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危職業二師姐》第19章 “筑基有什麼難的。”

虞兮枝曾經見過這樣的劍意。

那是靠在迷霧林的樹邊, 剛剛在記仇小本上寫下一連串的名字,再起迷茫山林后,一步踏錯時。

他曾將霧氣劈開。

今夜, 他又將月斬斷。

謝君知的劍意與他整個人的氣質都非常矛盾。

他喜白拔卻單薄, 黑發如瀑卻溫順,眉眼鋒利懨懨, 邊卻總有溫和的笑容,甚至時不時還會歪頭咳嗽,雖然咳嗽聲總是帶了點漫不經心, 但依然讓人覺得他似乎生來病弱。

然而所有這些諸如此類的畫面, 在他握住劍的時候,便會徹底碎裂。

他劍氣如游龍,如虹, 暢快淋漓卻又含某種肆。從他起劍時,劍勢便是盛極, 而這樣的盛,仿佛永遠都不會衰退!

明明是同一柄煙霄劍, 在手中就只是劍, 但在他手中, 煙霄卻像是他的一部分,他之所指,便是劍之所向。

妒津妖人的弱點在四肢,只有斬落四肢后,它的脖頸才會出脆弱的一面, 否則極難一劍鎖斬之。

謝君知的劍當然可以斬,但他并沒有直接沖著妒津的脖頸而去。

既然說了要讓虞兮枝看, 他便要看仔細。

于是他這一劍,自下而上,翩若流水驚鴻般,先斬落妒津妖人的雙,再起手翻腕劃過雙臂,最后干凈利落,一劍破之!

待到他這一劍收勢落地,妒津妖人才倏然停住了向前攻擊程岑的作。

岑向后翻滾,堪堪躲過妒津妖人凌空劈下的爪子,正待老頭提醒它下一步的攻勢,渾蓄力,狼狽不堪,卻聽老頭長嘆一聲:“好霸道的劍意。不必躲了,它已經死了。”

岑一愣。

死了……?

他念頭落下,那妒津妖人才頓住了所有作。

它的四肢與頭顱一起顯出了過分平的傷口,再四分五裂地碎了開來!

謝君知翻手扔去一張火符,于是業火熊熊燃起,妒津妖人的甚至還未滲地面,便被一路蜿蜒燒起的火焰吞噬殆盡,不出一會,就了一縷輕灰。

凡軀自然不會這麼快,但被附妖再死后,妖人便會為干枯如木制的存在,若不以火燒之,任憑自生自滅,那麼這妖軀便會重新化作妖氣融天地之間,變滋養妖的養料。

“看清楚了嗎?”燃燒的火與黯淡的輕煙中,謝君知慢慢走過來,他倒轉劍柄,遞過煙霄。

虞兮枝怔然接劍。

確實看得一清二楚,甚至沒舍得眨眼。

只是明明知道謝君知已經放慢了劍速,為一筆一劃,如教孩學字。

還是覺得那一劍太快,也太盛。

起劍太快,出劍也太快。

劍意太盛,殺意也太盛。

煙霄在手中微微發燙,這樣的一劍,足以讓任何劍到興

而謝君知似乎想要再要說什麼,卻倏然抬手掩,止不住般咳嗽了幾聲。

他許是消耗頗巨,本就冷白的在這樣的一劍后,看起來更加蒼白,他微微提氣,下咳嗽,這才重新直起腰來。

“殺妖的時候,就不要想著它是否還是人類了。”他語氣輕巧,語意卻森然,阿寇化的妒津妖人既然已死,他掌心合攏,便將此的結界收了,再轉過虞兮枝的肩,讓看向鎮中:“阿寇是這個鎮子的妖母,剩下的妖崽,就都給你了。”

隨著他的話語,結界從他所站立之鋪開,是將毫無修為的凡人與妖隔絕開來。

他一人開一城的結界,本應消耗巨大,但他的神態卻是輕松的,只是越來越多細碎的咳嗽之意涌上來,讓他忍不住抬手又

別無關,第一只尋妒而來,進棱北鎮的的妒津妖人,是為妖母。妖母會召集同伴一并前來,而因為妖母第一個找到了合適的寄宿之,所以剩余所有召而來的妖都會天然為它的妖崽。妖崽在吸食妖氣、人之氣的時候,會強制地分一部分給妖母,是以妖母永遠都是群居妖族之中最強大的一只。

――卻也不是謝君知一劍之敵。

朦朧夜中,鎮中蟄伏的妒津妖人終于因為阿寇的死而蘇醒,尖四起,不斷有妖人影于夜幕中凸顯,而在所有的妒津妖人都站直的瞬間,它們竟在一個剎那同時抬起頭,直直向著虞兮枝的方向遞出了視線!

虞兮枝悚然一驚。

這是的戰場。

謝君知說剩下的都歸,便是不會再出手幫

了劍,踏前一步,深吸了一口氣。

與現在這般場景相比,追擊鱉寶甚至連熱都算不上。

有猜到這份任務是謝君知故意為之,抓鱉寶時還在疑,這任務莫不是真的新手向,雖然有誤打誤撞扔出餅的巧合運氣在其中,但竟然如此簡單就讓得手,實在是有點奇怪。

現在看來,面前要面對的這一切,原來才是真正的考驗。

地面震,夜風吹拂,頭上的小樹枝微微

握劍的手也微微

妒津妖人開始向的方向步奔跑而來。

比起張,虞兮枝的心里更多的是某種難以言喻的興

亦或者說,的這種微微,就像是在面臨某件自己等待許久的儀式時,不自覺的期待和激

“這是你早就知道的嗎?”輕聲問道:“所以你才會帶我來這里,對嗎?”

謝君知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了一大把火符,理所應當道:“你在前面殺,我在后面燒,分工明確,作快的話,天亮前就可以殺完了。”

――竟是直接忽略了的問題。

可是此時不過才堪堪天黑不過半個時辰,聽到謝君知的話,虞兮枝還沒來得及拔劍,就險些先眼前一黑。

“不是,等等,真的要殺到天亮嗎?未免數量也太多了吧!”虞兮枝倒吸一口冷氣。

“多嗎?你再晚來幾天,恐怕我連這結界都不用開,必須直接屠城了。”謝君知顯然沒有什麼同理心,末了,還好心提醒道:“來了哦。”

說話間,距離最近的妒津妖人已到堪堪數米的近前。

虞兮枝微微閉眼,在腦中重新過了一遍謝君知方才的劍招。

煙霄起。

鵝黃衫的足尖輕點,已在半空,起手雖還尚且青,氣勢不足,但劍勢卻足夠充沛!

斬第一只妒津妖人時,還不能做到連貫的一劍,但不斷地在出劍與劍落中調整形,再不知疲倦般重新續滿劍勢。

不甚練,卻足夠心神凝聚。

既然要做,就要盡力做到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

無關其他,喜歡揮劍時暢快淋漓的覺,喜歡自己提劍便所向披靡的覺。

有朝一日,也想斬出謝君知那樣的一劍驚落九重天。

滿心滿眼只剩下了謝君知方才劍意圓滿的那一劍,于是手下的劍也越來越快,越來越鋒利,卻也越來越從容。

岑狼狽卻努力地爬起來,他想要將黃梨護在后,卻發現早已有結界將尚未步修行之人隔絕在外。

他怔然抬頭,無數頂黑影奔騰而來,大地震,夜深沉,然而劍不斷劃破夜,極快之時,竟然近似劍起白晝。

有業火如蓮華忽明忽暗。

年信步閑庭般跟在揮劍的后,他隨手扔著火符,將轟然墜地的妒津妖人燒灰燼。他時不時還會出聲說幾句什麼,看上去似乎對環伺四周的那些形容丑陋的妒津妖人毫無也毫無畏懼,他分明手中無劍,本人卻已經像是最鋒利的劍。

又或者,在這樣深沉夜,如火妖尸和震大地之中唯一的一抹白。

老頭在后方看得嘖嘖稱奇:“哦喲,說實話,這娃子的悟真高,簡直不亞于你。這麼多妒津,這得殺一整夜吧?剛才只是看了一遍那劍式,這會兒已經模仿出了七七八八。雖然老夫看不這丫頭的修為,但顯然沒看錯上的靈力。修士也是人,一般人誰能支撐這麼久?也就是上自帶這麼厚重的靈力,才能讓一殺一整夜。嘖,年輕真好。”

“這是什麼劍法?”程岑的眼瞳中全是劍,他無意識地握了拳頭,卻無法掩蓋眼中的憧憬。

“這便是昆吾劍了。”老頭長嘆唏噓:“雖然昆吾開山老祖在我的時代實在是后輩,但后生可畏,你可知昆吾山本是一,而如今連綿山巒,是那老祖當年生生用劍劈出來的?我的年代與昆吾畢竟還是有些隔閡,這劍法我不出名字,但這劍意,便是昆吾劍意。你仔細看,仔細記住,既然你已決意昆吾,學學這樣的劍意,倒也不錯。”

“那……怎麼才能有這麼厚重的靈力?”程岑啞聲問道。

“這個倒是簡單,找個大宗師吸一波,差不多吸干了,也就有了。”老頭語調輕松:“可惜這世間已無大宗師咯。”

說到這里,老頭的聲音卻又突然頓了頓。

他似是這才發現自己話語中有了多麼前后矛盾的事,卡了半晌才緩緩開口道:“……等等,世間既無大宗師,這丫頭上哪來的這麼多靈力?有這麼多靈力,看出劍,為何也不過朝聞道而已?……這是究竟是為何?!怪哉,怪哉!奇也,奇也――!”

“那剛才那一劍呢?又是何等境界?”程岑有些聽不懂老頭的絮叨,只徑直盯著前方的劍人影,再問。

“那一劍,也就是伏天下罷了,厲害,卻倒也不足為奇。這男娃看起來和你差不多年齡,老夫雖看不出他的修為,且盲猜他是結丹境好了,斬個尚未徹底的妒津妖人,縱使是妖母,結丹也綽綽有余了。怎麼說呢,確實驚才絕艷,但你有所不知,上古時代,像他這樣年紀輕輕就伏天下的人不要太多,老夫我見得太多了。收起來,還是這上的奇事更多。”老頭絮絮叨叨,瘋瘋癲癲:“想不通啊,真是想不通啊……”

岑眼底微亮,下一刻,卻不知想到了什麼,抿了抿,突然問道:“老頭,若是你先遇到他們,你還會選擇我嗎?”

老頭一愣:“他們?什麼他們?”

“你裝傻,就是他們。”程岑目霖霖:“你說天賦極高,說他彩絕艷,若是你先遇見他們……”

“放屁!人生的境遇哪有如果!”老頭暴喝一聲,將程岑從這樣的迷障中喊醒:“大道之上,可與人比,但不可執著于比較!永遠有人比你優秀,永遠有人崛起,如此瞻前顧后,怎麼爭大道先機!老夫選擇了你,便是與你的緣分,又與他人何干!不過是遇見這實在怪哉的小丫頭,總覺得這況我在哪里聽說過,一時之間想不起,多慨兩句罷了,你可千萬不要才踏引氣,就找了魔怔,走火魔。”

岑瞬間從剛才的想法中驚醒,這才知道自己過去太孤陋寡聞,此時初見如此天縱奇才,竟是著相了。

這邊程岑怔然無語,老頭殘魂窮思竭想。

另一邊,虞兮枝卻苦不堪言。

的劍勢越來越流暢,顯然已經到了謝君知方才那一劍的門檻,然而每每正要自滿得意之時,謝君知的聲音總能準確無誤地出現。

“偏了一分。”

“慢了一瞬。”

“你在殺妖,不是剁骨頭。”

“切口不夠平,劍意再平順一些。”

“當你手中有劍的時候,心里便不要胡思想,每一劍都要用盡全力。為劍修,在戰場上,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機會再出下一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

沒有人這麼指點過

過去憊懶,縱使是虞寺,也因是阿兄,見劍便高興至極,又哪會說什麼重話。

的師尊乃是昆吾宗主,天下仙首,本就當是買一送一,失幾次后,幾乎都快忘了自己還有這樣一個親傳徒弟。

太清峰教習雖多,喜歡夏亦瑤而天然莫名與對立的卻有大半,抓住了一個徐教習的把柄,卻還有陳教習李教習劉教習。更何況,所謂教習,最高也不過結丹,道心并不多麼圓滿,很難在修仙一途大道爭鋒,所以才來做教習,一份教習的福利。

――若非如此,誰不想當長老清福,被供奉呢?何苦來消耗心神來與才朝聞道的弟子們打道呢?

只有這位謝姓祖宗在后,語調冷冷,單刀直,平鋪直敘。

不知他這樣對,究竟是出于什麼目的,又為何如此,興許是來自于沾染了他的,被他牽連后的某種歉意,也或許只是在后山待久了,實在無聊,順手為之。

但至此時此刻,愿做他手中暢快淋漓的那柄劍。

虞兮枝已經數不清自己到底殺了多妒津妖人,的眼前只剩下了自己的劍,耳中只有劍氣、妒津妖人倒地的聲音、火氣、與謝君知的指點。

到了后來,東方有微亮,一劍斬落,再抬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從城西到了城東盡頭。

的背后一路灰塵,面前卻一片坦途。

劍氣不散,最后一聲倒地與火苗同燃,而謝君知……已經很久都沒有說話了。

風塵仆仆轉頭。

恰逢最后一只妒津妖人燃燒灰,火堪堪湮滅,清晨的第一縷照在上,謝君知撐了一夜的結界悄然散去,年冷白英俊的臉在晨中展

這樣的一夜過后,棱北鎮的水蒙灰,樹影模糊,路面有磚塊破碎,屋檐傾圮,無數人因心中生妒而死去,卻有更多的人毫發無損地活了下來。

風起,的額發與謝君知的發梢一起被吹的臉與他的面頰一起沾了火起后的淺灰。

他沖微微一笑。

“你一夜連破了兩境,從煉氣后期再圓滿,現在已是筑基前期。”謝君知看著,笑容溫和,話語漫不經心,卻好似一切都早已竹在。而這樣的語氣,便顯得他格外目空四海,卻也有資格這樣顧盼自雄:“你看,筑基也沒什麼難的,大宗師也是如此。”

“你做得很好,恭喜筑基。”

……

“讓我看看是誰在這里大放厥詞?!”一道厲喝于學宮之中響起,著昆吾道服的年拍案而起,向側怒目而視:“筑基也沒什麼難的?宣平,你可真是好大的口氣,那你倒是筑一個給我看看啊?”

整間學舍氣氛凝重。

西雅樓的人已經在昆吾山宗住了一周有余,用昆吾山宗弟子的話來形容,這群人簡直像是蝗蟲過境,他們不知道西雅樓到底要做什麼,但看起來,西雅樓的人似乎像是想要踏足昆吾山宗的每一座山頭,甚至還在千崖峰下轉了兩圈。

要不是劍冢的劍意毫無保留地直接刺傷了試圖邁步的宣凡,直接嚇退了所有弟子,恐怕小師叔的那份清凈都要被打擾了。

越是這麼想,昆吾山宗的弟子就越是憤怒。

小師叔辛辛苦苦一人守一峰,以那滿山劍氣,而他們,竟然連同輩的別門派弟子都攔不住!

真是……憋屈至極!

昆吾山宗以劍證道,在這淵沉大陸,又何時過這等委屈!

高修德已經數不清自己有多次想要與這些西雅樓的弟子擲劍決斗了,只是每每這樣之時,他總記得掌門真人要他們與西雅樓弟子和善相與的話語。

畢竟小師妹……還要仰仗那位談樓主。

若是仗著這里是自己的地盤,欺負了西雅樓的弟子,萬一、萬一氣走了談樓主,不給小師妹治病又該如何是好?

“你讓我筑基我就筑基,那我多沒面子。”宣平卻不吃高修德這一套,坐在團上晃啊晃,笑容更是看起來可惡又刺眼:“高兄,有本事你先來啊,兄弟在此,承讓,承讓。”

高修德深呼吸。

再深呼吸。

刺耳的笑聲不斷在學舍里響起,宣平似是覺得這樣還不夠,又或者逗他很有意思:“高兄,咱們也認識一周多了,上過同一堂課,走過同一段路,還看過同一本書。不得不說啊,你們昆吾山宗確實人杰地靈,瞧瞧,我卡了大半年的境界,來了昆吾山宗,這就一躍到煉氣后期了,要是你們小師妹再多病幾天,說不定我還能一波沖到大圓滿再筑基,也去上二層看看?”

西雅樓眾人笑聲起,好不肆意快活。

昆吾山宗弟子面鐵青。

宣凡被劍氣傷及肺腑,乍聽嚴重,可西雅樓以丹藥著稱于天下,小師妹有傷尚且要拜托他們,區區肺腑之傷,又怎可能影響到西雅樓二樓主的親傳弟子。

劍冢劍氣縱橫凌厲,修為不夠者正面迎之,自然遍鱗傷。

但若之而不死,這樣的劍氣卻是淬練意最絕佳的存在。

否則,為何每日昆吾山宗的門和親傳弟子都一定必須從迷霧林走一遭呢?

是以宣凡與宣平二人雖擅闖劍冢不反被傷,然而這傷卻非禍,而是天大的福氣。

原本只是煉氣中期的二人,竟然雙雙于客舍之中破境,一夜之間,昆吾山宗霞云聚了再散,停了又起,天亮時,這對雙胞胎兄弟已是煉氣后期。

西雅樓眾人自是大喜過,談樓主更是親自護法,并掏出了兩顆千萬人垂涎的太微丹,分別賞賜了下去。

太微丹煉丹本極高,其中要用到幾味如今已經不存于世的稀有材料,開爐時失敗率也高于其他丹藥,在十大有價無市丹藥排行榜上,足以排到前幾位,有起死回生,白骨生之效,幾乎等于多了一條命。

這要是在西雅樓,他們怎麼賞賜怎麼破境,但偏偏所有這一切,都是在昆吾山宗眼皮子底下發生的。

昆吾弟子眼紅得牙,然而令在,若是他們強闖劍冢,下場可是要去戒律堂的,又怎會像對待西雅樓這些人一樣,輕輕拿起,輕輕放下呢?

不知不覺中,大家對于小師妹病的關注和垂憐程度,被這份對西雅樓弟子的不服與忍悄然沖淡。

緒惶惶的,還有夏亦瑤。

實在是沒想到,當時溫文爾雅隨和親切笑意盎然地對說著“這病確實不簡單,看來是要慢慢調,小姑娘可要多吃點苦了”的人,竟然如此真實。

吃點苦,原來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吃點苦。

那些丹藥丸子,是真的……很苦。

夏亦瑤來了昆吾山宗后,也不是沒有調養過。最弱之時,師母懷薇真人還找了凡間的著名郎中來喂過幾幅中藥,后來,那些奇珍異草也沒一個好吃的,之后兩顆糖漬梅子也就下去了。

直到嘗過談樓主的藥。

再濃郁的糖漬梅子的甜,也蓋不住談樓主丹藥的那份勁兒。

夏亦瑤覺得自己嘗到了這輩子的苦。

從來不知道一個人居然還能被苦到嚎啕大哭。

……然而偏偏師母似是見慣了這樣,還不太好意思地和別人說什麼“這孩子氣,每次吃藥都得我哄著”。

夏亦瑤抹著眼淚:“師母,這藥是真的太苦了,真的……”

“好了好了,良藥苦口。”懷薇真人慈的頭:“談樓主,讓你看笑話了。”

夏亦瑤:……

不是,真的不是,師母有本事你嘗一口,一口就知道了啊!

這藥不是人能吃的啊!

要不是對方是談樓主,簡直要懷疑,這人是專門來整的了!

而且,的問題是因本命劍而來的,吃藥……本就沒用的!

可這個談樓主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然真的讓的狀況看起來減輕了些,懷薇真人自然大悅,說什麼也要盯著喝藥,倒掉的機會都沒有。

夏亦瑤淚眼婆娑,言又止卻又無人訴說,只能悄悄恨恨挖一眼端坐在窗邊,依然好脾氣只笑不語的談樓主。

卻不知談樓主表面掛著隨和的微笑,其實暗地里,也很心煩。

七八糟的珍稀藥材也用了,昆吾山宗的人也賺夠了,足夠他以此為條件,拐一個宗門弟子去西雅樓了。

結果一周多了,這群沒用弟子竟然還沒找到人。

真是豈有此理。

昆吾外門八千,門親傳林林總總也沒有上萬人,那日面館,也摘了帷幕,一張臉得清清楚楚,修仙之人記憶力本就理應不錯,更何況,那的長相,分明絕對是讓人過目不忘的那一種。

怎麼會……就是找不到呢?

談樓主煩的事,還不僅于此。

他在昆吾山宗不知不覺留的時間有些太久了。

他到底是淵沉大陸排名第一的丹修,一舉一,一行一宿都牽著無數人的心。他答應來昆吾山宗,老家伙們都能猜到,他這是想讓昆吾山宗欠他一個人

但也僅此而已。

誰又能想到,他會待這麼久呢?

待這麼久,難道是因為他真的在嘔心瀝地為懷筠的小徒弟治病?什麼病能讓他都這麼束手無策,治了這麼久都沒什麼用?難道還要他消耗修為不

如果是這樣,那麼這位談樓主,究竟想讓昆吾山宗欠他多大一個人?又為什麼要這麼大的一個人呢?

如果不是這樣,談樓主又為什麼要在昆吾山宗不走呢?

是被挽留,是他自愿,亦或者……還有別的可能

比如,被扣押?又或者,談樓主自己想要做什麼?

短短一周的停留,整個淵沉大陸五派三道的老祖宗們全都已經將目投擲了過來,無數人推算著談樓主此舉的用意所在,無數探子在罹云郡來回,甚至白雨齋的那位紅老道似是意識到了什麼,已經在來昆吾山宗的路上了。

談樓主下意識覺得那個紅老道,是來和他搶徒弟的。

畢竟如今,五派三道里,也就只有他和紅老道還遲遲收不到合意的親傳弟子,論猜他的心思,紅老道敢說第一,便無人敢說第二。

談樓主深吸一口氣,心緒不寧之時,到底還是有幾分自信。

那小分明就是在他面前了丸子,無論有意無意,總之緣分一事,妙不可言,凡事也該有個先來后到之順序,難不他還能被那紅老道搶了徒弟不

丸子得好的人,都是手藝人。

他們手藝人,才懶得握筆畫符,嘖。

既然找不到,他便再試試去一家面館一次。

念及至此,談樓主慢慢站起來,他沖著懷薇真人歉意一笑:“又饞了,還想去吃碗面。”

……

“結界是劍道,也是符道。世上有劍意,也有符意,萬歸一,”謝君知不不慢道,他左右看看,似是想要從樹上隨手折一只小樹枝,還沒抬手,虞兮枝用來盤發的小樹枝已經按捺不住地自己跳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手上。

“哎呀!”虞兮枝長發傾瀉下來,抬手去抓,卻沒來得及,只得任憑小樹枝雀躍飛走,嘆了口氣,從芥子袋里翻了翻,沒翻到簪子,只翻到了一雙筷子。

虞兮枝:……

也、也不是不可以。

慢慢出一筷子,將長發重新挽起,再以木筷固定。

“你還真是不挑的。”謝君知握住小樹枝,看了頭上的筷子一眼。

“都是木頭,難道還要分高低貴賤嗎?”虞兮枝滿不在乎道:“我用沉香木的時候,別人也未能高看我一眼,這個世界,終究還是誰的劍最快,誰的拳頭最大,誰就最厲害。”

那日屠盡棱北鎮的妒津妖人后,總要理一些之后的事,虞兮枝這才知道,原來昆吾山宗的名頭這麼好用。

棱北鎮的那位鎮長前一天夜里就已經意識到了什麼,第二天真正見到風塵仆仆的小真人,又驚又怕的樣子終于緩解了許多,再聽虞兮枝一說昨日青空,鎮長差點表演一個當場眩暈。

之后的收尾賑災與修補工作都是由黃梨持的,這位黃姓的外門弟子年齡雖輕,但做起這些事來駕輕就,格外可靠。阿寇的事似是對他極深,原本活潑外向話多的黃梨似是想用這些災后重建的忙碌事淹沒自己,這樣就不必去想阿寇。

比起才來到棱北鎮的虞兮枝和謝君知,黃梨到底已經在棱北鎮生活了許久,除了阿寇之外,還有許多了妒津妖人的,都是他的面孔。

在一切塵埃落定,虞兮枝和謝君知準備帶著程岑回昆吾的時候,黃梨深呼吸了許多次后,終于說出了那句他早就想說出口的話:“我……我也想修仙。我也想要回昆吾山宗,我想引氣,我想在下次遇見妖的時候……能夠早點發現。”

如果能夠早點發現,或許,他就能發覺阿寇的不對勁。

又或許,他就能早點救下更多人。

虞兮枝答應了。

一行四人并未直接回昆吾山宗,離開了棱北鎮后,黃梨明顯從被棱北鎮的死亡籠罩的影中走出來了不,整個人恢復了許多往日的活潑,找話題的能力極強,讓虞兮枝了許多面對程岑的尷尬。

所以虞兮枝決定獎勵黃梨一碗面,畢竟外門弟子不比為親傳的,縱使其他人看不慣燒火做飯,但仗著虞寺阿妹和懷筠掌門親傳的名號,在這些方面縱一些,也無人敢當面指責。

可黃梨回了外門,再想吃面,就極難了。

謝君知一路隨手揮舞著小樹枝,和隨意比劃了幾個符意,再將小樹枝遞回手中,虞兮枝回憶片刻,也重新比劃出來。

約噼啪的破空之聲隨著兩人一路走,一路綻開。

黃梨和程岑走在靠后的位置,也想看過來,然而才投來視線,便覺得眼眶酸,竟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一家面館就在眼前。

虞兮枝收了樹枝,隨意向頭上一毫不介意自己頭上的筷子旁邊多了樹枝后,看起來有多好笑,還有空回頭說了一句:“這家老板是接過我的指點的,獨家制牛丸子,絕對好吃。對了,我還喊了我阿兄來,我阿兄就是……”

“喲,這不是虞寺虞大師兄嗎?大師兄還不辟谷嗎?怎麼也跑來吃面啊?”一道聲音從面館里混著香氣一起飄了出來。

“這題我會,你們還記得暮永峰當初有個飄著餡餅香氣的寢舍嗎?聽說虞大師兄還沒辟谷的阿妹出了趟任務,終于要回來了,所以大師兄是特地來這里等的吧?”另一道笑聲隨之響起:“大師兄啊,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來,多吃兩個丸子,這家的牛丸子是確實好吃。”

“說起來,我們還沒見過太清峰的這位二師姐呢,巧了,今日正好得以一見,也讓我們開開眼。”

虞兮枝微微皺眉,覺得這幾聲莫名有點耳,卻有點想不起從哪里聽過。

這一路而來,程岑與黃梨自然已經知道了虞兮枝的份,這會兒乍一聽到這面館中對毫不掩飾的貶低和嘲笑,都微變了臉,悄悄看向虞兮枝。

卻見眉梢都沒抖一下,似是對這樣的惡意早已免疫,又或者那一聲聲的嘲笑從未心。

開門簾,一步踏,笑意盎然神態自若迎上所有人的目,聲音清脆:“阿兄,我回來了!”

而就在開口的同一時間,一家面館角落不起眼的位置,有黑男子揭開了頭上的帷幕,收斂了多時的氣息慢慢散開,他看向面前大放厥詞的西雅樓弟子們,臉極為難看:“飄著餅香氣的寢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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