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瓷沒有去還車,從孫莊大隊離開后，就騎車回了學校。

下午在學校勞半天，傍晚放學,和李秋玲、葉安國一起回家。

葉安國看到蘇瓷自行車沒還，上車后便問了一句：“今天沒去城里？”

蘇瓷坐在自行車人前杠上，平淡回了句：“去了孫莊。”

葉安國聽到這話，立馬住剎車落下腳。

他往蘇瓷的側臉看過去,“你見到蘇英了？”

蘇瓷點點頭。

片刻轉頭看他一眼,“回家再說吧。”

車后座上還坐著李秋玲。

葉安國沒再多說什麼,踩上踏板載兩個小丫頭回家。

到家的時候,家里的人全都在。

因為葉蘇英的事,蘇華榮最近狀態極差,所以何月香都在老屋這邊幫忙照顧家里。

葉安國騎車進院子里停下車,蘇瓷從車上下來。

何月香從灶房里出頭來，看一眼蘇瓷和葉安國說：“回來了,準備吃飯吧。”

蘇華榮也在灶房里,出聲問了句：“車怎麼又騎回來了。”

葉安國把自行車往邊上放起來，直接道：“蘇瓷去孫莊,見過蘇英了。”

聽到這話，蘇華榮立馬從灶房里鉆了出來。

臉急切得很，看著蘇瓷問：“你大姐怎麼說？還是不肯回來？”

其他人也十分關心，都盯著蘇瓷。

蘇瓷卻沒有說話，背著書包去屋里坐下。

葉蘇梅倒了兩碗白開水,讓和葉安國喝點暖子。

葉老二、蘇華榮、葉安軍,還有何月香以及幾個小的，都在堂屋各找位置，站的站,坐的坐。

蘇瓷喝兩口白開水，暖了子暖了手，看向蘇華榮說：“確定是不回來了。”

聽到這話，覺得失又覺得不意外，蘇華榮了眼角，只問：“跟你說什麼沒有？”

蘇瓷不想費腦子麻煩了，這事真他媽的糾結。

長這麼大，從未遇到過如此糾結之事，讓不知道該怪誰說誰。

所以不帶緒，直接看著蘇華榮道：“怕你和爸拿去給二哥換親。”

聽到這話，葉安軍第一個有反應，很是不著頭腦地問了句：“給我換親？換什麼親？”

蘇華榮和葉老二能聽懂，兩人瞬間恍然。

蘇華榮急忙開口道：“楊婆子確實來提過這個事，可我當場就拒絕了啊。我也跟你爸說好了，蘇英小時候的委屈多一點，我們不能在這事上虧待。”

蘇瓷看一眼葉老二，簡單轉述：“不信，說生在舊社會，爸早就把賣了。覺得爸就是要賣給二哥找媳婦，整晚整晚睡不著覺，做噩夢說爸把綁去賣。”

葉老二瞬間就火了，猛拍一下桌子，“放娘的屁！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賣？！”

葉安軍也在旁邊蹙起了眉，半天無語說：“小蘇英腦子是不是有什麼病？”

蘇瓷低下眉，輕輕吸一口氣，一口氣把所有的話全部說了，“說太煎熬太痛苦了，在這個家一天都呆不下去。小時候爸總是打，大哥念書，二哥喜歡玩，很小就干活，要帶弟弟妹妹，還要挨打。爸打也沒人護，媽就在邊上哭哭哭，也恨……”

說到這卡住了，蘇瓷沒說出來。

但聽話的人都聽出來了，蘇華榮微睜大眼睛看蘇瓷，問：“恨我？”

蘇瓷沒出聲回答，算是默認。

蘇華榮吸一下鼻子，抬手抹一下眼淚，用陳述的語氣重復一遍，“恨我。”

葉安國是很有脾氣的，現在看著蘇瓷，眼眶慢慢紅起來，出聲說：“所以什麼都不說，直接就離家跑了？所以做出這樣的事，這輩子就能過好，就能解了？！”

葉安軍在旁邊重聲接話，“這個腦子，這輩子怕是過不好了！覺得在家罪了，跑到人家就幸福了？腦子被驢踢了，做這種下作的事，還覺得自己能過上好日子！”

蘇瓷看一眼葉安軍，“二哥，別這樣說大姐了。”

葉安軍脾氣越來越大，“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我還不能說了？你要不要聽聽外面的人現在都是怎麼說咱家的，要不要去聽聽？？我說的這還能算是難聽話？”

說完緩口氣，又道：“小蘇英就是這樣，有能耐，不管做什麼事，別人不能罵不能打，不然就是對毒！恨唄，想恨就恨，不想想自己做什麼孬種事？”

說起來收不住，“腦子里是有蛆，肯定是有蛆，不然做不出來這樣的事！聽到換親就跑了？恨爸，那問過媽沒有？好的，也恨媽，那問過我和大哥沒有？憑什麼覺得我葉安軍，需要拿去換親才能娶到媳婦？憑什麼這麼瞧不起我？就算我和爸在心里都是孬種，大哥呢？大哥是讀書人，大哥會讓咱家拿去換親嗎？？”

蘇瓷沒有被葉安軍的緒影響，低著眉出聲道：“換親只是個導-火-索吧，就是覺得呆在這里家里太煎熬太折磨了，沒有人喜歡，沒有人護著，都討厭。”

蘇華榮忍不住了，抹一下眼睛出聲：“我討厭！我討厭我一把屎一把尿把拉扯大！除了記著挨打的時候我沒護著，還能記得什麼？起麻疹的時候，背幾十里路出去找大夫，生病的時候看難不想吃飯，一口一口地給喂糖水，家里哪有糖啊，都是求爹爹告借的……”

說著說著又開始哭。

緩一下說：“哪個孩子長大不是三災五難的？哪個是好帶的？知道別人為了多夜合不了眼，多頓吃不上飯，省也要把吃的省給！什麼都不知道，我在眼里，就是個在挨打的時候沒護著的惡毒媽是嗎？連后媽也不如的惡毒媽是不是？！”

蘇華榮覺得自己也開始恨了，聲音低下去，“小蘇英沒有心，真的沒有心。”

葉安軍在旁邊暴躁附和：“有心干不出這事！”

葉安國也不平靜了，出聲跟一句：“確實沒有心。”

他低眉忍忍緒，然后盡量平靜開口：“也沒有腦子，只記得小時候那點事，把那些事當仇恨，其他的什麼都看不到。看不到爸媽的辛苦，也看不到任何人對的關心。小時候誰沒挨過打，咱家除了蘇瓷你和安家，誰沒挨過爸的燒火？有一回安軍被打得腫了瘸了一個星期，是不是也要學這樣？我們在被打的時候，媽都沒有護，我們是不是現在都要把媽往死里？不如直接一人一刀把媽捅死算了，這樣更干脆！”

葉安軍更氣，“為什麼挨打，自己心里沒數嗎？誰家小孩犯錯不挨打？等長大知道好歹了，爸有沒有再打過？哦，沒有知道好歹，越大越不知道好歹，爸打也沒把打好！只知道挨打最多，怎麼不想想，為什麼？爸是不喜歡，可的脾氣，平時的做事風格，誰敢喜歡？就像現在，聽風就是雨，直接給家里炸雷，還犟到死！”

“我再來說說，為什麼我們每個人挨打的時候都沒人護，首先都是犯了錯才挨打的，其次我媽護不住，我們也不敢護，因為不占理，會一起挨打。你就問問，蘇梅蘇紅蘇芳都比小，在蘇梅蘇紅和蘇芳挨打的時候，怎麼不站出來護？！為什麼不站出來？！蘇梅蘇紅和蘇芳，是不是也應該恨？是不是也應該學，都找個男人跑了算了？！是不是？！”

葉安軍說了，到桌邊坐下來喝口水。

喝完了沉默想一會，又說：“還有什麼怨恨？怨恨活干多了？怨恨我和大哥小時候支使做過事導致挨打？小時候我和大哥打架，我把大哥頭都砸破了，我們現在是不是也要互相拼刀子？是不是啊？一家人是這樣記仇的嗎？”

其他人沉默，葉安國低眉接話，“一個孩子，才干了多活。都不知道咱爸在工地上都是怎麼苦過來的，連媽有多辛苦也不知道了。安軍小時候再是喜歡玩，他也是上工的，長到這麼大，給家里掙的口糧，也比多太多了，干的都是輕快雜活。”

“我念書的時候，哪個星期天回來不是往死里干活？畢業以后我更是扎在地里了，六七年，我說過一句辛苦沒有？就因為覺得我是老大，還念了書，我不能說辛苦。”

“爸對是不大好，小時候打過，甚至因為脾氣太犟，氣到失去理智的時候失過手，可是對真差嗎？家里這麼多孩子，爸一個都沒拉去上工，蘇英長到二十歲，一天工沒上過。你們覺得為什麼，爸不讓你們去上工，你們自己想想是為什麼？”

“爸不善言辭，就要被你們這樣曲解怨恨嗎？他是打孩子，可也只是他教小孩的手段，他沒文化他沒見識，他就只會這點手段。可你們因為這點事曲解他怨恨他，甚至連帶怨恨媽，你們覺得合適不合適？”

葉安國最后一直說你們你們，其實是說給蘇梅、蘇紅和蘇芳聽的。

在這次的事件中，這三個丫頭，很明顯是幫葉蘇英的。

說到最后，不止蘇華榮在抹眼淚，葉老二眼眶也全了。

他重重吸一下鼻子，眼淚就掉下來了，然后立馬抬手給抹了去。

大家心里都有訴不完的苦，只是平時誰訴呢。

別人不說話，葉安軍又接著說：“怪我們對都不好，我們兄弟姐妹不都是這樣相的嗎？想爸媽和我和大哥，怎麼對好？天天把心肝寶貝乖乖掛上，那就是對好？”

“真不關心，在知道跑了的時候，反正咱家臉已經都丟了，就讓在外面自生自滅算了，為什麼著急忙慌都要出去找？天這麼冷，我騎車找了整整半個月，走一個地方就問一個地方……”

葉安軍說著開始哽咽抹眼淚，“我就問，你們這里來沒來一個小姑娘，二十歲模樣，葉蘇英，談的對象……”忍不住埋頭哭，“的對象向前……”

他狠抹一把眼淚，紅著眼看蘇瓷，“要不我去找，把子了給看看我的屁，看看半個月我的屁磨得掉了幾層皮好不好？”

“看到爸媽和大哥的臉嘛，能不能看出來媽眼睛哭腫了，能不能看出來他們半個月幾乎沒合眼，能不能看出來啊？我們這個樣子，是因為丟了我們的臉，還是因為我們擔心？！找回來是為什麼，還不是怕不明不白地跟了人家，以后讓人看不起，一輩子過不好！”

說到最后，葉安軍站起來狠踹了一下小板凳，“只知道自己苦，別的什麼都看不到，想作，往死里作就是了！以后過得好是命好，過不好是該的！從此以后，的事我不會再管！”

作者有話要說：傍晚六點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