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的說法都是月信期前后容易孕，這個說法是錯的。”這個十四歲的大姑娘大馬金刀地坐在講壇邊沿，悠然自得地吹著竹杯里的水汽，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現在我教你們計算真正的安全期，從月信開始，前七后八，這段時間相對不容易懷孕，除此以外的日期都是危險期。你們要學會記錄信期，因為從現在開始，你們有些人懷孕的可能會比以前高，而頻繁的懷孕生產是不利于你們來為我做活的，所以我希你們都要記錄信期，這一點當然我也會和男人那邊普及開來，總之，希你們按照一定的規律來安排行房，想要孩子時再在危險期尋歡作樂，除此外你們自然也知道很多方法可以折衷的。”

王太太簡直驚呆了！萬萬沒想到謝雙瑤第一次給們上課，就會發出如此驚人的言論。幾乎想要掩面從教室里逃出去，捧著跳的心藏到角落里，等所有人都忘記這番談話后再回到家中去，從此再也不來上課。這是作為一個淑自然該有的反應，說實話，對謝雙瑤本來是充滿崇敬的，畢竟不但有能治好肺癆的神藥，而且在算學領域又是一代天才大家，在教材中提出的很多概念讓王太太簡直如癡如醉，若非如此，也不會如此積極地爭取早日來上課——因為兒對藥反應很好，康復得很快，王太太也比較健康，家中又素來潔凈，買活軍認定不太可能傳染肺癆，才能這樣早就來上課。否則還要等兒完全康復，沒有‘傳染’再說。

但沒想到謝雙瑤第一次來給們上課，說的竟是這樣的虎狼之言！

要不是兒的命還在買活軍手上，丈夫也在謝雙瑤手下做事，王太太是要站起來逃走的，但現在實在沒有膽量逃，再者周圍又都是眷，是以忍住了巨大的恥，還是牢牢坐在當地，只是眼神閃爍，不敢和任何人對視，在這里沒有朋友，也就無法加四周悉悉索索的低語里，只能煎熬地注視著眼前的青石板。——這里甚至還是文廟！

“我知道你們很驚訝，甚至也覺得很恥，因為這些事是不應該公開談論的。”謝雙瑤依舊拿著的喇叭在講，“不過這個也不是只有你們會聽到，將來所有人都要知道這個知識，并且嚴格地執行避孕，我把第一課選在這里只是因為它對你們最有好，而且你們應該要盡快了解。因為你們中很多人原本月信應該并不是很準，是不是？”

人群中一片寂靜，太太們彼此換著眼，不管彼此是否相識，似乎這樣眉弄眼可以掩藏自己帶著一難堪的興趣，謝雙瑤繼續講，“月信不準有很多原因，但最大的原因是吃得不夠好，你們中有些人家里不太富裕，所以你們平時吃的是沒有這半年這麼多的，是不是？”

因為這關系到買活軍治下民眾是否和樂，是個較敏的問題，人群中便有人低低地回，‘是’。

“吃得不夠多，菜也吃得不夠多，平日里多數吃糧，的元氣就會不好，元氣不足，就營養不良。營養不良的婦，月信是不準的，而且也不容易懷孕，但是這半年來，你們吃得好了，臉上也多了紅暈了，月信也就漸漸地準了，是不是？”

“是。”回應的人開始多起來了。

謝雙瑤耐心地繼續解釋，王太太突然驚愕地發現這個大王的脾氣其實很好。“那麼你們如果學不會避孕的正確知識，接下來很可能就會不斷的生孩子。婆媳一起坐月子是很常見的事，就像是我父母，我母親十四歲就懷孕，生到二十四歲已經生了八胎——這是好事嗎？”

不等他們回答就繼續說，“這不是好事，因為你們都有些年紀了，也都知道什麼做孩兒塔。我們生活的這片地方，山多地，產不是很富，生不舉是常態，生子不舉在農家也常有，很多農家只要有四個年的兒子就不再養活小孩了，孩子出生以后不是溺死在便盆里，就是四送養，或者拋棄在河中，或者送到孩兒塔，我可以告訴大家一個數據，臨城縣的孩兒塔直到上個月都還能發現新的嬰兒，有一些我們可以找到父母，買活軍就找去詢問，是現在的日子還過不下去嗎？是今年的稻谷還收得不好嗎？為什麼還要拋棄嬰兒呢？”

堂屋里安靜下來了，王太太逐漸已不再害，到一沉重的緒逐漸升起，諸暨——諸暨城里是不太有這樣的事的，至沒那麼頻繁，至在王太太的生活里不那麼多見，這種事也不太會有人談論，但知道鄉間是有的，只是這些事……就只是不去談的話，是不會有覺的，當謝雙瑤用這樣平淡的口吻談論時，仿佛突然間就有了極大的重量，重得讓人心頭酸起來。

“答案大約已經有人猜到了——啊，張太太，張太太你知道嗎，你說吧。”

屋里響起一道輕輕的聲音，怯生生的，“已有了年的兒子，養子則長子不悅。”

“不錯，因為兒子已經足夠多了，再養大一個，將來分家產的兒子就會多一個，而父母已經逐漸地老了，四十多歲了，一個人活到五十歲，就不怎麼能做農活，六十歲就已經快死了，他們能干活的歲數不多，很快要看年兒子的臉吃飯，所以再養一個對他們來說是不利的，當他們老的時候，這個孩子還太小，無法養活他們，所以沒有必要為了一個無用的孩子來怒有用的孩子。”

謝雙瑤仔細地解釋說，“所以每年都有很多很多孩子這樣死掉，做父母的難過不難過呢？大概是難過的，但你們的年紀也大了，你們也知道緒——是很富的事，每個人會有不同的緒，道德歸到底，也是一種緒上的滿足，但是當人變一個群的時候，真正能決定這些群最終主流選擇的，不是緒，只有利弊。”

謝雙瑤的話有很多是王太太聽不懂的，但約地覺得非常有道理，現在不再害了，恰恰相反，急切地想要聽下去。

“你們也是一樣，你們的家境、格、學識都不同，所以緒也就不同，我今天并不從緒來和你們解釋，我會從利弊來分析。首先，不斷生孩子，這并不是一件好事，你們中有一些人會被迫放棄一些孩子，這會讓你們難過，而且你們知道連續不斷的生產對人來說意味著什麼嗎？”

謝雙瑤自問自答，“那就是更多的難產，還有更多的婦科病。尤其對你來說——”

指了一下角落里坐的一個孩，“你纏足了。纏足，就意味著你走的路，你的力弱，而且你的盆骨發育是不良的，盆骨是這一塊。”

站起來在自己上比劃了一下，“盆骨不好，難產的幾率就高，如果你們認識一些有錢人家的纏足眷，就知道們很多都沒活過二十歲，而且非常多的人死于難產，但這不代表沒有纏足的人就不會難產，不會有后癥。一件事如果只做一次，做完了沒事也就沒事，但如果你做十次，只要十次里出一次事，那你就死了，明白我的意思嗎？”

“明白……”人們參差不齊地應著，大多數人都開腔了，們抬起頭認真地看著謝雙瑤。

謝雙瑤欣地笑了一下，像是覺得很疲倦，但沒有表現出來，而是繼續說，“那麼如果我們不生產，而是懷孕后服藥流產，或者飲用一些據說有效的湯藥來避孕，可以嗎？也不可以，第一，所有打胎藥和避孕藥，都是慢毒藥，都有砒霜，流產或者避孕只是其中的一種作用，服了以后沒保住孩子或者懷不上孩子，那是因為你中毒了，第二，這些藥都很貴，本地沒有多。所以你們唯一的辦法就是——”

“計算危險期。”張太太又一次接了話，的聲音比之前堅定了，迫切地著謝雙瑤，“不要做危險的事。”

“其實這也不能保證百分之百，但是至能回避掉很多。”謝雙瑤欣賞地對一笑，旋即又嘆了口氣，失落地說，“十年后你們中一定會有人因為難產死掉的，不過這能讓你們中的大多數活下來的概率增加，所以你們要仔細地記住接下來我告訴你們的話……”

不但說了危險期的計算，還說了草木灰、草紙的使用，月事帶的翻曬，還有很多讓人面紅耳赤的話題，比如怎麼折衷地彼此滿足，王太太仔細地聽著，甚至還在紙上草草記下一些筆記，和丈夫很好，已經生了五個孩子了，兩個因病去世，三個養活到現在，雖然還不排斥同床，但已不想再生。

“好，關于我們為什麼要避孕，如何避孕，這件事暫時講到這里。”謝雙瑤終于放下鐵皮喇叭，嘆了口氣，站起來了懶腰，隨意地往窗外看了一眼，有不凌的腳步響起，王太太驚覺隔壁班很多大膽的學生正聽墻呢！但謝雙瑤不在意，拍拍手說，“我們先來吃吃點心，接下來再講講我為什麼要這麼急迫地教你們這些。”

王太太是從諸暨過來的，家里也還算好，所以對加餐點心并沒有太狂熱，邊的太太們也過了食旺盛的年紀，但大家仍快速地吃著燒餅就茶——剛打的油燒餅，熱乎乎的，咬一口油香四溢，皮在齒間一層層斷裂開來，芝麻落舌尖，焦香味十足，配上茶水，不知不覺大家都吃了一整個。謝雙瑤拍拍手又喝了幾口水，這才又給們上課。

告訴王太太們一個令人極其震驚的消息——但王太太其實早已是有些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