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皇后娘娘病了。

據說昨晚從宴上回去就發了熱, 本以為吃些太醫配的退熱散就能好，誰知第二天還是請了太醫。

知道這一消息后，讓昨晚就‘過夜’之事還爭論了兩句的太子和福兒, 不汗愧。用罷早飯, 就匆匆來了皇后的大帳。

兩人到時, 太醫還沒走。

為了不打擾太醫診治，兩人便去了大帳的一個小間里靜候, 殊不知形并不如兩人所想那樣。

皇后是真病了, 但太醫卻不是派人請來的，而是一大早元帝派來的，打著關心的幌子，卻格外讓迎春和晴畫二人覺得辱。

們都覺得辱了, 更何況是皇后娘娘。

晴畫去送太醫了, 迎春眼含淚水地看著榻上面蒼白的皇后。

“娘娘……”

“行了，哭什麼，他素來就是如此, 他這是以為本宮故意耍他, 或是本宮在玩什麼手段, 故意讓太醫來看看本宮是真病還是假病。”皇后眉眼淡淡的，聲音虛弱, “不用理他，若本宮因這點事生氣，恐怕早就氣死了。”

迎春了眼淚，道：“對了，殿下來探您了。”

“讓他回去, 本宮又不是什麼大病, 也免得過了病氣給他。”

“是。”

沒想到來了一趟卻沒見到娘娘, 不過福兒見太子神正常，顯然這種事也不是一次兩次，看來娘娘并不愿讓太子看見自己病弱的樣子。

衛傅叮囑了迎春一番，就帶著福兒走了。

下午，聽說宣王來了，太子被元帝了去。

福兒沒事做，想著有些日子沒見著師傅了，便打算去找師傅。

這趟尚食局也跟來了營地，就是不知師傅有沒有跟來，自打來到這營地后，福兒已經有一陣子沒吃過師傅做的菜了。

也是來了后，大多吃的草原上的食，多為類和各種制品。福兒第一次吃這種食，滿新奇的，連吃多日都不膩。

而且也不想讓師傅辛苦，便特意讓錢安去說過這陣子不用給做菜。

其實福兒本心是想自己弄個小廚房，想吃什麼自己做，之前是份不夠，弄不了小廚房，這趟從行宮回去，若開口求一求太子，想必弄個小廚房應該不難。

一路找到尚食局所在的位置，只看到許多帳篷陳列其中，外面用一人多高的木欄桿圍了起來，門前還有侍衛把守。

福兒進不去，只能說找小豆子。

不多時，小豆子匆匆趕了出來。

“福兒姐姐。”

“怎麼這樣了？”

兩人去一旁說話，小豆子道：“姐姐也知道尚食局這兒是做吃的，來了這麼多蒙古人，營地里人員混雜，咱們跟過來后，這地方就被人看守得很嚴格，不是里面的人，一概不能進去。”

福兒倒也能理解這種做法。

畢竟陛下和這麼多娘娘皇子公主都在，誰要在吃食里做點手腳，不說一網打盡，也能打掉一半，由不得不上心。

“師傅呢？師傅最近還好吧？”

“爺爺啊？爺爺很好，如今在里面忙著呢，這不是宣王殿下來了，宣王殿下最喜爺爺做的那道梅花豆腐，這不陛下剛下了命，爺爺正在里頭忙著。”

小豆子并不是個多話人，現在卻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而且方才福兒問起王來福，他遲疑了一下，似乎是走神在想別的事。

福兒不看了他一眼，見他袖子是挽著的，出來前應該洗過手，但沒洗干凈，估計是太過匆忙的緣故，手指甲隙里還有些白白的東西，正是豆腐。

福兒沒多想，倒有些嘆。

“你侍候了師傅這麼多年，以后多跟著師傅好好學，說起來以前還是我搶了你的位置，不然你現在應該能出師了。”

小豆子愣了一下，似乎被嚇到，忙道：“姐姐說什麼話，姐姐沒來之前，我就是個搬菜壇子的小太監，姐姐來了后，因為我跟姐姐親近，才能去到爺爺邊，偶爾幫姐姐打個下手什麼的，還管那麼一群小太監。

“姐姐如今出息了，我給爺爺打下手，其實早先爺爺就不瞞著我了，爺爺也不是那種怕師的人，只是給陛下做膳，容不得經手人太多，才會不讓人隨便進那廚房。”

福兒失笑。

“行了行了，你別慌，以后跟著師傅好好學就是，師傅其實是個面心的人，你多磨磨他，要不就學我當年觍著臉師傅，指不定過陣子我還能多個師弟。”

小豆子被調侃的有些面紅。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小豆子就匆匆進去了。

進去時，看門的侍衛似乎還盤問了小豆子什麼，見小豆子安穩無恙地進去了，福兒才轉離開。

……

直到進來后，小豆子才斂住臉上的笑。

他一通七拐八繞來到一座帳篷前，遲疑了一下，掀開帳篷的簾子。

若不去看四周用木條和布圍起的墻，其實這地方跟灶房沒什麼兩樣。正中是一排現砌的灶臺，有五個灶眼。正對灶眼的上方，有一個木制的梯形的大罩子，罩子上還接了一個木管，木管通往帳篷外，像是一個特制的煙筒。

挨著墻放了許多瓷壇子和籮筐，里面放著各種干貨、腌菜、米糧、佐料之類。另一邊有一排木制的櫥柜，櫥柜旁有幾個大水缸，還有一面墻則被一個很大的臺案占據。

此時灶眼里燒著火，但灶臺前卻沒有人，本該站在灶臺前的王來福，躺在距離這里不遠的一把躺椅上。

他半闔著眼睛，似乎比以前更瘦了，臉有些發灰，整個人蜷在褥子。

小豆子進來后，看見王來福的模樣，沒忍住抹了抹眼睛。

“把打發走了？”

“走了，幸虧外面有侍衛，不讓外人進，不然……”小豆子哽咽道。

“哭什麼？你不是正做菜，快做，不然等會陛下那派人來催。”

小豆子這才想起還有活兒要干，忙去洗了洗手，去了臺案前。

“……你剛才泡的蔥姜水應該可以用了，往剁好餡兒里放鹽、醬油、胡椒、一些花雕酒，打一個蛋拌勻，蔥姜水分三次放進去，順著一個方向把餡兒攪上勁兒……”

“爺爺，餡兒我剛才已經弄好了，現在是往豆腐里填餡。”

“……哦，現在是填豆腐？這時就看你刀工了……也怨我，教你太晚，你的刀工不行，若是福兒，能填得嚴實合的……”

小豆子回頭看了看王來福說話有氣無力的模樣，抹了抹眼淚，道：“爺爺，我是不如福兒姐姐，但我會認真學，總有一天能學會，我現在就怕這菜等會兒送上去，讓陛下不滿，連累了爺爺……”

“什麼是你連累我？應該是我連累你。別怕，不會的，陛下知道我病了多時，已經掌不了廚了，這次要不是宣王來……”

“爺爺，你總這麼瞞著福兒姐姐也不是個事，遲早會知道……”

王來福重重地咳了兩聲。

過了一會兒，才能說話。

“做你的菜，先不要說這些無關要的事。”

.

皇帳前，馮先看見提來的食盒，終于松了口氣。

忙揮了揮手，讓提著食盒小太監進去了。

帳里，食案早已擺好。

元帝居中，下面左右各設兩案，分別坐著宣王、太子、四皇子、五皇子，沒有其他人。

今兒的膳似乎來得有些遲，但元帝都沒說話，旁人自不敢說什麼。

一溜小太監端著托盤，把膳呈了上來，在各個案前擺上。只見菜上還冒著熱氣，可謂是香味俱全，讓人不食指大。

元帝對宣王道：“趕用罷，若不是朕知道是朕下旨讓你來的，朕還要以為你來就是因為饞王廚的手藝。”

宣王笑道：“沒想到這都被皇兄發現了。還別說，皇兄來承德這些日子，臣弟日日念想，現在才發現臣弟只是饞王廚的菜。”

元帝哈哈大笑，道：“邊用邊說，”又吩咐馮先，“把酒給宣王斟上。”

不宣王有酒，太子及四皇子五皇子都有。接下來先是三位皇子給父皇敬酒，再是給宣王敬酒，宣王又給元帝敬酒。

一番觥籌錯，宣王夾菜來吃，吃了兩口，他用筷子撥了撥面前的梅花豆腐，出遲疑之。

“嘗出不是王廚做的了？”元帝道。

“忘了跟你說，王廚年紀大了，最近一直病著，朕也好一陣子沒吃過他做的菜了。這趟你來，朕專門讓人去說，王廚說宣王念著他的手藝，就算他現在起不了榻，但他還有徒弟。今兒這些菜應該都是他徒弟做的，比起王廚手藝來說，差了許多，只得其味十之二三。”

說著，他出幾分憐憫之，“他侍候朕膳多年，如今也是實在為難，咱們就先將就將就吧，等明兒王廚病好了，朕再讓他親手為你做這道梅花豆腐。”

“皇兄仁慈！”

宣王贊道，端起酒來：“臣弟敬皇兄一杯。”

只有衛傅恍然想起，這位王廚似乎就是福兒的師傅。

他病了，怎麼沒聽福兒說？

.

衛傅本打算等回去后，問問福兒的。

誰知用罷膳后，他沒能回去。

前面說過，大燕皇帝來承德避暑是一，威懾草原上其他對大燕蠢蠢的異族部落，也是其一。

承德當地駐扎了許多兵力，每年皇帝都會借避暑各族覲見的機會，以宣揚大燕之威當著各部練兵。

一邊籠絡，一邊威懾，這才是大燕遠距離控制草原各部多年的原因。

這趟宣王來承德，就是為練兵。

當年承德屯兵之時，宣王就過來幫著練了兩年的兵，近些年每年當著各部練兵都是由他率領。

膳罷，元帝帶著幾位皇子，和宣王一同，特意去軍營走了一趟。

等回來時，已是傍晚了。又是為宣王設宴，并邀蒙古各部同宴，太子自然要列席陪伴。

宴散，太子回來時，已是深夜。

這時福兒已經睡了，太子便忘了提這件事。

接下來數日，太子十分忙碌，宣王竟在練兵時請奏帶他一同前去。

衛傅其實看出父皇似乎有些不愿，但礙于宣王，倒也同意了。

這是衛傅第一次真正進軍營，不是像之前那樣每次都只是走個過場，而是換上真正的鎧甲，臨其境地看這些兵士們擺陣列隊，呼聲震天，格外讓人熱沸騰。

他甚至有些迷上了，連著幾天每天都跟著宣王往軍營里跑。

皇后病好后，見太子竟和宣王混在一，忍了又忍，沒將太子來訓斥，而是尋了個機會找上宣王。

“你到底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