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兩人去了一家某個著名運品牌的特賣店，林飛羽挑了幾休閑運服、一件黑羽絨服，又挑了兩雙百搭的白運鞋，最后還買了個背包，以及一個拉桿箱。

林飛羽雖然年紀很小，但卻十分細心，不僅會看吊牌，還會領優惠券，還會算那些讓宋然頭暈腦脹的滿減活，簡直賢惠到了極點。

結賬的時候，林飛羽非要刷自己那張卡，宋然又好笑又無奈：“你爭什麼啊？就當是我送你的禮吧，好歹你管我一聲哥，我也不能讓你白啊。”

林飛羽眨了眨眼睛，終于不和他搶了，只輕聲道：“謝謝哥哥。”

一轉眼，就到了進組的日子。

《大陳史》的拍攝地點距離江城不遠，就在江城郊區的一大型影視基地里面，宋然信奉小孩子要適當“放養”，便沒有去送行，林飛羽自己拖著行李箱隨劇組大過去了。

送走林飛羽之后，宋然把自己的工作好好捋了捋，給手底下那兩個小糊藝人也找了網劇配角和綜藝節目，陳胖子大為欣，覺得宋然終于擺酒癮，開始認真工作了。

這天周末，宋然睡了個舒舒服服的懶覺，他剛剛睜開惺忪的眼睛，忽然覺得有什麼不對，趕爬起來往窗外去。

漫天鵝大雪，難怪冷颼颼的。

宋然一邊往手里哈氣，一邊從柜里翻了件長款羽絨服出來，然后他微微一愣——林飛羽那件新買的黑羽絨服居然掛在柜子里。

估計行李箱容量有限，又只有兩周的戲份，所以這小子干脆沒帶厚羽絨服。

“嘖，小屁孩兒就會臭，凍幾次就老實了。”宋然不以為然地搖了搖頭。

而后他轉念一想，林飛羽進組已經快一周了，也不知道適不適應劇組生活，反正今天沒什麼事，要不然過去瞅瞅，順便把羽絨服捎過去？

宋然一向很有行力，說走就走。

雪越下越大，通往郊區的路上車輛稀，但到了影視基地附近，卻又慢慢熱鬧起來，原來很多劇組都趁著這場難得的大雪出來拍雪景戲了，畢竟真雪不要錢，而且有冰棱和白霧，顯得非常真實。

宋然問了兩個工作人員，便找到了《大陳史》的拍攝地。

那是一偌大的梅園，麻麻的工作人員圍了一大圈，但卻一片雀無聲，每個人都屏息凝神地著場。

難道是哪個大牌演員？宋然好奇心大起，努力了進去。

然后他愣住了。

漫天鵝大雪，寒梅樹樹盛開，一位年站在一株梅花樹下，他黑發素服，眉眼致絕倫，但是臉十分慘淡，垂下的左手拎著一張雕花弓，握弓的指關節泛著淡淡的青白，整個人都在微微發抖。

正是林飛羽。

他面前跪著一個老太監，正涕淚橫流地求饒：“九殿下，老奴真的沒有辦法，老奴全家人的命都二殿下的手里，求殿下看在老奴伺候您多年的分上，就饒了老奴這一回吧！老奴，老奴再也不敢了！”

“饒了你？”林飛羽的輕輕哆嗦了兩下，而后啞聲道，“罷了，你走吧，別再回來。”

“謝殿下！”老太監如蒙大赦，趕爬起來，巍巍地轉往外走去。

就在他轉的一瞬間，林飛羽那雙琥珀的眸子陡然冷了下來，那雙眼珠里仿佛蒙了一層薄冰，冷酷得沒有毫，他左手緩緩舉起那張雕花弓，右手悄無聲息從背后出一支長箭。

“嗖——”一聲輕響！

那支白羽箭輕易穿了老太監的脖頸，老太監陡然一頓，嚨里發出兩聲極其難聽的“嗬嗬”怪，矮胖的子頹然往前一撲，下的雪地漸漸被浸染一片鮮紅。

林飛羽站在遠盯著他看了片刻，確定人已經死了，才猛地拋下手里的弓，幾步撲到老太監尸旁邊，帶著哭音嘶吼道：“來人哪，來人哪！快傳太醫！誰讓羅公公進來的？！我不是說過嗎，我練箭的時候，不要讓任何人進梅園！”

“卡！很好，非常好！”崔雪大聲道，興得滿臉通紅。

“哇哦。”宋然也有些驚訝，方才那短短一段戲，從饒恕老仆，到冷酷殺，再到假裝失手，不到兩分鐘的時間，林飛羽的表連續變幻了好幾個層次，但切換得毫不突兀，整個過程一氣呵。

這時，林飛羽已經從雪地上爬了起來，他拍了拍裳上的碎雪，忽然眼睛一亮：“哥哥！”

他一邊，一邊蹬蹬蹬地跑了過來，宋然了他的腦袋：“不錯。”

林飛羽垂眸向他手里的袋子：“哥哥，你給我送羽絨服來了？”

“哦，我過來看看，順便給你帶來了，自己拎著。”宋然把羽絨服塞給他。

崔雪走了過來，笑呵呵道：“小宋啊，你這個弟弟可不得了，小小年紀不僅演技好，而且非常會揣角，很有自己的理解，試鏡的時候我就這麼覺得了，現在更確定自己沒有看走眼。我活了快五十歲，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小演員，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

宋然笑道：“小孩兒是聰明的，但崔導您也不要夸多了，免得他飄。”

林飛羽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也沒想那麼多，就是覺得大人們都說‘三歲看老’嘛，這個角以后是心機深沉殺伐決斷的皇帝，那他小時候就算經常被皇兄們欺負，也不會弱弱可憐兮兮，應該是忍狠辣的那種類型。”

宋然心中十分贊同，臉上神卻淡淡的：“總而言之，認真學習，多多向別人討教，懂嗎？”

“嗯。”林飛羽認真地點了點頭，“我一定會努力學習的，這幾天晚上我還看了崔導的電影劇本《王》，劇真是太棒了，而且角都特別有意思。”

崔雪笑得合不攏：“哎，昨天你們柳總還打電話跟我討論《王》呢，想讓謝韜演男一號。我覺得里面那個大反派，就是那個瘋子天才，其實特別適合你，就是你年紀還小了點兒，那個角二十歲，演員至要十七八歲吧。不過這片子要兩年后才能開拍，到時候說不定你已經長開了。”

林飛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一定努力吃飯，爭取快快長大。”

宋然揶揄道：“你再這麼吃下去，我都要被你吃窮了。”

“哥哥！”

崔雪放聲大笑：“小宋啊，你就可著勁兒地讓他吃吧，難道還怕賺不回飯錢嗎？”

宋然挑了挑眉，他忽然發現，林飛羽這小兔崽子非常會討人喜歡，這才進組幾天，就把崔大爺哄得眉開眼笑的，連后續資源都談上了，嘖。

說話間天漸漸黑了，劇組也收工了，宋然便和林飛羽一起回了劇組酒店。

劇組訂的酒店是一家三星級酒店，條件只能說還算湊合，男主角和導演編劇住在頂樓，林飛羽住在四樓拐角一個偏僻的小房間，酒店已經沒有空房間了，宋然便和林飛羽湊合住一間。

宋然沖了個熱水澡，當他從浴室出來的時候，小孩兒整個人都蜷進了厚厚的被子里，一副半夢半醒的樣子，看來確實累壞了。

似乎聽見了靜，林飛羽迷迷糊糊地了眼睛，勉強爬起半個子，頭發七八糟的，好像還沒清醒。

“哥哥？”他有些遲鈍地拉了一下糟糟的頭發，忽然想起了什麼，“唔，對了，這房間只有一張床，我問問前臺能不能再給兩床被子，我打地鋪。”

他一邊說，一邊拿起床頭的座機話筒，開始撥號：“唔，怎麼打不通啊？要不我下樓問問吧……”

這小孩兒簡直太懂事，也太小心翼翼了，宋然向來有些沒心沒肺，可是這一瞬間，他心底居然涌起了一濃濃的愧疚，仿佛自己是一個待工的雇主。

他確實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睡，所以林飛羽當初一直在客廳打地鋪，可如今自己來探班，小孩兒累這樣，還要把唯一的床讓給自己這個大人睡，實在是讓人……非常心虛。

他擺了擺手：“算了，沒事兒。”

林飛羽握著話筒，無視對面“喂，這里是前臺，請問您需要什麼服務？”的聲音，小心翼翼道：“電話打不通。要不，我下樓去要床被子吧，也不麻煩的。”

宋然道：“不用了，湊合睡吧。”

林飛羽有些猶豫：“可是，我怕影響哥哥睡覺……”

“啪”地一聲，宋然不耐煩地把話筒扣了回去：“小孩子家別羅里吧嗦的，聽話，睡了。”

“哦。”林飛羽垂下眸子，掩去眼底一笑意。

關燈之后，一片黑暗之中，林飛羽輕輕抿了抿，手指慢慢到旁邊那人的睡角，他把那片角抓在手心里，這幾天口那種空落落的覺終于消失了，一顆心莫名安定下來。

這是他的哥哥，是把他從黑暗中救了出來，又為他找到明出路的哥哥，是笨手笨腳地給他泡，不耐煩地把羽絨服塞給他的哥哥。

哥哥又聰明又會打架，有時候兇的，但其實枝大葉，而且吃不吃，只要自己稍微耍點小心思，他就會對自己讓步，對自己妥協……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唯一可以依賴，唯一不會拋棄自己的人。

林飛羽默默了手心那片角，覺得一陣心滿意足。

這時，宋然打了個哈欠，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小羽，我托陳胖子幫忙，已經把你的學籍辦下來了。江城四中，初二五班，班主任是陳胖子的遠房表妹，據說還負責的。寒假過了你就去報道吧，盡量早點去，還可以選床位。”

林飛羽沉默了一會兒，有些猶疑地問道：“選什麼床位？”

宋然沒聽出他話里的異樣，又打了個呵欠：“選上下鋪啊。我給你辦的住校，住校比較節約時間，你功課落下太久，得好好用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