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皮火車剛在南灣站停穩，宋恂就被一群小豬仔毫不留地拱下了車。

一臉懵地站在熙攘的站臺上，他覺自己整個人都是豬粑粑味兒的。

這是宋恂第一次來南灣縣，也是第一次乘坐這種遇到個柴火垛都恨不得停一停的火車。

走走停停快兩天，沒想到，自己竟會以這種方式出場！

等到一群小豬仔扭著屁從他前后繞過去，宋恂自我安地想，這是個好兆頭！

預示著自己到了新單位必將“諸事順意”！

提著行李走在最后的吳科學，被他這副生無可的樣子逗得花枝，前的膘都跟著抖了兩抖。

“快走快走，一會兒那群鴨也該下車了！”吳科學大笑著催促，然后指著出站口的一群人說，“你看，那邊好像是來接咱們的！”

宋恂回過去，果然看到有個中年人高高地舉著一塊木牌子——“歡迎省城宋專家”。

他假意謙虛道：“我算什麼專家？而且咱們來南灣的事應該沒人知道，哪怕知道也不至于這樣大張旗鼓地接站。”

居然來了五六個人！

“嗐，你沒來過農村，不知道省城專家在鄉下的行！”吳科學拉著他上前，自信道，“聽我的，準沒錯！”

宋恂一面吐槽“你哪來的自信”，一面半推半就地被他拖到了那幾人跟前。

他們剛自報了家門，就被其中一人親熱地握住了手，上下搖晃。

項英雄著一口地道的南灣土話說：“宋專家，歡迎歡迎吶，社員們日也盼夜也盼，總算將您盼來啦！”

宋恂著實沒有料到對方會如此熱，只好客氣道：“辛苦大家特意為我們跑一趟！”

“應該的應該的！”

可不是應該的嘛！

面前這位可是來南灣考察的省城專家！

是能決定他們公社未來命運的人！

半個月前，在七二年的第四次全縣三級干部會議上，縣領導了一個重磅消息——

省農科院和農機所聯合發起的一個機械化大項目將要落戶南灣了！

關鍵是，投建資金由省里和縣里均攤！

一石激起千層浪。

好多生產隊的干部都急了，紛紛想辦法將這個不要錢的大項目爭取到自己隊里。

作為瑤水村生產隊的大隊長，項英雄當然也要積極跑起來。

“宋專家，還沒吃午飯吧？我們都安排好了，就在對面的國營飯店為你們接風！”

“一會兒請您嘗嘗我們南灣的特菜，‘八鮮過海’。”項英雄手上提著一桶海鮮，邀功似地接話，“現在正是漁期，隊里都忙著收夏糧呢。我們每家湊一點，才把做菜的材料湊齊了！”

宋恂聽著干部們對“八鮮過海”滔滔不絕的描述，意外揚眉。

菜確實是好菜，但事也得弄明白。

他還沒為南灣做啥貢獻呢，怎麼好意思讓大家這麼破費……

不過，干部們很快就為他解了。

“宋專家，您要是能來我們團結公社就好了！有了您的支持，我們公社肯定能盡快實現‘機械化萬頭養豬場’的宏偉目標！”

“宋專家，您看您啥時候到我們瑤水大隊看看？除了本地黑豬，我們隊里還養了幾十頭烏克蘭大白豬咧！豬崽們都等著您吶！”

“宋專家，南灣縣十萬群眾的豬供應，就靠您啦！”

在旁人聽來，團結公社的干部們真是太會說話了，這樣的恭維話有誰會不喜歡哩！

然而，作為被吹捧的對象，宋恂面上的神卻漸漸古怪起來。

他，宋恂，養豬？

開什麼玩笑？

想起剛才把他拱下車的那群小豬仔，宋恂的汗都快豎起來了。

項英雄雖然長得五大三，但為人還算中有細。

發現宋恂的表不太對，便一拍腦門，“哎呦”了一聲：“居然把最重要的事忘了！”

眾人一齊看向他：“？”

“宋專家是從省城來的，八聽不懂小地方的土話，咱們剛才說的那些，他本沒聽懂！”

大家出恍然神。

好在項英雄早有準備，他讓眾人稍等，就風風火火地跑去了火車站對面。

宋恂不想繼續耽擱時間，便對另外幾人坦言：“這里恐怕有些誤會，我只是個技員并不是專家，也不會養豬。”

不料，干部們卻出“我懂你”的表，自以為心地說：“沒事，宋專家，咱就是先接您去我們公社考察考察，您之后要是還想‘微服’去別的公社，我們也可以幫忙瞞著。”

但跟我們就不必藏著掖著了吧？

*

車站對面。

項隊長正拉著什麼人往回跑。

正午的有些炫目，宋恂瞇起眼才看清那是個年輕姑娘。

寬闊的帽檐下，只約出一個秀氣的下，兩不長的麻花辮，活潑地在肩頭跳躍。配上藍白格子連和斜的帆布書包，像個很有活力的中學生。

項小羽一手舉著吃到一半的冰，一手努力住快要飛起來的擺，邊跑邊抱怨：“爹，專家又不會跑，你急什麼呀？我的冰差點被人掉了！”

“回頭再給你買一！”項英雄腦門上的汗，氣道，“讓你來是辦正事的，你這丫頭卻自己瘋跑得不見人影。今天要是不能把宋專家爭取到咱們隊里，回去就讓你大哥收拾你！”

被親爹沒頭沒腦地嚇唬了一通，項小羽反而笑嘻嘻地討價還價：“城里人管我這個活計翻譯，工資可高了！你可別想只用一冰就打發了我！”

項英雄敷衍地“嗯嗯”應著，不由分說地將人帶到宋恂等人面前。

“宋專家，這是我閨，以前在縣里上過初中，會說普通話，我特意帶來給大家當翻，翻……”項英雄趕忙催促閨：“快幫我跟宋專家說說！”

他沒說哪個是宋專家，項小羽卻徑自將目標鎖定在那個量最高的男同志上。

金的落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致的下顎線和拔的鼻梁。

不過，相比于這張清雋且充滿距離的臉，更在意對方上那種似乎很有積淀的，文化人的氣質。

興許是的朦朧暈，或是省城專家的環加持，覺得人家宋專家上的白襯衫好像都比旁人的白上幾分。

項小羽暗自“嘖嘖”兩聲。

而后若無其事地將爹的話轉述給這位宋專家。

宋恂再次正解釋：“我宋恂，剛從省城調職到南灣縣團結公社工作，不會養豬，也不會修豬圈，不是你們要找的那位養豬專家，你們弄錯了……”

干部們仔細研判他臉上的表，發現不似作偽，才瞬間炸了鍋。

接錯人了？

說好的宋專家，怎麼是個西貝貨呢？

眼見有兩個干部還要與自己糾纏，宋恂故意看了眼手表，提醒道：“真正的宋專家可能還在等人接站，你們快去吧，正事要。”

幾個干部湊在一起嘀咕一通，便舉著“歡迎省城宋專家”的牌子呼呼啦啦地四散開來。

目送他們遠去，宋恂與怔愣在原地的小翻譯點點頭，上一句方言也沒聽懂的吳科學告辭離開。

走出沒多遠，就再次聽到項隊長熱飽滿的聲音：“宋專家，歡迎歡迎吶，社員們日也盼夜也盼，總算將您盼來啦！”

“宋專家，還沒吃午飯吧？我們已經安排好了……”

吳科學好奇地抻著脖子回，正好瞧見項隊長提著那只裝海鮮的桶子，獻寶似地往人堆里。

真真是貴賓級的待遇！

人家那邊熱熱鬧鬧，他們這里冷冷清清。

他瞅瞅畔的宋恂，不無憾地想，都是省城來的，差距咋就這麼大呢？

*

南灣縣是于祖國地圖位置的一個臨海漁業小縣，縣史志可以寫厚厚的好幾摞。

熙攘喧嘩的馬路，陳舊低矮的建筑，如旗幟般掛滿街頭的各床單，國營面館的海鮮湯底，熱心指路的豁牙大娘，以及那幾個認錯人的公社干部……

這些是南灣縣留給宋恂的最初印象。

簡陋，卻充滿煙火氣。

一路打聽，找到汽車站時，他已經將之前的誤會拋諸腦后了。

不過，這件事卻了吳科學聲討某些人的現素材。

“方才看似是個巧合，但咱們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要時刻保持懷疑和高度警惕！萬一他們是人指使的呢！”

“明明是咱們主跟人家相認的……”宋恂試圖幫他找回記憶。

吳科學選擇失聰，兀自道：“你可別不當回事。姓馮的老小子，肯定憋著什麼壞呢，不然干嘛大費周章地把咱們調到南灣來？興許剛才那些人就是他安排的，目的就是給你一個下馬威！”

對于這種欠缺邏輯的謀論，宋恂很想拋過去兩顆衛生球。

但也能理解對方的心。

他們原本的調職地點是海浦市，可是，臨行前三天，卻突然被改了南灣縣團結公社。

要是沒有貓膩就見鬼了！

“來都來了，先去公社看看再說吧。”

從縣城去團結公社的汽車，每天只有兩趟。

他們等了一個鐘頭卻一直不見汽車影子，倒是等來了一架晃晃悠悠的平板馬車。

僅有過一面之緣的小翻譯，坐在車轅上沖他們招手。

“宋專家，你們也是去團結公社的吧？上來，我爹說可以捎你們一段。”

馬車上只有這父二人和一個鐵皮水桶。

宋恂瞥了眼原樣帶回的海鮮，估他們邀請養豬專家的事并不順利。

“中午的事是誤會，我不是專家，我宋恂吧。”

項小羽點點頭，心想，既然不是專家，你干嘛看到“宋專家”的牌子就湊過來認領？

“快把行李放上來！”

正是下午最熱的時候，熱浪蒸騰翻滾。

街面上，別說車輛了，連行人都了許多。

二人沒怎麼猶豫，道聲謝登上了馬車。

認定這兩個省城人聽不懂自己說的話，項隊長也不去費勁尋找話題，只當他們是兩個蹭車的麻袋，捎上便算了。

他現在關注的重點都在小兒上。

“這件裳以后不許穿了，擺將遮住膝蓋，這要是被糾風隊的人逮住，有你好果子吃！”

上圍著老爹的褂子，項小羽被熱得面泛紅。

也不反駁，順勢接話：“行呀。你先給我買料子做件新裳吧，你買啥我穿啥。”

而后又小幅度翻個白眼，嘀嘀咕咕：“不是你說的嘛，來接待大專家得穿得好點，別讓人小瞧了咱們大隊。我把最好的裳穿出來了，你又不滿意！”

長個子了，以前的裳自然要變短，有什麼辦法？

項英雄沒聽清的咕噥，只自顧自一臉愁容道：“項小，你說你這樣著三不著兩的，哪有好婆家會要你咧！”

“他們想要，我還未必答應呢！買豬都得看圈，何況是找對象。憑我這條件，我得多看幾個圈，挑個最好的。不過……”像是想起什麼，項小羽扭頭向后瞅了一眼。

宋恂側坐在板車上，察覺到打量的視線，便轉頭看過去。

正好對上一雙格外靈的眼睛。

對方紅著臉，對他綻開一個的笑。

然而，口而出的話卻全無半分怯之意。

“不過，如果是長宋同志這樣的，也可以放寬些要求，圈什麼的可以再商量……”

宋恂：“？？？”

不是靦腆的小姑娘嗎？

被吹到臉頰上的發阻住視線，項小羽錯過了宋恂眸中一閃而逝的錯愕。

捋順頭發，再次報以赧笑，而后像是被他的目驚到一般，“嗖”地了回去。

宋恂：“……”

戲癮還大。

尚未從鄉下小丫頭的戲里回過神來，馬車前方帶著戲謔的話，又順著熱的夏風鉆進了他的耳朵。

“我娘不是整天為我大姐的婚事發愁嘛。爹，要不咱把他們直接拉回隊里得了，給我們姐倆分分……”

※※※※※※※※※※※※※※※※※※※※

新的故事開始啦！

安利一下完結文《六零年代大廠子弟》

再悄咪咪放個預收《別問我誰是迪斯科[八零]》

文案：

狄思科是學校里的風云人。

帥是真的帥，有才是真的有才，窮也是真的窮！

食堂打飯，工地搬磚，學生家教，兼職伴游……

只要給錢，什麼活都接！

可是，一路苦哈哈地長到二十歲，狄思科卻突然發現，自己活在一本書中，他是主回憶里的短命白月！

按照劇，他去了室友介紹的新興娛樂場所——歌舞廳，當服務員。

剛上班，就在群魔舞的舞池中，遭遇了疑似鬧分手的男主。

主撂狠話：“甩了你，我扭頭就能捧出一個比你更紅的！”

然后，一扭頭瞧見了立在一邊，盤靚條順的狄思科。

“什麼名兒？”

“狄二狗。”為了擺短命白月的命運，狄思科自取賤名。

“土是土了點，不過，沒有我捧不紅的土狗！別干了，以后我包（裝）你！”

白月本該很有骨氣地拒絕。

可是狄思科卻痛快應承，“給錢就行。”

之后，他被烈焰紅的主包（裝）了一個暑假，開學就溜了。

畢業前去部里實習時，狄思科被領導請去家里給孩子補習外語。

進了門，卻見包過他三個月的主，好整以暇地窩在沙發里。

“你迪斯科呀？”

“嗯。”狄思科忐忑點頭。

“那你先給我扭一段兒吧~”

就是窮·外表純心思野的語言天才 VS 就是玩·企圖長期包（裝）窮小子的北京大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