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活》第16章 臨縣的冬天
很快就到了最冷的日子,南方的冬天寒冷,在這里長凍瘡是常有的事,關節腫得又紅又大,干活時很不方便,手暖熱了便會發,那種讓人想要把患割掉。而臨城縣有時還會下雪,在這里凍死人不如北方那樣常見,但也不會讓居民們太吃驚。
今年臨城縣的冬天自然是和往日不同的,首先第一個,冬日里縣城要比往常熱鬧得多,第二個,城里城外的行人,臉上的笑容也變得多了,手里拎著的吃食也變得多了,上穿的裳,也比往常要厚實得多了。
第一個,冬日里縣城比往常熱鬧,這一點是很自然的,路修好之后,往來的商隊逐漸多了起來,臨城縣為彬山和云縣往陸輻重要的中轉站,買活軍的鹽,有多許縣就要多,張老丈是第一個從許縣到臨城縣看風頭的勇士,卻不是最后一個,陸續有些膽大的許縣居民走了兩三天的路來臨城縣,他們首先驚嘆于臨城縣的路,接下來便組織起商隊和臨城縣做生意,臨城縣把路修到了縣界邊上,水泥路要比道好走太多了!
鹽也要,米也要,來回兩縣的商隊就讓縣城熱鬧起來,這些漢子每每進城都強制要洗澡,也被迫剃了頭,浴室是一直很紅火的,街面的大車店和小吃攤也陸續多開了幾家,因此煤的需求就更大了,許縣的商隊運煤塊來,運糧食、鹽、鐵回去,來回都有利,他們越發熱衷做這個生意。
第二個,城里城外的行人,自然也跟著變化了,首先,他們變得清潔了,因為謝六姐的緣故,人們洗澡變得頻繁,短發也更方便洗頭后干;其次,他們吃得好了,冬日來了,食不那樣容易壞,買活軍從彬山運了很多來,賣得很廉宜,還更加,油分要更大,但價格卻比土便宜得多,來城里做工,修路修房子調水泥的鄉下人,一日賺20文,洗澡花去一文,中午東家是包飯的,到了晚上他們有時就會買些回去,比殺自家的土還要劃算。
蛋也有,價格倒是和鄉下維持一致,這一點很重要,因為蛋在鄉下很多時候充作一般等價,倘若隨意下調蛋的價格,會對鄉間脆弱的經濟系造沖擊。不過量實在大,公家便買來給學生們加餐,不僅城里,連鄉下識字班的學生都能吃到一個蛋,老師盯著一個個吃完,不許帶回家去。
一天能吃一個蛋!不論是對城里平民還是鄉下的農民來說,這樣的伙食都可算得上是極滋補的,不論男老,上識字班的力都足了很多,而且今年水稻收,家家戶戶手里都有很多籌子要花銷,在吃上究竟比從前舍得,人們臉上漸漸都有了,笑模樣也多起來了,那些平日里顢頇遲鈍的農民眼睛里也閃出了一些智慧的來,他們的識字班上得比以前好了,因為識字班畢業之后一天就能多掙五籌子,這對百姓是很不小的。
裳的改變也和籌子有關,籌子不太能久留,因為誰也不知道謝六姐會紅火多久,而買活軍到賣貨,又擺了許多棉布來賣,一般家庭談不上修建水泥屋,農民最先考慮攢錢買的是農,其次是每日都能用的食,如果還有節余那便想著要買些服——就醫倒不在其中,這年頭看醫生不但昂貴而且沒什麼用,因為藥材斷貨很久了,再者其實大部分病人和殘疾人,在這個嚴酷的世道都會被自然淘汰,而很多人這不舒服那不舒服,純粹是慢營養不良,伙食標準提起來以后,他們的都好多了。
第三個改變,那就是大家都聰明了一些,生活也因此富起來,經過持續半年不斷的掃盲,臨城縣的百姓聰明的已經認識了上千個簡化字,最笨的至也把拼音囫圇認了個全,這樣他們就能通過拼讀看懂黃榜上每天張的新公告,這些公告周圍永遠都有人,因為容不但富,而且和百姓們的生活息息相關,上頭有招工的消息,有今日的貨供應以及價錢,大概的數量,還有三縣的新聞,以及一些因為表現突出而被表彰的名錄,其中大家很關心的還有識字班的分數,各村每次考試都會張前十名的分數在上頭,村民們多也會暗中比較。
自然也不是沒有負面消息,這個冬天有很多人被送到彬山去挖礦了,原因不一而足,有些是脅迫村民在考試中作弊,有些是暗中勒索識字班下發的加餐,并且威脅老師回城不許告狀,還有一些地流氓、村霸田霸尋釁鬧事,這些事從前也不見,膽怯的村民很進城告狀,一來費事,二來很難保證結果,太多的不確定讓大部分農民都選擇忍氣吞聲,或者干脆逢迎這些二流子,犧牲部分利益換取平安。
但現在況不同了,一來,大家都識了字,膽子也就因此變大了,二來冬日里大家都要進城做活,三來買活軍事是很公道的,下手也狠。葛娣他們在的豪村,先走了一個族長,之后有個地,大家都把加餐給他,還要收谷子做保護費,他的親叔叔本是縣里的捕快,也是個架勢人,往日只忌憚族長,族長被送到彬山去之后,他得意起來了,聽聞親叔叔在縣里也做得不錯,便變本加厲,豪村先后五起村民來縣里做活時向買活軍告狀,買活軍又問了去豪村教書的于大郎,得知確有此事,二話不說,把人當即捉住,全家人一起連夜送往彬山,‘苦役五年’!
他親叔叔呢?‘因查實并無包庇,也未知,但兩家沒有分家,中級班結業考試預扣十分’。
結業考試扣了十分可能就不及格,就要重修,如果重修期間有足夠多的人考過了高級班,捕快的位置便沒有了,丟失掉了,就要另尋活路,這是很大的損失。縣里很多大族都趕興起分家,這些人一向是最敏銳的,即使是改朝換代,他們也能遠遠早于平民適應新的規則,并發現其中的。
這世上不會有人永遠有優勢,但一定會有人有優勢,就是在臨城縣,那些原本就過得好的人,現在也依舊能過得好,他們的生活提升比平民要更大。第一,他們的孩子營養更好,相應地也就更聰明,更容易接收新知識,更容易融新秩序,第二,他們自己的腦子足夠靈活,也有足夠的見識和膽魄,敢于下注,能夠辦事,很容易就會在新的秩序里冒出頭來。
這批人以原本的地主、小地主,以及商鋪東家、掌柜,縣衙里的書吏幫辦,還有那些耕讀傳家,祖上許多代以前出過進士的人家為主流,他們原本的生活中,吃飽飯是不難的,但并非每個人都能系統識字,到良好教育,因為知識在這個時代原本就是很昂貴的東西,一旦買活軍開始辦識字班,這些家族中原本沒機會獲得知識的員,生活頓時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原本就有基礎,識字要比農民的孩子快得多,而且很快就能會到識字的好,至家里都有一兩本書可以讀一讀,甚至老黃歷也可以拿來看一看,而且黃榜中有許多有意思的新聞可以彼此談論,他們的見聞也變得更廣,因為他們從初級識字班畢業以后,就要一邊上中級班,一邊去初級班里當老師,以老帶新,這樣來賺取籌子,男學生要長途跋涉,走水泥路到鄉下去,學生在城里以及近郊的鄉下,而且這些學生給第二批學員上課,學員往往是們的姐姐、嫂嫂和母親。
他們中有一些人家已經建起了水泥房,那麼不論如何總是比以前住的要舒服得多,還有一些人正在排隊等候工程隊(這也是城里熱鬧的原因,很多人家在改建水泥房),他們原本就住在城里,洗澡比農民方便得多,很多家庭都養了每日櫛沐的習慣,最差的也是兩三日一櫛沐,他們長高了,比往日清潔了,也知道了許多以往不知道的知識,謝雙瑤甚至有時還會親自來給他們講課,比如王太太此時就在聽一門讓人心驚跳的課,謝雙瑤在教們這些學員計算安全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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