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晚上余樂沒聽朱明的話，又拉著程文海練平衡球去了。

到了健房一看，昨天他們訓練的地方有七個生，四個男生，也不知道從哪里搞來四個平衡球，還有十多個平衡氣墊。

平衡氣墊是扁平形狀的充氣球，氣打足了雙腳踩在上面，氣流在腳下來回流，可以達到和平衡球一個效果，而且小利于收藏，還便宜。

訓練中心多的是這玩意兒，一堆堆地放在倉庫里，屬于易耗品。

職業運員主起來是真積極，能進國家隊，就沒一個善茬，而且比誰都明白這一職業的殘酷，自己不努力，下一秒就會被別人超越。

練雪這麼激的項目，人更是變得有攻擊。

余樂也知道自己的訓練重點已經完全偏斜到雪上了，可他沒辦法，他停不下來。

他喜歡雪的，而且一旦領先，他也不想輸。

這麼多人在一起訓練，雖說材是足夠的，但氣氛難免浮躁了一些。

師姐們喜歡說話，師兄們有在邊就特別有表現，余樂又是師姐們打趣的重點對象，結果這些師兄就老起哄他的訓練。

他跳跳板跳上平衡球功了，其他人就紛紛跑來試驗，跳板就一個，結果好半天才到他。

他在平衡氣墊上練的正好，隔壁有師姐踩著氣墊拉了一個站立的“一字馬”，師兄們就起哄讓他也來一個。

后來他上了蹦床，只是想要簡單地跳下去，就有人，“來個360的轉吧，自由雪有這個訓練，聽說U型場地已經有人可以做到720轉了。”

“來一個！來一個！”

“余樂來一個！”

余樂：……

師兄們也沒什麼惡意，師姐們喜歡圍著余樂說話，師兄們自然就得從余樂上找話題，但這實在太影響余樂訓練了。

一晚上也沒練到什麼，余樂卻累的不行，回到宿舍連澡都不想洗，只想睡覺。

程文海洗了澡出來，見余樂還癱著，“有這麼累嗎？”

“嗯。”余樂翻背對著他，“我明天早上起來再洗，困，明天我是不去健房了。”

“你這是艷福啊。”

“又不是喜歡的，麻煩。”

“得，你帥你有理，朕是孤家寡人，朕就獨自就寢了。”

余樂閉著眼睛就要睡著，電話突然響了，他拿起看了一眼，起出了門。

程文海摘下耳機調侃：“哪個喜歡的大人給你打電話啊？還要避開我接啊？”

“我媽。”余樂頭也不回地說。

出門到了走廊，這個時間正是運員公寓最熱鬧的時候。

國家隊員都訓練回來，走街串巷地去“相好”的宿舍溜達，門也不關，蚊香味飄的滿走廊都是。余樂按下了通話按鈕，穿過這煙霧繚繞的長廊，耳邊回著不知道從哪個屋里響起的笑聲，低頭卻看見手機屏幕里母親強歡笑的臉。

母親在家里給他來的電話，好像一天沒見就又瘦了一點，眼窩深深地凹陷下去，顴骨突出，卻還對余樂笑。

“怎麼樣？復健的都還行嗎？肩膀好點兒沒有？”張口就都是關心。

余樂點頭，“都好，爸今天怎麼樣？還是那樣嗎？”

“手都做完了，好的，你爸著呢，不用擔心他，肯定可以過去。今天給他做的米粥都吃完了，胃口比之前好多了，還擔心你的傷，催我給你打電話問問，讓你訓練悠著點兒，別又傷著……”

余樂站在走廊盡頭的窗戶邊上，眺遠燈火，輝煌燦爛的仿佛立于大海遠端的海市蜃樓，依稀有著不真實的。

他聽著母親的絮叨，也看見了瘦得皮包骨的父親，他們努力笑著，把所有積極的能量用這樣的方式傳遞給自己。

一度想要詢問父母對自己轉項的看法，但話到了卻說不出來。他知道父母對他跳水，給予了無限的厚。

他爸的甲狀腺癌，就是他痛失奧運資格，回家養傷后，給悶出來的。

那一次的失誤，幾乎拖垮了他全家。

余樂面對父母只能說，很順利，都很好，各方面都很好，你們千萬千萬別再為我擔心。

掛了電話，余樂的笑容淡了下來，瞇眼看著遠的燈火，久久沒。

……

第二天是陸地訓練。

現在盛夏，雪館里都是跑來避暑的人，周末的人流量尤其地大，他們專業訓練不方便，再說這麼大的場子維護和人工都是天文數字，總不能不讓人營業。

第一次的陸地訓練和余樂估的差不多，就是普通的力量訓練，以及規定作的機械重復訓練。

所以在純潔雪面上的激，歸結底還是要落在能上。

選訓二隊都不是“一線運員”，有的干脆就已經停訓讀碩去了，所以余樂即便養傷兩個月沒有訓練，在“選訓隊”里的能倒也不算差。

但也算不得最好。

這一點上，卓偉倒是比余樂厲害，一共八組訓練，他領先了其他人一組最先練完，于是昨天還被打擊的蔫了吧唧的臉上又有了笑容，下揚的老高。

余樂練的不好也不壞，一來他能確實下的厲害，二來每次和父母聯系后，他發熱的頭腦都會冷靜下來，理智回籠后，他都對雪有些抵。

積極不強，能也跟不上，自然也就沒有什麼出可言。

就這麼混了一天，朱明宣布明天放假一天后，全隊歡呼，余樂也松了一口氣。

來練雪，其他人是折磨，心愉快，余樂是心都飽折磨，要不是他覺自己在雪上確實有那麼一點天賦，比其他人強的優越撐著，他早就走了。

就像那七名已經退出了選訓隊的隊員，悄無聲息地消失。

如今明顯強勢的柴明不在，他要走，相信朱明教練攔不住他。

心，蠢蠢。

不過讓余樂真正下定決心，是這天晚上八點，“二哥”從奧運村發來的視頻。

“二哥”丁瓚，他爸媽仗著孩子的姓簡單，相當任妄為地選了這麼一個據說“好看”的字，讓小朋友可憐地哭倒在小學一年級期末考試的考桌上。

視頻里的年青人有一雙很醒目的大雙眼皮，抿笑著角邊兒還有個淺淺的梨渦，一頭細碎的短發因為常年泡在泳池了，顯得過于堅，微微泛黃。

模樣本就長得端正秀氣，尤其再配上那雙大眼睛里漾著的笑，更是多了許多的。

余樂一看見人，也笑了：“恭喜啊，拿奧運冠軍了。”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進了華國的跳水隊主力隊，就相當于已經拿到了世界大賽的獎牌，每次比賽育局里為跳水隊制定的任務最都是“保六爭八”的金牌數。

跳水一共八枚金牌，拿到六個，爭奪八個，簡直就是一通狂掃的節奏，也就華國隊有這麼大的底氣。

這次比賽，“一哥”因為隊調整，調劑到了跳板，拿下三米跳板單項冠軍，和三米跳臺板雙人冠軍。

因而給了丁瓚機會，功拿下華國男子組十米跳臺的冠軍，也讓男隊再次拿下了一個“大滿貫”。

“一哥”的調劑本也是余樂的機會，卻讓張拿了銀牌。

這也是余樂最痛惜的地方。

他要是去了，是不是也有一枚銀牌賬呢？

那可是奧運會的獎牌。

看見風的隊友出現的眼前，余樂心里不痛快，臉上倒是掛著笑，畢竟這事實在怨不到其他人頭上。

“有什麼事？”余樂問丁瓚。

丁瓚說：“聽說你歸隊了？”

“嗯。”

“臉上長了啊。”

“呵呵。”

丁瓚和余樂的關系極好，兩人平時訓練也經常在一起說說笑笑，程文海沒能進“主力隊”后，丁瓚好幾次提出想搬到余樂這屋里來。

要不是余樂看著程文海可憐兮兮的模樣，丁瓚早就登堂室住進來了。

兩人在視頻里說笑了一會兒，丁瓚也不太敢提奧運會這邊的事，漸漸的就有點兒沒了話題。

后來丁瓚話鋒一轉，說：“你還不知道吧，今天比賽全部結束后，我們隊里開了記者會，徐輝正式宣布退役了，脖子上掛著兩枚金牌，還不高興自己從十米臺調劑出去，可把我氣的。”

余樂牽著角笑：“能多拿一枚金牌不好？換我我也惋惜。”

“這十米臺金牌可是我的，給他我還不干呢。”丁瓚撇，“今天記者問教練，以后雙人怎麼安排，我就說了，和余樂組，我們默契更好，所以等我回去，咱們的訓練就可以安排上了，我現在特別期待。”

余樂點頭笑：“那趕快回來吧，我肩膀好的差不多了，回來咱們就練。”

“好嘞。”丁瓚笑呵呵地掛了電話。

余樂放下電話的時候，視線和程文海對上。

程文海抱膝蓋坐在床頭，筆記本電腦擺在床頭柜上，耳機不知道什麼時候摘了下來，掛在肩膀上，輕輕地晃。

可憐的樣子。

兩人安靜地對視了一會兒，程文海說：“還是跳水唄。”

余樂點頭：“狀態要是保持的好，過四年我說不定能拿個世界冠軍。”

程文海沉默兩秒，抱著腦袋倒在了床上：“我難，好難啊啊啊啊啊！”

余樂：“……死沒？”

程文海眼含淚花：“你要離開我，我死給你看。”

“gay里gay氣的，哥屋恩！”

程文海胡鬧，但也知道留不下余樂，在既得利益面前，雪的未來實在太虛無縹緲了。

后來只能問余樂：“周一還去嗎？怎麼都要當面說一下吧？我們怕是快上高級區了，你就不想一次。”

“想。”余樂在程文海說話前打斷他，“但還是要干脆起來啊。”

程文海一聽，確認是真的勸不回余樂了，捂著腦袋撅著屁趴在床上，沮喪了老半天沒。

余樂沒再搭理他，再度拿起手機，斟酌再三，給朱明發了一條微信。

【余樂：朱明教練，謝您這段時間的悉心指導，但我思考再三，實在無法繼續自由式雪的訓練。我練了十二年跳水，也喜歡這項運，我不能辜負每一個對我期待的人，我必須留在跳臺上。所以很抱歉，周一我就不過去了。】

按下發送鍵，隨著“嗖”的一聲響，余樂突然就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丟掉了什麼似的。

他放下手機，在程文海哭唧唧的目里仰躺在床上，被莫名的無力和無趣包圍，空氣粘稠的厲害，懶洋洋的連手指頭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