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Darren的建議下, 喻堂這些天都留在了家里辦公。

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但看到W&P的同事和員工過于明顯的關切視線，也約意識到, 外面或許正有件不小的事和自己息息相關。

喻堂并沒打算要弄清楚這件事。

進行心理暗示治療的時候，在完全確定喻堂的承能力后，心理咨詢師其實和他深談過兩次。

心理咨詢師告訴喻堂, 這次的治療，有很多人都在他上花了很多心思, 很多人都為他做了不事。

如果喻堂想要對得起這些人, 對得起加在自己上的善意, 最該做的, 就是不能再回頭看。

不回頭看，不去探尋自己的記憶, 不再讓自己沉淪回那種生活里。

喻堂今天起得很早，做了煎蛋厚土司和炸香腸，煮了一碗至尊蟹柳年糕豆腐午餐青菜芝士方便面。

他不太習慣清閑，但又的確沒有什麼事做，和部門的同事一起開完了遠程視頻會議，在厚地毯上的里睡了個午覺。

晚上的空氣很好，喻堂檢查過冰箱，和Darren報備過, 去超市屯接下來幾天的食材。

打折區的蔬菜和水果也都不錯，很新鮮，只是運輸的時候有些磕, 回去削了皮一樣能做菜，價格卻便宜了不。

喻堂推著推車，在一袋土豆和三顆西紅柿前猶豫, 準備挑一份帶走時，忽然察覺到有人影走到了自己面前。

喻堂抬起頭。

來人的樣子他看不大清，一只手剎住他的購車，攔下了他的路。

“喻助理。”

那個人攔著他，不準他往前走：“好久不見，去邊上的咖啡廳聊聊嗎？”

-

“……系統。”

俞堂在腦海里敲：“我不能把帳結了再走嗎？那袋土豆品相特別好，我看見被別人拿走了。”

按照人設推演出的新豁免部分，他原本可以牢記心理醫生的囑咐，不理對方轉就走的。

但來人顯然準備的很周全，一發覺喻堂神抵，就拿出了一份名單。

系統也不舍得，閃著小紅燈，給那袋土豆的長鏡頭配BGM：“會OOC，宿主。”

那份名單是喻堂親手列出來的。

哪怕他已經完全忘了自己為什麼會列出這樣一份名單，忘了這份名單有什麼用，也想不起這上面任何一個人的樣子……可他還是記得。

名單上的第一個人，妻子不好，孩子在讀高三，是藝生，學。績拔尖得不行，畫出來的畫拿了不獎，就是料貴得離譜，報出來的價格他們這些外行聽了都瞪眼睛。

第二個有父母要贍養，父母的父母也都在。老人家很朗，就是年紀太高，腦子已經不很清楚，總一個人往家外跑，常年都離不了人看護，所有的開支都扛在一個人上。

第三個是個小姑娘，家境普通，家里還有個弟弟，從小被送到親戚家寄養，長大了就來帝都打拼。工作很努力，理想是不用再住地下室，能租一個帶窗戶的單間。

……

這些都是很普通的普通人，命運不算好也不太差，沒苦到熬不下去，還能往前走。

但只要一點計劃之外的波折，就可能摧毀他們生活里全部的平靜。

那個人問他：“你還記得這些人嗎？”

“這些人就要被辭退了，不是他們，整個工作室都會解散。他們待的工作室出過子，不會有人愿意要。”

那個人在他耳邊，慢慢地對他說：“是因為你……”

喻堂拿著那份名單，放下手推車，跟著他出了超市。

……

咖啡廳最不起眼的角落，格外安靜的卡座里，桌上放著三杯有些冷了的咖啡。

還坐著另外一個人。

裹得很嚴實，戴著墨鏡和口罩，領豎起來，幾乎分辨不出任何一點面部特征。

“宿主，是柯銘！”

系統最先分析出了那個人的長相，愕然閃著小紅燈：“柯銘怎麼會自己來找我們？他不怕暴嗎？”

俞堂說：“他怕，但他只能自己來。”

系統不解：“為什麼？”

俞堂搜出一份資料，點開了劃線標注的部分。

心理咨詢師給他做的這類心理暗示，導致的忘和常規忘曲線是相反的。記憶被封在潛意識里，越是離得近、印象深刻的，越會忘得徹底，時間越久遠、越模糊的記憶，反而越有可能作為重新開啟潛意識的鑰匙。

換句話說，想讓喻堂變回以前的樣子，除了悉的人和東西，最穩妥的辦法是再找個孤兒院出來的人。

系統想明白了：“柯銘就是那個孤兒院出來的人。”

俞堂被引到卡座前，不聲坐定：“時間太，他也來不及再找別的人了。”

系統看著人設的力值，屏幕上憂心忡忡飄了點小雪花。

柯銘不止自己冒險來了面，還帶來了當初曾經用電擊懲罰過喻堂的那個隋駟的前經紀人，錢賓。

喻堂暫時還沒能想起這兩個人，但力值已經在不著痕跡地緩緩上漲，停在了55左右。

一旦超過60，喻堂的意識狀態就很可能會再次出現波。

俞堂：“給我個泡泡糖。”

系統：“……”

“我在意識海里吃。”俞堂已經切換回了自模式，蹲在它邊上，“擔心什麼？我不會做卡牌，人設編程的評級也拿的是S。”

系統給他挑了一個西瓜味的泡泡糖：“宿主又重新編過喻堂的人設了嗎？”

俞堂點了點頭。

心理咨詢師對喻堂說過的話，都被他編輯了潛意識程序，摻進了喻堂的基礎數據里，為了預設的一部分。

喻堂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要走的全部人生，都會是在這個基礎上。

沒人能把他再拖回那場噩夢里去。

“放心。”俞堂學著系統的口吻，開了句玩笑，“我是過訓練的，不會出問題。”

系統一向信任他，聽見這句話就放了心，閃著小紅燈，在他的肩頭蹭了蹭。

俞堂坐下來，調出了主角攻在這之前的互監控，二倍速按了分屏播放。

……

咖啡廳里，喻堂聽過這兩個人的來意，沉默了幾分鐘。

他垂著視線，了咖啡杯的托盤邊沿。

細膩的白瓷冰涼地著指腹，隔了一會兒，一點點染上手指的溫度。

“你們是說。”

喻堂輕聲說：“我原本管理著一家工作室，但這家工作室最近因為被曝出拖欠我的工資，所以快要解散了。”

他的語速有些細微的遲緩，但不影響流，溫和的嗓音里出一點點沙：“我離開前，曾經留下過一份名單，請你們不要辭退這些人……是這樣嗎？”

錢賓看了一眼柯銘，收回視線，點了下頭。

他是隋駟的前經紀人。當初因為公司的安排，故意針對有心獨立開工作室單飛的隋駟，發落隋駟手下那些人的時候，沒折騰過喻堂。

當年的事多做得有些過了火，錢賓其實虧心。后來他看喻堂在隋駟手下做的風生水起，擔心被報復，始終躲著喻堂，再沒敢冒過頭。

按喻堂在圈子的人脈，招惹了喻堂，和被封殺沒什麼區別。即使喻堂現在什麼都不記得、已經轉行去了別的公司，他再對上喻堂，也依然覺得心虛。

要不是柯銘價給的高，又拿了他當初非法電擊喻堂的把柄，他是不會愿意配合著來這一趟的。

“你好好想一想。”

錢賓又被柯銘看了一眼，咬咬牙，是沉下臉：“這些人……”

喻堂說：“是我害了他們。”

錢賓一頓。

這原本是他的話，錢賓還沒來得及說完，不知道怎麼被喻堂搶了先：“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喻堂點點頭，“這是一家拖欠員工薪資的工作室，我還讓他們留在這里，的確是我不對。”

錢賓：“……”

喻堂拿起那份名單，仔細疊好平，放進大的口袋里：“謝謝你們特意來告訴我，我依然記得一些公司……雖然我已經不做這一行了，那些公司大約還愿意賣我一些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依然溫吞，垂著視線，像是很安靜靦腆。

只是下樓來買菜，喻堂今天穿了普通的呢子外套，戴著框架眼鏡，清秀的眉眼被鏡框掩著，平凡得扔在人群里一晃就會不見。

可錢賓看著他，又像是看見了過去的喻特助。

明明話不多、人也很安靜，從來都溫吞看著幾乎木訥的一個人。偏偏下了一群專業資深的經紀人，輕而易舉就能拿到他們眼熱無比的資源。

喻堂拿下那些資源，代工作室的人去做時，也是這樣隨口安排，像是本不知道這些資源有多金貴，多經紀人費盡心思搶破了頭。

“喻堂。”柯銘忽然問，“你真什麼都不記得了？”

喻堂抬起視線。

他的眼睫輕輕閃了下，指尖不著痕跡地了。

他帶著監控生命征的手環，在指示燈閃起來之前，喻堂索著按下了一個側面的按鈕。

“你不是喜歡隋駟，喜歡得死去活來嗎？”

柯銘看見了閃爍的紅燈，他猜到那是生命征波的提醒，聲音得更低，盯著喻堂：“你跟他假結婚快三年，現在還沒離婚，就為了幫他演戲。你甘心替他做狗，為了他不要錢也不要命，你明知道他喜歡的是我。”

“你以為這麼多年，我不知道他送我的那些禮，都是你幫忙置辦的？隋駟怕我知道了不肯要……我為什麼不肯要？”

柯銘看著他，眼睛里漸漸滲出不加掩飾的惡毒：“你送他來酒店跟我約會，你在外面風，發著燒坐了一宿，第二天早上還上來幫我們收拾……”

柯銘原本只是想說些話來刺激喻堂，不知為什麼，一開口就停不住了。

他堅信是喻堂的錯。

如果喻堂沒有占了那個位置，在他眼前和隋駟對著鏡頭恩了快三年，他其實是能放下那些雜念，真心喜歡隋駟的。

可就是三年里的那些晚上，他看著隋駟邊的喻堂，暗一點點滋生出來……

“不是的。”喻堂說，“你說謊。”

柯銘的聲音忽然停下。

那些沒來得及說完的話像是變了尖刺，盡數卡在他嚨里，讓他致的五顯得有些怪異：“你說什麼？”

“我不記得這些了。”

喻堂：“但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你們兩個真心相，你也喜歡他。”

“如果真的是這樣。”喻堂說，“那我每次看到你，應該都會很痛苦……現在我應當已經不記得你了。”

喻堂看著他：“可我記得你。”

柯銘形僵了僵。

“你是孤兒院里給我糖，讓我在那份接資助的名單上，把名字改到你后面的人。”

喻堂說：“糖很好吃，所以這件事我不難過。”

他只會忘了那些太難過的事。

柯銘對他做的事，他都還記得：“我記得，我被人用電擊懲罰，你對我說，只要我幫你保，不告訴別人你也是孤兒院里出來的，就幫我把電擊關上，還答應給我一百萬。”

喻堂問他：“我現在還可以要嗎？我想做公益，很多人沒有書讀，我想讓他們讀書……”

柯銘怕引人注意，外厲荏地低聲呵斥：“喻堂！”

喻堂停下話頭。

他不說話，眼睫也一并垂下來，雙手放在上規矩坐著，肩背很端正。

這是在醫院聽心理講座時，對患者的普遍要求。

他的眉眼一向很溫和，怎麼被人訓斥都不會生氣，這樣坐著，卻顯出了一些從前沒有過的清冷來。

柯銘忽然留意到喻堂眉睫間的冷汗。

喻堂坐著，深黑的眼睫被冷汗沁著，不知道什麼時候，臉又像過去每天疲于奔命、心都在重下時那樣，開始白得明了。

這個發現讓柯銘心頭穩了穩，他幾乎是不屑地冷笑了下，看著負隅頑抗的喻堂，聲音得格外低、一字一頓地湊到他耳邊。

“喻特助，你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你的隋老師了嗎？”

喻堂抬起眼睛。

柯銘甩在桌上了個早準備好的盒子。

那是他前些天替隋駟收拾行李，在隋駟的行李箱里發現的。

兩個不起眼的破福袋，他不知道來歷，卻知道這東西一旦拿出來，能要了喻堂的命。

柯銘收了起來，就一直隨帶著，沒拿出來過。

到了這一步，他究竟想在隋駟上得到什麼，已經拆解不開了……但有一點，喻堂必須消失。

有喻堂在，隋駟就還會再做著東山再起的白日夢

喻堂定定坐著，他出手，去開那個盒子。

“宿主！”系統再看不下去，它看著已經到了58的力值，在整個意識海里砰砰撞，“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這種沒有緩沖的人緒突然崩潰，會直接反噬給宿主的！”

俞堂在意識海里，手住系統：“不著急，再看看。”

“著急！”系統急得大聲放《加勒比海盜》，“把咖啡扣到他們兩個頭上，掀了桌子就走！OOC就OOC，我們先把讓他們電我，讓他們電我，宿主——”

俞堂關了系統的立聲喇叭。

他那天險些做了一張PUA技能卡，中途銷毀以后，心理咨詢師的暗示療法啟發，忽然意識到可以做一張反PUA的破解類技能卡。

如果今天喻堂能靠自己撐過來，就說明這張技能卡的基本功能測試通過了。

俞堂自己心里有數，他不會拿任務和自己冒險，分心留意著力值，隨時準備在突破59時收回控制權掀了桌子拔就跑。

……

下一刻，整個意識海外忽然都靜了靜。

力值大幅回落，飛速掉下了50，喻堂的異常反應也一起消失，只剩下額間的約薄汗。

柯銘錯愕的表凝固在臉上。

錢賓掃了一眼盒子里的東西，臉大變，猛地站起。

“……系統。”俞堂把系統的喇叭打開，“怎麼回事，按照劇，這里不是福袋嗎？”

俞堂剛回放的錄像，親眼看見柯銘往里面裝了福袋：“為什麼會變電擊？”

“福袋我們已經賣了，宿主。”

系統小聲說：“賣福袋那天，一個臨時雇來的保潔來替柯銘收拾房間……”

“因為不了解況，以為福袋不要了。”俞堂已經明白了系統的套路，“可為什麼會變電擊？”

系統也不知道，嘩啦啦翻兌換單：“電擊是被退回來的。宿主1:1直兌的現實品里，止出現嚴重影響人安全、傷害人健康的品，審核不通過退回后，會隨機生一個臨時雇來的保潔……”

俞堂：“……”

系統：“……”

俞堂暫時沒心討論穿書局各方面的僵化問題，用力敲了敲額頭，飛快導回控制權：“完了。”

系統嚇了一跳：“怎麼了？”

俞堂深吸口氣。

當初心理咨詢師給喻堂做咨詢的時候，得知了喻堂曾經被人多次電擊懲罰的經歷，覺得格外難以置信。

為了增強喻堂的自我保護意識，咨詢師在給喻堂下心理暗示時，稍微多加了一項“遇到人威脅和傷害時，應當勇于及時向警方求助”。

俞堂覺得這一項很有道理，編寫程序的時候，也順手編了進來。

這個級別的程序等同于心理暗示，會產生條件反。一旦遇到發景，就會自優先運行，相應的，力值也會因為力的釋放而瞬間回落。

……

“系統。”俞堂說，“勸我，不要。”

系統：“……”

系統：“宿主，不要。”

喻堂的程序有自己的想法。

他結束了手環的錄音功能，垂著眼睫，看著那個電擊，按下了一鍵報警按鈕。

手環的呼救警鈴瞬間大作。

這是聯盟政|府給弱勢群專門配發的手環，所有人聽到警鈴聲，都要提供幫助，保護呼救方，同時暫時控制住疑似的施暴者。

柯銘和錢賓的臉徹底變了。

他們誰也不知道福袋怎麼變了電擊，更想不到喻堂會做出這種事，倉促起，已經被人嚴嚴實實攔住了去路。

“抱歉，兩位先生。”咖啡廳老板攔住柯銘，“請配合我們了解一下況。”

“和我沒關系！”柯銘沉聲說，“讓開，我——”

“您好。”喻堂說。

柯銘瞪圓了眼睛，臉慘白，回過頭看著喻堂。

他已經計劃好了所有可能，本沒想到會有這種詭異的發展。

喻堂垂著眼睛，單手拿著電話。

剛剛的溫和或是清冷都不見了，他安靜地站著，像是個沒有的機人：“我到了有關電擊的人威脅，很害怕，想向警方求助。”

作者有話要說：【俞堂工作筆記】

做卡有風險，編程需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