松，又清爽又干凈，抱著它就能睡得很安穩，好像再也沒有煩惱了。”

“今天是他的生日，我刷了最后六萬塊，買了一對白金袖扣，寄給了他。他會戴嗎？以前寄給他的那些東西，還有放在他屜里的東西，都沒見他用過……是不是還不夠好？我應該買鉆石袖扣的，可是我的錢不夠了。”

“他出事了。”

后面空白了好幾頁，然后是一些非常潦草的字，仿佛醉酒后胡寫的，幾乎無法辨認：“我好想他，我好想他，我好想他……”

“如果我能替他做植人就好了。”

宋然呆了許久，才慢慢合上日記本，和想象中的惡心反胃不同，他覺得心很沉重，有種不過氣的覺。

他出了一會兒神，把日記本放回書桌屜，重新鎖上了臥室門，然后把鑰匙放進了床下那個月餅盒子里。

當天晚上，宋然居然失眠了，他一向心大，是個粘枕頭就能睡著的人，此時卻翻來覆去也睡不著。

那樣的，太卑微，也沉重了……值得嗎？有意義嗎？他從來沒有喜歡過什麼人，實在沒法理解這樣的。

他甚至并不認識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宋然約約聽見了什麼聲音，好像是從隔壁臺傳來的，那是一種拳頭砸到/上的聲音，還有男人歇斯底里罵的聲音，夾雜著“砰！砰！砰！”的沉悶撞墻聲，似乎有人被狠狠扯著頭發，一下一下地往墻上撞……

怎麼回事？隔壁在家暴嗎？要不要報警？宋然迷迷糊糊地想，可他實在太困了，仿佛有一個巨大的漩渦，不停把他的意識往下拉，他稀里糊涂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