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余樂揮手回應坡上的人, 目又在柴明的臉上停頓了一下，之后他想要邁步的時候，發現自己有點做不到。

一氣呵地下來, 過程也很彩，但因為過于集中注意力，力量的使用完全溢出，他現在于力狀態。

不亞于一場百米沖刺, 他甚至像躺在地上幾口。

彎腰將雪板下來，抱在懷里，余樂才再度上了傳送帶。

上去的速度很慢，兩個傳送帶差不多需要半分鐘的時間，等他抱著雪板上去的時候, 又再度看見了一群一團的“鵪鶉”, 耷眉耷眼的, 像是羽都沾縷了似的, 接路未方的叱責。

路未方指著余樂的鼻子說：“看見沒有？看見沒有？人就訓練了22天，障礙的好不好？嗯！

是, 余樂年紀大點兒，但時間明明白白的放在這里，你們這里最也是了三年以上的, 集訓那麼多天, 就給我看這個？

要我說，你們通通不合格，就這樣兒還想進國家隊？還想去比賽？

沒一個行！！”

余樂歪頭, 把自己的鼻子從路未方的手指前躲開, 放輕了腳步地走到了程文海邊。

程文海用胳膊撞他, 笑的像是自己了這麼個水準。

余樂由他撞著, 淺淺地笑。

程文海遞眼：裝！你就裝吧！

余樂：沒裝！

程文海：假！

余樂聳肩：不信算了。

他之前是高興的，挑戰自己完了出乎意料的難度，他當然高興啊。

可是上來看見路未方用他當例子教訓選訓隊員，他又高興不起來了。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會去挑戰坡面障礙，柴明就是希能夠用他刺激一下這些隊員，順便再看看他在力下能夠做到哪一步。但問題一上來，看見這麼一張張稚氣的面孔，袁珂臉上的嬰兒都還沒褪去呢，如今卻紅著眼眶都快哭了。

沒覺得暢快。

他到底都這個歲數了，又是國家隊轉項過來的，哪怕他是雪的新手，過去十二年跳水的基礎也在啊，素質就擺在這兒，他的起點就注定比其他人高。

都是十米臺的全國第三了，就不能有點兒追求，和小孩比什麼。

余樂甚至覺得自己有點尷尬。

這樣想著，余樂覺到視線，抬頭就看見了柴明在看著自己。

目對上，柴明先開口：“膽子不錯，技巧生。”

余樂點頭，他就是膽子大。

柴明又說：“坡面障礙和空中技巧都練，回頭有空帶你去U型場地，讓我看看你的強項在哪里。”

余樂笑：“柴教我能留下嗎？”

柴明也猙獰著臉笑：“等你把技巧練了再說吧。”

余樂覺得自己不太可能被淘汰，柴明是真的喜歡自己的。

就看柴明眼睛里的溫和喜悅，做不了假。

但自己該有的努力也不能。

就因為余樂可以完坡面障礙后，接下來的訓練，他們就開始上箱子了。

就是建在緩坡上，離地只有二十厘米的箱子，柴明在旁邊詳細地指導他們規范的作，余樂才知道自己能夠完之前的坡面障礙是真的有很大的運氣分。

準備作，上箱，蹲找平衡，準備作，下箱，落地找平衡，走。

這是一系列的作，柴明將作拆解開來讓他們練，練的差不多又讓他們連貫地練，隨后留下訓練任務，招手路未方讓他跟著自己走，就消失在雪館里。

柴明去調錄像去了。

雪場在各個方位安裝了攝像機，目的就是為隊員進行訓練復盤，只不過需要去監控室才能看見。

他一到監控室就看見選訓隊的隊員在推搡玩樂，其中章曉是最頑皮的那個，視線收回，意有所指地看了路未方一眼。

路未方作為章曉的教練，一改在人前的樣子，維護道：“跳了點兒，但天賦很不錯，這樣的孩子聰明，一點就，只要多盯著點兒就好。”

柴明沒回答，找到余樂坡面障礙時候的錄像，仔細看了起來。

其實整個過程很短，從出發到徹底停下，也就15秒左右的時間，倒是和老隊員的速度不相上下。

路未方邊看邊說：“膽子是真大，敢沖敢做，不過這直來直往的，估計是方向的控制還不夠。”

柴明點頭：“不錯了。”

路未方又說：“空中抓取算是勉強完，但停留時間過短，留下的滯空不強。”

柴明頭也不抬地繼續說：“沒練過，敢做，不錯。”

路未方指著已經上了鐵橋的余樂說：“這一下就有點離譜，確實是出乎意料的技巧，但顯然有誤打誤撞的分。”

柴明這次轉頭了，蹙眉：“里就不能有點兒好話？沒有基礎和天賦，你以為誰都做得到？”

路未方被質疑，卻笑瞇瞇地開口：“總得有點兒不同的聲音吧？柴總，你太喜歡他了。”

柴明：“……”沉默一會兒，悻悻地將頭轉了回去。

錄像又再次回到了開始，從頭看到尾，當再度跳轉回去的時候，路未方唏噓一聲：“唉，這小變態，我也喜歡。

瞧瞧這放肆的樣子，你看沒，他絕對在笑，他真的很雪，而且平衡太強了，咱們這個運最需要的就是平衡和瞬間發力，你看他平衡天賦異稟，瞬間發力又是跳水這個項目的技核心，我都覺得自己剛剛說的話太苛刻。

這個訓練時間，配上這個能力，超值，我甚至覺得他都可以和選訓隊一起訓練……”

“那就安排過去。”柴明突然開口。

“啊？”路未方歪頭。

柴明說：“下周就把他們都安排到選訓隊里去。”

“額，我就是說說，還是差……”

“就這麼定了。”柴明一言九鼎，果斷停下余樂的錄像，直起的時候說，“一會兒把淘汰名單拿給我看……”

余樂和程文海他們在練坡面障礙的門技巧。

這麼短的箱子，這麼寬的板面，以他們三人的能力，基本都是上手就能。但他們必須練下去。

他們都很清楚，整個流程并不是看他們能不能跳好箱子，而是訓練的坡面障礙的基礎作。這套作關系到他們以后跳上任何一個道的平穩和功率。

都是老隊員了，這點兒好賴還是看的懂的。

因而雖然訓練很快就變得枯燥，三人卻始終沒有停下來，只是偶爾在做分解作的時候，程文海會拍拍余樂的“彩虹屁”。

同齡人的“彩虹屁”，余樂還是很用的。

“樂兒啊，你上橋那作是真的絕了，我是真的不敢想你敢在那時候跳起來。”

“……”

“還特麼真功了，你怎麼敢，就不怕摔下來丟人？”

“……”

“我一開始以為你一個箱子就回來了唄，結果你又跳跳臺……哦對對對，你還給我做個空中抓取，你秀兒啊！”

“……”

“真是看不出了，死了。”

余樂抬腳，把程文海踢到了一邊兒。

程文海有個優點，他也會妒忌別人，羨慕別人，但對余樂不會，余樂在跳水隊就他一頭，他也無數次的親眼看見余樂為了這一點優勢是怎麼拼命的。

他自問做不到，所以就佩服余樂。

在他心里，余樂什麼都能做好，只要他去做，就一定比自己做的好。

所以夸余樂是真心的，被余樂踹了也不生氣，笑瞇瞇地走回來，滿臉憧憬地說：“我也想上去一次，說不定比你更好呢。石河，要不等訓練結束，我們也上去一次？”

石河點頭：“想。”

上午的訓練就在這樣的期待中結束了，選訓隊的小隊員被訓斥了一上午，心俱疲地離開。

白一鳴落在隊伍后面，看著余樂他們往障礙坡面的方向去，腳步一頓就跟了上去。

程文海最先上到坡上，一回頭：“誒？白一鳴你怎麼來了？”

余樂回頭去看，果然看見了悄無聲息跟上來的白一鳴。

白一鳴不說話，看了程文海又看余樂，余樂說：“我們一次就走，啊，對了！要不你給我們打個樣兒？”

程文海豎起拇指：“這個可以，你可是世界冠軍，今天都沒好好看過你訓練。”

石河笑：“來個難度高點兒的。”

白一鳴沒拒絕，站在坡上看了一秒，就了下去。

真是一場彩的坡面障礙。

白一鳴像一道風，迅疾又從容，遇河趟過，遇山飛馳，下一秒又一飛沖天，英氣威武。

又像這雪白長坡上的一道，帶著萬千星輝，點亮每一個被他過的道。

太輕松了。

上橋下橋，跳臺旋轉板，就像一段完的舞，那是千錘百煉后呈現出的效果。直至他來到余樂過的鐵橋，也從容地來了個180°的旋轉，只是與余樂不同的選擇了倒而下。

在那倏然遠去的臉孔上，余樂看見了不一樣的白一鳴，眼里有，璀璨而耀眼。

余樂下手套，將雙手舉高頭頂，大力地拍手：“白一鳴！你最棒！”

程文海有樣學樣：“白一鳴我你！我要給你生猴子！！”

明明還沒到坡底，白一鳴一個側，頓停在坡面上，轉頭看向他們。

余樂和程文海一起給白一鳴比心。

石河慢了半拍，也舉起雙手，比心。

白一鳴咬著下，角俏皮的往上彎。

但是接下來他們三個人的嘗試就顯得有些慘不忍睹。

余樂并沒有功復制早前的輝煌，他在本就應該摔落的鐵橋，狼狽地摔在地上，但奇怪的是他翻站起來，還有心哈哈笑。

程文海擼胳膊挽袖子說：“我來！”

一陣作猛如虎，可惜落地平衡有點弱，從三米臺落下的時候，程文海一屁摔在了地上。

“不應該啊！”程文海著腦袋，“我不可能站不住啊。”

石河則是連第一個箱子都沒跳上去。

他一跳，一落，騎在了箱子上，余樂看見還想著等會兒人下來怎麼安，結果石河自己先笑倒了，做出騎馬揮鞭的姿勢，“哈哈哈哈！駕！！”

程文海評價：“沙雕。”

余樂被逗的肚子疼。

再轉頭，他看見白一鳴也勾起的角。

四個人原本還存在的那些隔閡，突然就因為各自的狼狽，或優秀，消失不見。余樂才知道，石河也是個活潑的小孩兒，與程文海簡直配一臉，一路上就像兩只惱人的雀兒。

白一鳴雖沒明顯變化，和他們走的卻更近，原本一米的“絕對區”，如今在余樂甩手的時候，手指竟然會從白一鳴的手背上而過。

他疑地轉頭。

白一鳴垂眸看著地面，似乎毫無察覺。

余樂收回目，估計這份親近白一鳴自己都沒有察覺吧。

下午還是障礙技巧的訓練，因為上午他們都過一次的原因，對自己的能力都有了一個更加明確的認知，訓練就變得更加有針對，就算教練不說，他們也知道自己應該練什麼。

這是老隊員最優秀的地方。

他們練的專注認真，也在訓練，但選訓隊那邊卻截然相反，隨著時間的一點點臨近，氣氛在逐漸繃。

今天下午，就要宣布第三批被淘汰的人選。

沒人想走。

留下是榮譽，選訓隊員都是年輕人，在他們小的心靈里，也都能明白榮譽代表著什麼。

就連最皮的章曉都繃著臉，每一次的行都用盡全力展示自己。

柴明差不多四點才過來，他一出現，教練就所有的隊員到平地集合，就連余樂他們都停下訓練站在了隊伍里。

決定命運的時刻降臨。

所有的目都匯聚在柴明上，還有他拿在手里的教練本。

此刻，那本黑皮書，猶如擇人而噬的魔書。

柴明在安靜中將教練本打開，但沒有念，他先說道：“再一次強調，考核不僅僅是你們的績，還有你們的潛力、執行力、理解力，以及你們自己本。

“自己本”是什麼意思？應該有人沒有理解到我的意思，訓練就是訓練，想玩大可以回家玩，這里是國家集訓隊，不是兒園，我也不是你們的兒園老師。

不會慣著你們。

是學這個的料，我一個都不會下，只要你們想學，只要我有，都給你們。”

這話有一點指向，余樂即便才過來，心里都約有了猜測。

他站在選訓隊最后面，視線落在一個后腦勺上，也不知道這孩子有沒有聽懂柴明指的就是他。

柴明將教練本翻開，看了一眼，說：“本屆自由式雪國家集訓隊，暨冬奧人才選拔培訓，第三期結束，接下來我念到名字的是可以參加第四期的隊員。”

“白一鳴。”第一個就是白一鳴，毫無疑問，沉默寡言安靜聽話，績又極好的他，絕對會是走到最后的人。

“袁珂。”是那個可的小師妹，不但甜開朗，訓練的時候也很認真，實力不輸比大的運員。

“張媛……”

柴明繼續念著，隨著一個個名字被念出來，有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余樂清楚看見那繃的后背松緩下來，但也有人在持續張著，隨著時間流逝，剩下的名額越來越，張的氣氛越濃。

柴明念著：“姚海洋。”他“啪”的合上教練本，“就這些了，沒有點到名字的隊員去找你們的生活教練報道，把份證上去，會幫你們買回去的車票……”

話沒說完，章曉激地開口：“柴教我沒聽見我的名字。”

柴明閉上，眼眸黑漆漆地看他，停頓了足有三秒，說：“確實沒有你的名字。”

章曉更激，上前一步：“我的那麼好，怎麼可能沒有我的名字，在隊里我怎麼也能排到前三吧？”

柴明目平靜的與章曉對：“我之前說的話，你都沒聽見是吧？”

章曉蹙眉，臉繃的很：“所以兒園什麼的，您是哪里認為我不夠。”

柴明說：“把人反鎖在訓練房這種事，我認為但凡有點兒智商的小學生都做不出。”

章曉短暫地沉默之后，猛地回頭，余樂就看見了那張小臉上含恨帶怨，噙著淚的一雙眼。

余樂：“……”

躺槍。

解散后，留下的隊員和離開的隊員告別，一個個都哭了淚人。

余樂三人，再加上白一鳴略顯冷漠地站在一旁，注視眼前真實意的一幕。

余樂問邊兒人：“章曉這事兒，咱們都沒打小報告吧？”

程文海說：“不至于，這種淘氣孩子抓住揍一頓就好，沒必要斷了人的事業。”

石河頭搖的像撥浪鼓：“我沒有。”

余樂點頭，正要說“這樣就好”，白一鳴說：“我說的。”

“唰”的，所有目都落在了白一鳴上。

程文海急的眼珠瞪圓，一臉“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的表。

白一鳴說完這句話就不再發聲，角抿的很，眼神難得淬利帶有鋒芒，瞪的卻是地上的一個小雪包。

余樂拉住想說話的程文海，想了一下后，說道：“說了也沒錯，我們不算選訓隊員，可以平靜看待這件事，但以白一鳴的角度來看，這就是不正當競爭，是沒造傷害，否則就是套上麻袋打悶。”

白一鳴僵直的眼珠子轉，看向余樂，表有點意外。

余樂被他表逗笑：“想什麼呢，我們可以一邊兒的，雖然不能夸你做的好，但也不可能因為這事兒生氣。”

程文海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看，我一句話都沒說，震驚歸震驚，我倒是支持你，一是一，二是二，做錯了事，就該有懲罰。”

石河也點頭：“我想說，國家隊確實不是兒園，柴教沒有說錯，我們劉教也是這個說法，調皮搗蛋不好好訓練的孩子，哪怕再有天賦，都會退回省隊練練子，我有個師兄是被憋了三年才為國家隊員，這次奧運會他拿了男子吊環的銀牌，想象不到吧，以前老淘氣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地安白一鳴，白一鳴冷的眼神又一點點被融合，抬頭看過來的時候，眸子里氳著溫度。

余樂抬手，拍了拍白一鳴的后背，笑：“多帥一小伙子，老那麼冷著臉干什麼，影響桃花運。”

程文海“呵”了一嗓子：“富二代加世界冠軍，還要桃花運，那滿樹都是桃花了，得到你擔心。誒，鳴兒，聽說你家的雪場牛一批，什麼時候去你家？”

石河大力點頭。

白一鳴勾著角，點了一下頭，雖然沒說話，心是極好的。

不過章曉這邊兒確實有點可憐，其他被淘汰的隊員已經接了自己的命運，只有章曉還追在柴明的后討說法，臉上的眼淚鼻涕一起流，都不過來，卻倔強地著柴明的眼睛，像一只負傷的小，兇狠，又可憐極了。

但當教練的，誰沒點兒鐵石心腸的本事，尤其是負責這種選訓隊的教練，早就練出了一顆鐵心臟。

或許在宣布之前，還會猶豫一下，但一旦開了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否則朝令夕改，如何服眾！

余樂雖同章曉，但也和柴明想法一樣，這麼淘氣的孩子，是應該借這次磨磨他的脾氣。

寶劍鋒從磨礪出。

他還小，多打磨一年，未必是壞事。

等著被淘汰的隊員離開，包括章曉也哭著走了后，選訓隊就剩下十四個人了。

余樂他們往里面一站，一共十七人。

這次是路未方說話：“經過前面三周的基礎訓練，我們下一步的訓練是結合氣墊和實際場地的訓練。

相信你們都覺到了力，我也不怕告訴你們下次要走七八個人，說不定就有你自己，都走到這一步，誰都不想被淘汰吧。

所以明后天都會訓練，只有周末下午讓你們休息調整半天。

現在上量了，給我咬著牙撐下去，都聽見沒有！！”

剩下的人這一刻都凝聚出了一種神。

是不服輸的驕傲，也是想要穎而出的堅韌。猶如被敲打過的鐵，已經凝實，且初鋒芒。

沒有人教過他們這一刻該怎麼回答，卻還是異口同聲地大聲喊道：“聽見了！！”

路未方點頭，“送他們回去的車一會還會回來，今天會提前結束訓練，等待的時間，你們自己放松一下。”

“解散。”

路未方轉離開，柴明匯合在一起，才一坐下，就小聲地問：“你要把余樂和他們放在一起訓練，雙方訓練進度也不一樣，再說淘汰怎麼辦，你還真舍得淘汰？”

柴明的目落在余樂上，沉聲說：“他們也有選訓隊員不備的優勢，誰說他們的進度不一樣。”

頓了頓，柴明毅然決然地開口：“這三個人，無論誰跟不上，我都不會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