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一假山的時候，李福聽到了細細的噎聲，對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正要告訴秦王，突然想起來，秦王耳力比自己的好多了。李福閉口不言。

走到前方，果真看到一個穿藕襖子的小姑娘抱著小兔子哭泣。

恰好就是那天在長公主府見到的那位。

明臻兩眼哭得像桃子，又紅又腫，鼻頭也是紅紅的，瑩白的臉上掛著淚珠，下擺沾了許多灰塵，看起來頗為狼狽，一邊哭一邊道:“小兔子你醒醒，小兔子你醒醒……”

手中捧的小兔子已經被踩死了，應該被明臻細細過，所以并不見兔子絨上有任何臟污。

祁崇腳步一停:“它已經死了。”

聽到聲音，明臻趕把小兔子摟在懷里，抬眸去看來人。

祁崇長得太高，明臻跪在地上看不到對方的臉，慌慌張張的摟著小兔子，一雙眼睛里滿是淚水，不用眨眼，眼淚就順著臉頰往下流淌。

原本黑白分明的眸子變得紅通通，真像是了天大的委屈。

祁崇看這麼可憐弱，畔勾了抹冷笑，微微俯下來:“知不知道什麼是死？”

明臻抱著兔子搖搖頭。

祁崇殘忍的道:“死亡就代表它再也不會醒來。”

明臻愣了一下，眼淚流得更兇了。

這孩子一出生就沒了生母，又是個傻的，還在姨娘手里了大苦，李福也覺得可憐，忍不住開口:“殿下何苦逗。”

明臻的肩膀一抖一抖，手中托著小兔子，眼淚將整張素白的面孔打得。

祁崇見這小姑娘哭得這樣慘，心頭莫名漾出一點復雜又愉悅的緒來。大概是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悲慘的人，轉頭一看，卻看到許許多多同自己一樣的人墜落在深淵中。

唯一不同的是，祁崇獨自一人從深淵中爬了出來。

他抬手了明臻的下，用一方帕了明臻的眼睛:“難嗎？”

明臻噎著道:“小、小兔子可不可以不要死？”

里氣的聲音，看祁崇的淚眸里帶著希冀。

這般眼神和聲音，讓祁崇覺得有趣。

這孩子到底年天真，祁崇手:“你把它給孤，孤來日將它救活。”

“孤是誰？”明臻不懂這些稱謂，帶著哭腔問。

“是我。”

明臻把小兔子放在祁崇的手里，祁崇轉手便遞給了李福。

對于明臻，他也不愿意多加刺激。年齡又小，又是個傻子，說再多真相，也不能理解。

明臻止住了哭泣:“哥哥什麼時候把小兔子還我？”

“來日。”

明臻突然想起來，吃過這位哥哥的糕點，當時哥哥還喂喝水。

因為所得善意不多，當初祁崇一丁點善心，讓明臻將他看做了天大的善人。

摟住祁崇的:“哥哥是好人。”

祁崇活了這麼多年，頭一次聽到別人夸自己是好人，倒是覺得稀罕。

一旁的李福笑笑，把視線移到了其他地方，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荒謬之中，祁崇也覺出些許有趣。這個世上，大概只有傻子將他錯認為好人。

祁崇冷笑:“見個人就喊好哥哥？”

明臻見他俯，不知道祁崇想把自己推開，以為他要抱自己，就張開了雙臂:“哥哥抱抱。”

鬼使神差般的，祁崇真將這個小丫頭抱在了手臂上。

明臻坐在祁崇的臂彎，才知道這很危險，被抱得這麼高，有些害怕，雙手抓住了祁崇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向祁崇:“小兔子吃草，它醒來，哥哥記得喂它吃草。”

“好。”

明臻一只手在自己懷里掏了掏，掏出一塊松子糖。這塊糖包在油紙中，又被明臻包在帕子里，可見有多寶貝，小心翼翼的拿了出來，將糖紙剝開，小手塞進了祁崇口中:“哥哥吃糖。”

明臻的手上帶著很自然的香氣，約約，似乎是牡丹清香混合著淡淡的香。指尖到祁崇的，將糖塊放了進去。

一點甜意在舌尖化開。這塊糖原本就有幾分融化，因為明臻一直揣在上，溫暖化了幾分。

祁崇原本討厭甜食，可看著明臻這張哭包臉，如果將一片好心給丟棄了，這小丫頭肯定又要哭了。

看這麼難過的哭，原本不是什麼壞事，明臻哭起來比旁人可多了。但祁崇眼下還要走，沒空在這里欺負小姑娘。

離開之時，李福唏噓道:“小姑娘是笨了點兒，不過心腸不壞。”

對于李福而言，好心腸的人難見。

宮里好心腸的娘娘，基本都被貴妃給害死了，留下來的都是人。上面的人是什麼模樣，下面的人便跟著學。真正良善無心機的人活不下去。

至于祁崇——

祁崇為當今嫡子，尊崇他的人無數，覬覦他的人也無數。皇帝對祁崇無，這些年來，祁崇不知道遭過多謀算計，稍有不慎便被害死了，連邊親信都有所保留的他，早就不信人之善。

祁崇往前走去，并未理會李福的話語。

李福手中拿著個死兔子:“殿下，這兔子怎麼辦？”

將這兔子復活，也只是騙小孩的話。祁崇神通再大，也不能讓個小東西起死回生。

“你自行理。”祁崇淡淡的道，“記得找只一模一樣的來，讓余竹給。”

“好嘞。”

李福也覺得明臻這小丫頭惹人憐。宮里也有幾個和明臻差不多大的公主，這些個公主都是祁崇同父異母的妹妹，祁崇份高貴，也有些個母妃低微，的向祁崇示好，但祁崇從未理會過，一句話都懶得多說。

這些小公主們何等聰明伶俐，卻不及明臻這個小傻子得祁崇青眼。

李福道:“殿下，您如果喜歡這小小姐，不妨告訴安國公，認這小小姐當個干兒。”

祁崇沉默了一陣。

李福完全不把祁崇當十幾歲的年。

也的確是，跟在祁崇邊，旁人只折服于他的威嚴和手腕，連他俊容和年歲都忽略了。

李福久久不見祁崇回應，想著自己是不是閃著舌頭說錯了話，他笑道:“殿下年紀輕輩分長，仔細算算，和安國公可是平輩，剛剛小小姐的法差了輩分。”

祁崇地位在這里放著，莫說一個五歲的小姑娘，讓個三十五歲的漢子認他干爹，肯定也有大把大把的人排到皇城外等著認。

祁崇語氣突然冷戾幾分:“萍水相逢，如何看出孤喜歡？”

李福突然想起來，這位爺向來不讓人知道自己的喜好，在祁崇邊，有的能夠揣，有的則不能，他給了自己一掌:“奴才失言，是奴才看明小姐乖巧，自己喜歡得不得了，所以誤以為殿下也喜歡。可惜奴才的福氣全在伺候陛下了，沒有福氣再有孩子。”

不過——李福的干兒子起碼有十個。

祁崇冷冷一笑。

······

明臻回到了自己的住，房里的丫鬟還在四找，見著臟污回來了，丫鬟們嘆了口氣:“姑娘又去了哪里？怎麼服臟兮兮的？”

倆知道明臻昨天得了個小兔子。

沒有人陪著明臻玩兒，其他小姐都不愿意和明臻這個沒娘的孩子一起。這麼大的小孩都是貪玩的年齡，明臻好不容易有了小兔子，哪怕小兔子后瘸了一只，也當寶貝，短短半天建立了深厚的友，昨天晚上睡覺之前，明臻還念叨著自己的小兔子。

明臻解釋不清。

小手冰涼冰涼的，丫鬟雖然對明臻不熱絡，卻也盡心，有連氏前車之鑒，們不敢太怠慢。

一名丫鬟握住了明臻的小手，給暖了暖，滿臉堆笑道:“姑娘的小兔子呢？小兔子沒看好跑了？”

想起小兔子，明臻鼻頭有點酸酸的:“鄭嬤嬤踩了小兔子，哥哥說小兔子死了。”

丫鬟笑意收斂了。

鄭嬤嬤是五小姐明芙的媽，不管怎樣，們這些丫鬟可不敢惹。

丫鬟道:“死了就死了，姑娘再去玩其他的東西。五小姐是您的阿姊，您忍讓一點別鬧事兒。過段時間天冷，冬天就到了，冬天來了會下雪，等下了大雪，姑娘去玩雪，雪就像小兔子一樣白。”

明臻點了點頭:“嗯。”

輕聲道:“等下雪了，哥哥送小兔子回來，阿臻和小兔子一起玩。”

由于聲音小，丫鬟也聽不清明臻在輕聲說什麼。

明臻看起來是個健康的孩子，臉很漂亮，態也正常，嬰兒很重，比畫里的仙更多一些秀麗與致。不知道為什麼，天一冷，上也發涼，一雙小手怎麼都暖不熱。

丫鬟捂了一會兒就放開了:“姑娘進來吧，趕換一服，等下太太看到了可不好。”

明臻的房間不大，現在地暖還沒有燒，所以房里略有幾分寒意，和外面差不多。雖然房間很小，由于沒有什麼擺設，顯得空空。

其實也不同這兩名丫鬟親近，很開口講話，今天對明臻來說，也是說話過多的一天。

丫鬟兩個笑嘻嘻的談，明臻聽不懂，也不在乎這兩人在說什麼，滿心都在想自己的小兔子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