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隋駟都沒再能出現在醫院。

俞堂人在特護病房，從來陪護的W&P員工口中得知，隋駟不能出現，不只是因為被醫院止了來奔著加重病刺激他。

這幾天里，大批的工作室員工離職跳槽，已經把隋駟到了自顧不暇的地步。

“走得好，誰不走才奇怪。”

W&P的員工扶著喻堂散步，說這一段的時候，語氣簡直大快人心：“不是咱們外人有見……那種地方，沒了喻先生，還待下去干什麼？”

對工作室來說，隋駟本算不上是個好老板。

倒不是個人能力不夠，隋駟的業務水平當然沒問題，可人太傲，心氣又高，別說在圈子里人脈，只要能不跟人莫名其妙結梁子，一個工作室的人都要對著黃歷念阿彌陀佛。

喻堂在的時候，有了什麼沖突，都靠他出面理。人家愿意賣喻特助的面子，不多做計較，有時候喻堂還免不了把自己賣出去，替人家白打上幾天工。

如果喻堂有時間安頓好方方面面，和平離職，工作室或許不會得這麼嚴重。偏偏現在喻堂因病離開工作室，居然還是被工作室主辭退，只拿了份冷冰冰的開除通知。

現在離職的人，有人是因為心寒，有人是因為原本就已經有了下家，只看在喻堂的份上才留著沒走。更多的人上不說，心里其實都不約而同地清楚一件事。

喻堂在的時候，各方周旋八面補，實在掩蓋下了太多的問題。

大批核心員工離職，僅僅只是這個工作室全面崩盤的開始。

……

“不說這個了，惹喻先生不高興。”

邊上的人說：“反正喻先生現在自由了，趁這個機會，正好休息休息，好好調養一下。”

他看了看喻堂，笑著岔開話題：“這兩天不人來探喻先生，還帶了好多禮和賀電……都讓醫生扣下了，說現在不準讓喻先生七八糟的東西。”

另一個員工也想起來，連忙點點頭：“對，不說，他們自己去頭疼。”

他們對隋駟的工作室沒有好，但多多知道喻堂花在上面的心思，不想讓喻堂因為這個影響心。

說話的人扶著喻堂，停下腳步慢慢問：“喻先生，累不累？要不要歇一會兒？”

他一個字沒變地耐心重復了三遍，喻堂終于慢慢有了反應，目了，循著聲音微微側過頭。

“那邊有長椅，喻先生。”

扶著他的人影很和氣，既沒因為他的遲鈍生氣，也沒有因為他病得做不了事，就大發雷霆訓斥催促他。

人影扶著喻堂的手臂，像是喻堂曾經夢見過很多次的、有正常際和生活的人邊的朋友那樣，搭上喻堂的肩膀，輕輕拍了兩下。

“今天的天氣很好，又沒有事做。”

人影語氣輕快，笑著跟他商量：“我們幫你打掩護，要晚點回去，多曬一會兒太嗎？”

……

“系統。”俞堂雙手平放在上，坐在長椅上，一不地曬了十分鐘太，“我什麼時候能換個姿勢？”

系統這兩天惡補心理學知識，嘩啦啦翻書：“急期緩解大概需要三到五天，之后可以開始接心理疏導，逐步恢復正常生活……”

“翻個面也不行嗎？”俞堂犯愁，“我的左臉已經快比右臉黑了半個號了。”

系統閃著小紅燈，回去系統商城，拿十個泡泡糖給他換了一小罐防曬噴霧。

人設的重新評估已經結束，他們的OOC閾值直接被從10調到75，后面還出現了一段未解鎖的灰區域。

俞堂推測，這段區域或許是在邏輯推演下生，對了劇就能解鎖的最終部分。

不論怎麼說，能拿到這麼多OOC豁免權，已經是意外之喜。

之前柯銘過生日的那天，隋駟要把那束花塞給他抱著。如果當時就有75的豁免權，他不僅能把花送給路邊素不相識的小姑娘，還能打一份借酒消愁的報告，找家通宵營業的酒吧high一整宿。

“……宿主。”

系統時常對它的宿主有些超出劇的擔憂：“喻堂的經不起的。”

“我知道。”俞堂有些惋惜，“就是想想。”

穿書局是專業的，監察部很負責，重新評估會詳細針對人設的各個方面。

在俞堂出控制權、完全任由邏輯運算支配的那二十四小時里，這的健康狀況暴出的整整三大頁問題，連系統都被嚇了一跳。

醫院恰好也在這個時候對喻堂進行了全面檢，出來的結果送到W&P總部，Darren直接親自來了醫院一趟。

他帶來了財團下屬的室裝修設計師，配合專業康復師，按照喻堂的狀況和心理狀態，反復修正，定制了一整套最適合居家辦公療養的裝方案。

“宿主，W&P為什麼會給你這麼好的待遇？”

系統其實一直想問：“他們大財團對員工都這麼心嗎？”

“不是。”俞堂想了想，“應該是因為我替他們解決了兩次嚴重公關危機。”

這段劇其實是角給系統托管以后發生的。

被困在里不能的這段時間，俞堂閑著也是閑著，索又把過去兩年的劇錄像調出來，來回查篩了幾遍。

為了給隋駟拿到推廣合作，喻堂給W&P打了多半年的白工。

按照傳統劇，其實無非是喻堂常往W&P的各個部門跑，幫忙跑跑、訂訂盒飯，不論怎麼人家冷眼也笑著和和氣氣幫忙，終于靠誠懇打了合作方，拿到了這份合作機會。

但當初臨走前，編寫托管運行基礎數據的時候，俞堂沒忍住，一時手，給人設里加了點東西。

“……您加了能力卡牌？”系統懂了，“天賦異稟？天資絕倫？”

俞堂不太好意思：“天啊這個人好牛掰。”

系統：“……”

“這張卡還沒上線。”俞堂說，“他們說名字聽起來不是一個系列的，讓我改。”

俞堂想不通：“不都是天字頭的嗎？”

系統閃了閃小紅燈，回打折商城，買回來了本《學生實用漢語語詞典》。

俞堂看這個其實也犯困，他不太好意思辜負系統的心意，收下來，不聲塞進了庫存底下。

……當初實習的時候，俞堂畢竟年輕，還不太懂得收斂。

說有三、四本書，其實都被俞堂順手往人設里揣了這種私貨。直到數據波引起了穿書局高層注意，他才被技部門聯系上，塞了個開發能力卡的權限。

有得玩了，俞堂終于放下屠刀立地佛，沒再瞎折騰那些工人。

但像這種被他修改過了的人設，雖然平時還會按部就班走劇，在遇到“刀劍影的商戰”、“生死存亡的危機”之類發點的時候，就會自發能力卡。

像喻堂，就是在幫W&P的市場營銷部門訂盒飯的時候，無意中聽員工焦頭爛額說起，W&P的某個子品牌被對家狙擊，正深陷輿論風波，價已經跌了10個點。

在能力卡的效果下，喻堂私下聯系營銷部部長，用一周時間幫忙解決了這個問題，把價拉回了那個子部門一年來的最高值。

對這種資本雄厚得不可思議的老牌財團來說，最頭痛的，其實就是和現代社會的撞和融合。W&P在人才選拔上向來不看出，遇到喻堂這種仿佛林寺門口掃地僧的離奇設定，不心反而才奇怪。

“預設好的技能卡，還是有點僵化了。”

俞堂特意仔細回看了那段劇，有些意猶未盡：“要是我自己來做，說能再翻紅10個點……”

系統實事求是：“要是您自己來做，您就要被監察部封號了。”

俞堂：“……”

“但現在我們有了上限75的OOC豁免值。”

俞堂：“今天是治療的第三天，明天起，心理疏導就會介，心理疏導好了，我就可以去專門定制的居家辦公療養別墅。”

系統閃了半天小紅燈，被他說服了，給宿主的頭像點了二十個贊。

俞堂滿意，把的控制回去，打開邏輯推演狀態。

這幾天，哪怕他想，喻堂的狀況也給不出任何非常規反應，反倒是用自托管模式更方便。

俞堂讓系統幫忙看著，自己回到意識海，翻開了W&P這兩年的財務報表。

-

他們已經在病房外待了半個多小時，暖洋洋的日淡得差不多了，天慢慢暗下來，風里也約帶了些涼意。

負責照顧喻堂的W&P員工很仔細，力道小心地扶著喻堂，幫他穿好外套，讓他坐回椅上。

喻堂的張力已經降下來不，不再那麼僵。他雖然還是不說話，也沒有多表，但已經對刺激有了基本反應，也慢慢開始恢復了自主進食。

這幾天都住在特護病房里，不需要永遠繃著弦，不需要停不下來的忙碌，他被人照顧得仔細，氣反而比之前在工作室的時候好了不。

“等喻先生好了，就和我們去部門聯誼。”

替他整理的員工蹲下來，扶著喻堂垂下來的手臂放好，替他在上蓋了條小毯：“上次我們發了獎金，就都想邀請你，可惜你沒時間。”

喻堂微微了，眼睫輕了下。

他還不能順利理解很多完整對話的意思，但已經聽得懂單個詞匯，有時還會有微弱的反應。

這樣的進步已經很樂觀，按醫生的預估，只要找對了心理疏導的方法，最快只要一周到半個月，喻堂就能基本恢復，回到正常的生活工作節奏里。

至于后面要多加預防、警惕復發，就只能再從環境上下功夫了。

“想去嗎？”員工拍口保證，“下次出去玩，肯定約你一塊兒。”

喻堂坐在椅上，他花了很大力氣，終于努力地、格外慢地眨了下眼睛。

員工笑起來，扶著喻堂的手，和他擊了個掌。

當初喻堂往W&P下屬部門跑的時候，員工們就都認識他。這種來總部磨鐵杵的人不，像喻堂這麼有恒心又真誠的卻不多，一來二去，其實已經有不人喜歡他。

后來喻堂出手，幫W&P的子部門轉危為安，拯救了不知道多人的年終獎。

這些友好的善意里，就又添上了由衷的激、敬佩和崇拜。

他們這些員工私下里討論，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像喻先生這麼厲害的人，甘心大材小用委屈在一個小工作室里，那個影帝怎麼就一點也不知道珍惜。

長期的高強度工作，喻堂的已經瀕臨崩潰邊緣，這樣生一場病，差錯能安心歇下來，反而未必真是壞事。

喻堂回來時，Darren找來的專業心理咨詢師已經等在了病房。

他現在的力還弱，按照心理咨詢師的導和指令，自己一點點站起來，走回床邊坐下，又接過勺子，慢慢吃了一小盅蛋羹。

“想喝粥嗎？”咨詢師一邊問，一邊專心看他的反應，“還有粥，是熱的，要喝嗎？”

喻堂的眼睫了。

他眼睛里又像是有了霧，之前那一點淡下去了，臉上沒有表，作越來越慢，著勺子的手停在碗邊。

剛剛的那一勺蛋羹，被他含在里，沒有繼續咽下去。

邊上的員工看得皺眉，他們知道輕重，不敢去打擾，悄悄問一旁的醫生：“必須這樣嗎？”

員工低聲說：“喻先生明明不喜歡這個……”

醫生拿著記錄儀，也專注看著喻堂的反應，擺了擺手，沒說話。

咨詢師像是沒留意到喻堂的反常，他走到床邊，讓喻堂吐了那勺蛋羹，用清水漱過口，又給喻堂看了些照片。

咨詢師坐在床邊，讓喻堂逐張看那些照片，繼續慢慢地同他說話。

幾乎看不出回應的對話持續了十幾分鐘，在咨詢師嘗試著提起工作室時，喻堂終于慢慢垂下頭。

他很安靜，不論別人說什麼都再沒有回應，只是著墻角，像是在那里有一值得看上一整天的世界。

咨詢師握住他的手臂，抬起來，隔了一會兒松開。

喻堂的手上沒有一力道，墜下來，“啪”的一聲，摔在旁防磕的護上。

負責照顧他的員工急得變了臉，偏偏又知道這是治療過程，不敢打擾，焦灼地來回看著屋里的人和等在屋外的聶馳。

“不要了。”咨詢師俯，輕聲問，“好嗎？”

喻堂沒有。

他像是沒有任何反應，蒼白安靜得連呼吸也看不出，可眼睫下的霧氣卻越來越濃。

隔了幾秒，這些水汽終于再斂不住，忽然溢出來。

咨詢師扶著他，讓他背對著床外躺下，擺蜷的姿勢，拿過被子替他蓋嚴，拉上窗簾。

喻堂蜷在被筑起來的小世界里。

他不了，眼淚無聲地、洶涌地不斷向外洇。

咨詢師直起，示意專業陪護人員留守，向門外打了個手勢。

……

“系統，系統。”

俞堂剛看完財務報表，他才切換回控制，就被自己的眼淚嚇了一跳：“幫我看一下，我停不下來了。”

“是停不下來，宿主。”系統閃著小紅燈，“你還要再哭十分鐘。”

俞堂：“……”

俞堂：“我會水嗎？”

“水占人重的60%左右。”系統幫他查，“相對來說，男含水量比高一些……”

“我知道。”俞堂說，“我是問，我能堅強地不哭了嗎？”

“不能的，宿主。”

系統幫他問過了，有些為難：“這一項不OOC豁免，但您現在恢復了一些行能力，可以一邊哭一邊堅強地咬被角。”

“……”俞堂把系統拉開，去商城買了張聽墻角的短時技能卡。

心理咨詢師會問他這些，來測試喻堂的反應，無非是要確定之后心理疏導的方向。

治療木僵，最常規的辦法其實是電痙攣治療，但喻堂的況特殊，不可能采用這種辦法。

要想達到最優的治療效果，就只能用些特殊的方案。

俞堂把塞給系統負責哭，專心用技能卡聽了十分鐘墻角，回到意識海。

“宿主！”系統正在修哭花了的屏幕，察覺到他回來，連忙閃著小紅燈湊過去：“有結果了嗎？他們要用什麼辦法？”

俞堂點點頭：“有了。”

系統等的很張：“什麼辦法？他們不會電宿主了，是不是？”

“不會。”俞堂拉出OOC豁免條，“我知道后面的未解鎖的灰區域是什麼了。”

不得不說，這位心理咨詢師的確很專業，提出的思路明確有效，也很簡單易行。

系統追問：“是什麼？”

俞堂：“他們決定通過心理暗示，先讓我把隋駟忘了。”

系統：“？”

“心理暗示，一種心理治療手段。”

俞堂給它解釋：“導我形新的記憶，同時淡化以前的記憶。雖然不是永久有效，但手法得當，沒有刺激因素，可以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可我們……畢竟還是要湊主角CP的。”

系統猶豫著打斷他：“我們要打出的結局，是主角攻歷盡風波，修正果，彼此結婚。”

“只有宿主才能解決他們事業和生活的困局。”系統很擔心，“如果宿主把他們都忘了，影響最終結局怎麼辦？”

俞堂問：“規定必須解決事業和生活的困局了嗎？”

系統愣了下：“什麼？”

“結婚。”俞堂翻出婚禮誓詞，照著念，“就是無論對方貧窮還是富有，疾病還是健康，貌還是失，順利還是失意，都愿意永遠在一起。”

“我們要達的，只有最后一句。”

俞堂：“讓他們在一起。”

系統：“……”

俞堂以前也沒有開拓這個方向的思路，他甚至還考慮過，等喻堂康復出院，職W&P以后的劇發展。

隋駟的境況只會越來越糟糕，柯銘那邊還埋著好幾個雷，哪個引了星途都可能毀于一旦。如果有一天，隋駟用過往的分來求他回去幫忙，拒絕的話會不會讓OOC值超過75％。

但今天，這位心理咨詢師用另辟蹊徑治療思路，幫他打開了新的方向。

“你想，即使他們貧窮、疾病、失、失意。”俞堂說，“但他們還是歷盡風波，修正果，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俞堂問：“有沒有更人一點？”

系統沒出聲，它已經被俞堂的邏輯繞了進去，屏幕上全是無助的小雪花點。

俞堂最后核對了一遍穿書局的員工準則，打定主意，拍了拍系統：“更人了。”

系統閃了閃小紅燈。

俞堂幫系統按了重啟，他收斂心神，接管回喻堂的，把最后一點淚意緩慢徹底地眨干凈。

他已經決定了接治療，不僅接，還會高度配合，迅速回到正常的生活節奏里。

喻堂會回到完全正常的生活。

下一次，隋駟再來見他的時候……喻堂已經認不得他了。

這可太刺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