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的哭嚎聲完全蓋了過去，姜老頭一腳踹開屁下的長凳，怒喝起來：“反了天，老子姜家祖上也是出過大老爺的，如今你做起那三姑六婆的勾當，丟我姜家的臉面，我還沒質問你，你倒是有臉起來。”

這是又拿那日在街上給產婦接生的事說。

明明是救人，可是再世人眼里，卻是見不得人的事兒。

孟茯心中不免是有些悲涼。也無力辯駁。

這就是世道。

“這位老先生，那日孟姑娘救人實屬意外，在下可以……”沈子房實在看不下去了，站在籬笆外拱手作揖，仕途替孟茯說句公道話。

可話還沒說完，姜老太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朝他指罵道：“哪里來的丑八怪，我姜家的事得到你來手？”說罷，目看朝孟茯，譏諷冷笑起來，“好一個孟姑娘？”

竟有些弦外之音。

轉走到孟茯跟前，冷笑著：“我道你哪里來的豪橫，是外面找了野漢子，有他給你撐腰，只是你到底有多缺男人，這樣的丑八怪你也往家里領，就不怕晚上醒來嚇著我孫子們麼？”

沈子房見自己越幫越，還連累了孟茯的名聲，對滿是歉意。

看朝那唾沫星子滿天飛的姜老頭，素來自以為可看淡凡事的他，竟然生出了一殺意。

孟茯見到沈子房那凜然冷意，嚇了一跳，連讓兩個兒子將沈先生往他家里拉回去。

方朝這公婆活道：“你們今日來鬧，無非就是嫌我沒繼續給你們伺候莊稼；手里大抵也沒余錢了，想拿我給人接生孩子的事兒來鬧，好從我這里騙幾個錢去。我若是不應，就趕我走是吧？”

若真放走，倒是求之不得。

“可是今兒話我就放這里了，銀子一分我也不可能在給你們，地里的莊稼也不可能再替你們伺候，你們想要休了我也好，趕我走也罷，隨意就是。”話到此，瞥向正勸著沈先生回去的倆孩子，“只是你們可要想清楚了，我走了這三個孩子誰替你們家養？不管如何這是你們的親孫子，你們姜家的骨，我走后你們若是不管，村里的人脊梁骨都能給你們破。”

這話才落，不等姜老頭和姜老太發作，族長就被他孫子扶著來了。

氣得拐杖往旁邊籬笆上狠狠敲了兩下，“姜老三，你個混賬東西，在這里鬧什麼？”

姜老頭是怕族長的，見他這是要維護孟茯，連忙迎過去，“丟咱姜家的臉，您還不知在鎮子上都做了什麼吧？”

卻不知族長因為孟茯真心待這三個孩子，是偏向孟茯的，冷哼一聲，“做什麼？自然是救人，你莫要忘記了，祖父從前是咱這十里八鄉最有名的大夫，會一二，跟著救人是好事，是給咱姜家積德，你在這里聽風就是雨。我看想要壞咱姜家名聲的，分明就是你！”

姜老頭張了張，想要辯解一二，可族長卻不給他這個機會，“分家那日說得清清楚楚，大伙兒都不聾，是你兩個自己不要贍養服侍的，如今又要使喚去給你們做牛馬，你們倆加起來也是百來歲的人了，怎就能如此不要臉面？”

說罷，轉頭見著圍觀看熱鬧的人不，便招呼道：“縣里來了征兵檄文，各家通知一聲，都快些到打谷場里說話。”

一聽征兵檄文，眾人哪里還有心思看熱鬧，各匆匆去通知人。

姜老頭和姜老太在族長的怒視下，也灰溜溜地走了。

孟茯忙著給大壯找藥含在口里消腫，看著他腫脹的半張臉，心疼得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

“我不疼的。”大壯見快急哭了，含糊不清地安著。

可得了這話，孟茯心里越發難過：“牙齦都腫了這個樣子，哪里還不疼？”也下定了決心，不管走不走，這三個孩子自己肯定不能撒手，不然這以后真落到姜家這偏心眼的兩老手中，只怕僥幸活下去，也要走上原著的老路。

既然已經是孟茯了，那就替孟茯將三個孩子好好養。

最起碼，不能讓他們走上邪路。

族長那里，忙著跟沈子房道歉，讓他莫要跟姜老三夫妻倆計較，又寬孟茯幾句，這才去打谷場里。

孟茯家里沒有合適伍的人，自然沒去打谷場，只安心給大壯兄弟倆收拾上的傷口，又將七八糟家里整理一回，才忽然想起三妹和鴨子還在村口，急得忙出門。

就見沈先生挑著鴨子，一手牽著三妹回來。

三妹見了，抱著小包袱飛奔跑來投進的懷里，擔心不已：“爺有沒有欺負您？”

孟茯搖頭，“沒有，我哪里能他們給欺負了？”態度就得強些，對于他們這種蠻橫不講理的人，自然是要以暴制暴。

若是自己稍微綿些，只怕沒這麼好就甩他們。

“鴨子一只沒丟。”三妹回頭指了指框里的小鴨子們。

“三妹乖，真出息。”孟茯點著的小鼻頭夸贊，方起朝沈先生道謝，又想起之前害他被姜老頭那樣辱罵冤枉，很是歉意，“對不住，連帶你累。”

沈子房就這樣將扁擔放在籬笆外，并未將此事放在心上，“不妨事，正不怕影子斜，鴨子我放這里。”又有些擔心大壯，“要不我去請大夫？”

孟茯聽罷，忍不住撲哧笑出聲，“先生忘記了，我自家便是做這一行的。”方才族長倒是提醒了，接生婆是做不得，那給人在旁邊指導一二，做千金大夫總是可以的吧？

沈子房的確是有些過憂了，尷尬一笑，“是了，我倒忘記了，既如此我便先回去，有什麼事喊一聲。”

孟茯現在十分可以確定，這個沈先生就是個讀圣賢書讀多了的憨憨，也就不同他客氣，連松開三妹，挑著鴨子回了院里。

這會兒院子已經收拾干凈了，煮了些粥，讓二強送些過去給沈先生，家里這邊吃完后去路邊采了些商陸籽回來，將小鴨子頭頂染了個遍，才給放到池塘里去。

自家的十幾只小鴨子個個頭頂梅紅，抬眼往池塘看去，一目了然，倒不怕走丟了或是跟別家的混在一。

孟茯將鴨子趕進池塘，便領著三妹往家里走，一面叮囑著，“以后想看小鴨子，遠遠看就是，斷然不要到這池塘邊玩耍，危險得很。”

說著只見池塘邊被幾棵翠綠垂楊柳環抱的草亭里，沈先生搬了一壘書在那里曬。

孟茯便帶著三妹過去幫忙。

沈先生看到三妹，像是想起什麼一般，從寬大袖袍里出兩塊芝麻糖遞給：“嘗一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