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今回腳，笑聲即刻消失，仿佛幻覺，但他知道不是。

頓了兩秒，他向前兩步，佇立在神道柱的影子下，凝神靜聽，沒有小孩的笑聲和風，四周圍一片詭異的死寂。

岑今觀看第一座神道柱，兩圓形石柱間隔兩米，左右對立，柱高兩米，直徑約四十公分。柱雕刻一道道豎紋，柱首雕刻錄文的石板刻著陌生的符文，石板之上的蹲則是一只兇神惡煞的鎮墓。

那鎮墓形如孩，象耳長臂紅爪，全漆黑，獠牙大口咬著半截孩殘軀，形象十分怪誕邪惡。

所謂神道柱即以石柱為標作開道之用，意喻過神道柱就是走天道、走死者之路，通往寺廟或陵墓，是神明或死者回歸前必經的道路。

所以考題里的‘墓前開道，一步鬼蜮，一步神域’便是這意思，前路通往寺廟則邁神域，反之則為鬼蜮。

問題是神道柱柱首的蹲一般為祥瑞，這里卻是鎮墓。

鎮墓通常置于陵墓里，用于鎮邪祟，保護墓主人，且一墓一主。

一個陵墓里只能放一只鎮墓，否則自相殘殺，不得安寧。

然而這里有無數座神道柱、無數鎮墓，怪誕邪異而且不合常理，覺這警戒區像是一座大型群葬古墳場，每一座神道柱代表一座古墓，古墓里封著恐怖兇猛的異。

岑今盯著石板上的錄文，一共四行，不是他悉的繁字，而是筆畫更圓潤繁復的大篆。

大篆跟近代繁區別有點大，岑今連蒙帶猜翻譯錄文的大概意思：這里是富饒的土地，百姓依賴它生存，但森林里有某種邪祟十分殘暴，為了鎮而鑄神道柱和鎮墓，希能夠鏟除害人的東西。

但每一座神道柱快完之時，總會莫名坍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特地遵循祖先們的做法，終于恢復平靜安康的生活。

立柱時間，民國三年三月。

“祖先的做法……什麼做法？”

錄文三言兩語寫明夯筑神道柱的來龍去脈，卻在‘祖先做法’這里含糊其辭，一筆帶過。

岑今回想題面，不希是他猜測的那樣。

他走到第二座神道柱，石板容一樣，時間從民國越到清乾隆四十五年三月，然后是第三座、第四座……直到第十三座神道柱，時間停在元朝某年的二月，石板容有了新變化。

“先知慧言，縱目來告……什麼送子？置樁中心，石灰澆之。民爭之，讙嘩奔走。”岑今皺眉：“意思是有一個先知告訴當地百姓，某個裝神弄鬼的人……也有可能是假扮神明的異，‘他’要選男祭祀，幫助鎮邪祟。百姓認為是好事，爭先恐后送上子？”

意思差不多，除了某些關鍵代詞認不出也猜不出來，比如縱目指什麼，先知指誰，挑選子的‘神明’是什麼形象……以他匱乏的知識，目前還看不出來。

從這座神道柱往上數，每一座神道柱錄文石板都有這句‘先知慧言’，說明這就是前十二座神道柱石板錄文里指代的‘祖先做法’。

岑今停在神道柱長廊的中間，前后都是一座座的神道柱，如不深思其背后恐怖的含義，這建筑堪稱宏偉壯觀，極歷史研究價值。

每一座神道柱代表某個朝代，數十座神道柱并立如一條時間長廊。

一進一退，便是百年。

這條神道柱長廊如對外開放，絕對轟考古界。

岑今嘆氣，走到這里，信息已經掌握得差不多，可以準備破局自救了。

石板錄文容結合考題分析，從遠古時代開始便有生存在這片土地的百姓通過夯筑神道柱和鎮墓，鎮兇殘的邪祟。

但是夯筑過程屢屢失敗，于是出現一個先知，告知百姓獻祭孩，最后立柱功。

而在建筑這一古老行業里有個陋習，如果工程無故失敗則說明土地被驚，需以活人樁作祭，其中孩天真純潔，是最適合的活人祭品。

俗稱‘打生樁’，流傳于亞洲各地，也被稱為‘人柱’或‘活人奠基’，有說法打生樁源自《魯班書》失傳的下卷，當然真假不知。

這條神道柱長廊可不止一百座，死在打生樁陋習的孩估計超過兩百，只是不知道最早一座神道柱源自哪個朝代。

岑今握砍骨刀，一邊向前走，一邊在心中默念：時代久遠，怨念深重，怎麼看都最難對付。這警戒區哭孩，又跟小孩有關，百分百是類人異。

類人異會說話、會思考，可以通，友好談判，這是互惠互利的好事，希‘哭孩’懂得如何選擇。

“當然被弄死的幾率更高。”岑今小聲吐槽。

他正了正脖子，覺脖子很僵，后背很重，好像肩膀上了什麼重導致背部脊椎那塊酸痛不已。

數到第十九座神道柱，岑今累得氣吁吁，一陣風迎面吹來，他冷得直打哆嗦，抬頭看發現不知何時烏云滾滾，遮蔽日，天昏暗下來，視變得很困難。

林木茂，萬籟俱寂，一座座神道柱宛如一塊塊聳立的墓碑，似有亡靈坐在墓碑上，沉默地注視著人類，伺機將他拉墳墓里為它們當中的新員。

本就怪誕的鎮墓在暮映照下變得更加猙獰驚悚。

冷的風灌過耳邊，還能聽到挾裹在風中的笑聲。

那是孩的笑聲，若有似無，由遠及近，乍一聽又恍惚覺得就在耳邊。

“嘻嘻……”

一連串的嬉笑聲隨著風灌耳朵里，一個小孩的笑聲尚能夸其可悅耳，一群小孩的笑聲就是刺耳聒噪。

尤其這陣笑聲越來越尖利、越來越響亮，岑今數到第二十一座神道柱時，笑聲直貫腦，既像瘋狂的尖又像卡帶的收音機發出尖銳的嚎哭，耳傳來被刺穿的劇痛，像一把鋸子來回割鋸腦子。

岑今疼得冷汗涔涔，臉蒼白。

黑暗、孤獨、冷，極致的痛苦和怨恨伴隨著笑聲猛地灌大腦，猛烈的沖擊使岑今在瞬間產生幻覺。

黑的大山，一群古人沿著山巒脊背，或扛著建筑材料、或手握長條竹片沉默前行，走了許久，終于停在一空地上，眾人遙遙著山頂的位置。

岑今恍惚間站在人群中，被大人們包圍著，旁邊是一個滿臉歡喜的，大人們將他和分別放進左右兩石柱的圓心，一個老人狂熱地跪拜，用岑今聽不懂的古語呢喃，后一群人嘩啦啦跪倒一片，臉上全是狂熱的表。

最前面一個山羊胡中年人，面目看不清晰，披著較為簡陋的薩滿祭服，頭頂戴著一個艷麗的鬼面，鬼面雙眼突出，形狀似豎立，而他肩膀、腰間都佩戴鮮艷的鳥羽。

他舉起雙手做祈天狀，語調平緩地頌讀腔調怪異的古語，隨即烏云滾滾，狂風大作，天搖地，似乎有不知名巨的吼聲撕開地底即將從深淵里爬上人間。

吼聲震得岑今魂飛魄散，但在場其他人不以為意，甚至將異象視為神跡，對山羊胡的先知推崇備至，敬若神明。

孩見狀，嘻嘻大笑。

大人們狂喜，三跪九叩。

岑今心覺得荒誕，想要逃離，但他支配不了手腳，分明覺到自己的嚨振，聽到自己的笑聲。

隨后兩名壯年人上前，手持木質斗，.進岑今的里，岑今知道他們想干什麼，真實的自己瘋狂掙扎、吶喊，卻被困在一小的軀里，這軀好奇欣喜地期待接下來的儀式。

因為父母告訴他，他要去仙界了，那里應有盡有，他將永登極樂。

另一名壯年人將泥白的石灰砂漿倒進斗，順著斗灌進里、咽里，流過食道、進胃里，直到一桶石灰砂漿灌完，五臟肺腑里全是石灰砂漿，迅速凝固、化，快速破壞腸道和臟腑功能，將活生生的人變一個雕塑，可怕的酷刑才停止。

有人喊話，還是古語，岑今這次聽懂了，他在喊：“落樁——”

不！他還沒死！

你們被欺騙了，我們被欺騙了，你們欺騙了我們！

好痛啊啊啊啊！

岑今的意識在尖，早在石灰砂漿灌嚨時，他和對面的就痛得慘，發瘋掙扎，然而無濟于事，一個小孩怎麼敵得過一群大人？

厚重的石灰砂漿淋上來，四周圍被封得實實，良久后，人們如水般退去，死寂覆蓋而來，他們被忘在這里，百年千年，越來越痛、越來越恨，直到某天突然睜眼——

“咳咳！”

岑今跪在地上，捂著口咳得撕心裂肺，神道柱和打生樁的由來跟他猜測的一樣，他們最初鎮的‘邪祟’是地下水庫里的東西，后來先知欺騙，以為當人樁是送子去仙界。

這陋習持續到民國，地下水庫里的東西進活躍期，污染神道柱長廊經年累月形的怨氣，從而誕生名為‘哭孩’的異。

哭孩，準確法應該是怨，主要由孩被灌石灰砂漿時的劇烈疼痛構，以石柱里的孩軀為載。

怪不得這麼一座宛如大型群葬墓的千年神道柱里的異只是二級危險，原來民國時期才被污染。

岑今背脊忽寒，眼睛向下，瞥見脖子被一雙青灰的小手圈住，過砍骨刀可照人的刀背，他看到后背上匍匐著一個全青的孩，雙眼全灰白，面孔出現無數道皴裂的黑線，像破碎后粘起的瓷娃娃。

被護林員和林中小屋里兩只異瘋狂追求過的岑今表示，還眉清目秀。

怨：“嘻嘻。”出一口鋒利的黑牙。

岑今喪批臉：“別笑，牙齒了。”

怨：“？”

岑今：“笑不齒才是真漂亮。”

怨：“……”

它向前爬，想引岑今回頭，然而岑今就是目筆直，搞得它有點迷，之前遇到的人明明都會嚇得頻頻回頭，神崩潰并試圖甩它。

怨有點好奇，長脖子，頭快到岑今的臉頰，雙手牢牢掐住他的脖子，就快爬到正面讓這人類直視它時，忽然停下，低頭一看，正和砍骨刀刀背的倒影對個正著。

岑今尷尬一笑，“我是廚子，你信嗎？”

怨陡然憤怒，張口尖嘯：“啊啊啊——”

岑今差點拿不穩砍骨刀，又是劇烈的頭痛，令他心驚膽戰的是每一座神道柱里爬出一個青灰皮的怨，臉上掛著似哭似笑的表，惡毒又瘋狂地盯著他，仿佛準備撲過來分食他的鬣狗。

他想起題面里的‘背娃娃，莫回頭，九十九步到人間’大概就是現在這形了吧。

如果只背一只怨還能勉強撐到九十九步，要是兩邊一群怨用怨毒的目瞪著你，以你為中心慢慢聚攏，那真是需要莫大的勇氣才能過關。

“我沒惡意。”岑今一邊想著痛也好怨也好，被污染的異就是類人異，一邊組織話嘗試通：“我也被灌過石灰砂漿，嘗過和你們一樣的疼痛。”

疼痛能忍，就是差點被嗆死。

大那群考科普哭孩時，居然它會把人拉進死亡幻境這麼重要的信息，按理來說，不該犯這種錯才對，還是說這也是考試一環？

岑今有些疑，殊不知除了他，該警戒區從來沒有考生見過死亡幻境。

“我了解你們，我覺得我們可以為很好的合作伙伴。而且我是個好人，心多到無安放。”

怨停止尖，但掐住岑今脖子的手迅速收攏。

到呼吸困難的岑今語速飛快：“我能幫你們除掉林中小屋——就是經常獵你們的獨眼怪和長發無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