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夜宿鐘粹宮正殿，盡管夜里沒有水，可也還是讓后宮微微泛起了漣漪。

榮妃馬佳氏早些年可是實打實的寵妃，這幾年雖然不寵了，可跟皇上還有分在，不然前年大封時，家世平平的榮嬪也不會被封為榮妃。

不過榮妃到底是老了，不會有幾個人把榮妃當作威脅，更何況宮里位分高的這些娘娘們，如今大都忙著呢，顧不上這些。

皇貴妃懷著六個月的孕，宜妃懷著四個月的孕，德妃懷著三個月的孕，鈕鈷祿貴妃前幾日也剛剛診出了有孕。

高位妃嬪中，只有兩個沒有懷著孕的，一是榮妃，二是大阿哥的生母惠妃。

要說宮里頭跟榮妃關系最不好的，還真不是現如今皇上的寵妃——宜妃和德妃，而是和榮妃同年進宮的惠妃。

后宮四妃，雖說是一樣的位份，可還是有前后之分的，惠宜德榮，便是這四位妃子的排行，惠妃居四妃之首。

只是，惠妃從不是皇上寵之人，昔年遠比不上榮妃得寵，之所以能夠為四妃之首，是因為運氣極佳，生了皇長子。

如今再聽到皇上宿于榮妃那里，反應最大的也就只有惠妃了。

“派人去大阿哥那里問問，三阿哥去上書房頭一日是個什麼況？皇上態度如何？”惠妃輕聲吩咐邊的嬤嬤道。

一個太子在他兒子頭上也就罷了，不能再來一個榮妃之子。

早些年看著皇上圣寵馬佳氏，如今不求皇上的寵，只希皇上不要因為憐榮妃，便因此便因此三阿哥。

惠妃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眼角已經有了皺紋，不年輕了，馬佳氏比還年長一歲，也老了吧，再好看的臉，也經不起歲月蹉跎。

“良貴人這段時間怎麼樣，可還老實？”惠妃一想到良貴人那張臉就覺得不踏實。

太了，比昔年的馬佳氏更，也比宜妃和德妃更漂亮。

德妃當年只是皇貴妃的宮，被抬舉做了皇上的人，生下四阿哥抱去給皇貴妃養著，轉頭就被封為德嬪，如今已經是德妃了，膝下除了抱去給皇貴妃養著四阿哥，還有一個六阿哥，已氣候。

良貴人是從辛者庫挑出來的，比德妃生得更，去年也給皇上生了兒子，這個孩子養在的膝下，將來可以給的兒子做助力，可也害怕，良貴人會是第二個德妃。

所以八阿哥都已經一歲多了，還一直著良貴人，不讓復寵，現在也是時候重新推良貴人出去了。

在良貴人到之前，惠妃先收到了大阿哥和三阿哥把臂夜游花園的消息。

兄友弟恭自是佳話，還可以反襯太子不友兄弟，可三阿哥是榮妃之子，就怕皇上屋及烏。

良貴人一襲淺綠的旗裝，清麗俗，仿若養在江南深閨里的俏子。

明明已經打扮的很素凈了，卻還是一出現就驚艷了人的眼。

“妾拜見娘娘。”

惠妃看著良貴人那一雙怯生生的眼睛，也不知是真的膽小，還是裝出來的膽小，但卻是極了，一個人看著都覺得，更何況是皇上。

“你生下八阿哥也兩年了，本宮還以為皇上會念著你，不想這兩年都沒什麼靜，你也該使使勁兒了，再這麼下去，皇上怕是都要不記得你們母子了。”惠妃說完這話，才抬了抬手讓良貴人起。

“皇上的萬壽節就在下個月，到時候良貴人你也穿鮮亮些的服，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本宮也才好在皇上面前提攜你。”

良貴人福了福子，低下頭沒吭聲，不知道這是惠妃娘娘的試探，還是真的打算讓去伺候皇上。

不管惠妃娘娘是什麼意思，娘娘怎麼說，就怎麼做就是了，也沒有別的選擇。

***

胤祉昨夜請太子幫忙檢查功課，與大阿哥把臂夜游花園，端得一手好水。

課堂之外如此，課堂之上也如此，太子善文，大阿哥善武，兩個哥哥一個教文一個教武，這個平衡之道不難掌握。

胤祉作為弟，除了在上書房的上課時間多了點，其余的還真沒什麼煩惱，甚至算得上如魚得水了。

不過沒幾日，趕在皇阿瑪的萬圣節之前，阿哥所又領來了一位新主人——五歲的四阿哥。

按照以往的規矩，四阿哥還沒有到搬宮的年紀，只是皇貴妃有孕在，月份越來越大，擔心照顧不好四阿哥，因此特意向皇上請旨，讓四阿哥早一年搬去阿哥所。

承乾宮里，大著肚子的皇貴妃，輕輕給四阿哥整了整領。

“皇上每日都會去上書房親自檢查功課，皇額娘之所以讓你現在就搬到阿哥所，不止是因為我子重，擔心照顧不好你，更是想讓你能跟皇上多見面。”

五歲的四阿哥，看起來很是清瘦，聲氣的回道：“兒臣明白，皇額娘要保重。”

“你也要保重，好好用膳，好好進學，有什麼事兒就打發人來找皇額娘，皇額娘還等著我們四阿哥照看妹妹呢。”

四阿哥愣了愣，然后才點頭。

是妹妹嗎。

說起腹中的孩子，皇貴妃一臉溫，兩個月前太醫就已經診出來了，肚子里懷的是個孩。

這麼多年，終于懷上表哥的孩子了，是男是都好，反正也已經有四阿哥了，這是養大的孩子，就算是德妃生的那又有什麼關系呢，生恩不及養恩大。

再說，當年德妃要不是舍了這個孩子給，又怎麼會被單獨封嬪呢。

好都已經拿到了，除非吐出來，不然就不能把孩子要回去。

四阿哥的院子挨著三阿哥，和大阿哥中間隔了一院子。

四阿哥搬宮的時候，胤祉幾個人都在上書房念書，回去的時候又太晚了，只能備了禮，在四阿哥第二天來上書房的時候送他。

這回太子和大阿哥送的還是筆墨紙硯和弓箭，胤祉比著葫蘆畫瓢，送了四弟兩本字帖。

上書房里又多了個弟弟，太子和大阿哥有心揮灑的兄弟也多了一個歸。

不比胤祉這個老黃瓜刷綠漆的，四阿哥是真小孩，雖然住在承乾宮時，也跟著皇貴妃識了幾個字，但畢竟沒有正經開蒙，以至于來了上書房，竟有些不太能跟上先生們的節奏。

比不上大哥和太子也就算了，畢竟兩人要年長他許多，但三哥只大了他一歲，且比他早來上書房沒幾日。

先生們一開始對他和三哥一視同仁，結果沒過多久，布置的功課就全然不同了。

四書五經、滿文、蒙古文、史書、漢文字、醫理、騎、布庫。

講道理，讓一個五歲的小娃娃學這麼多課程，委實是狠了些。

據胤祉所知，大哥和太子也不是一上來就給安排這麼多功課的，這里面的課程大都是慢慢添上去的，只是到了他和四弟這里，一來就與太子共用教室和先生，連帶著課程表也被復制了。

四弟，未來的雍正皇帝，胤祉上輩子曾看過講述雍正后宮的某傳，彼時的雍正已經登基，是一個有妻有子的中老年人了，但現在還是個小豆丁，是個特別倔強的小豆丁。

皇阿瑪教給胤祉的那一套——困倦時敷冷水帕子、站著聽講，除了被抓包的頭一日，胤祉從來也沒用過，但卻被年紀更小的四弟用了去。

文化課上拼，武學課上也很拼。

練習拉弓時，小娃娃拉到第十下，看著就已經力竭了，結果又咬著牙拉了三下，站在一旁的胤祉分明瞧見，小娃娃眼睛里都噙著淚。

看來大哥和太子給四弟送去的藥油，定是能排得上用場了。

不能在上書房魚的胤祉，本來覺得自己已經夠心酸了，但四弟一來，莫名覺得自己有幾分矯。

不愧是將來能當皇帝的人，果然有子狠勁兒。

胤祉的進學態度也跟著端正了幾分，總不能輸小娃娃太多吧。

不止是胤祉，四阿哥的到來，讓上書房開始變得更為卷了。

午后，人最容易到困倦的時候，上書房里的學生們，包括太子在，齊刷刷站著聽講，有的人腦門上還著一塊帕子。

這場面莫名有幾分喜，胤祉覺得不學生提神，講課的先生們瞧了也會覺得提神。

卷還蔓延到了放學時間，起初是四阿哥放學后向太子請教問題，阿哥所和毓慶宮并不在一，兩個人便留在教室里講解，放學時間都過去一刻鐘了，才離開。

跟著第二日，太子和四阿哥去教室講解四書，大阿哥就拉著三阿哥放學后留在了演武場，練習了一刻鐘的布庫。

布庫，也就是摔跤。

大阿哥十一歲，胤祉六歲。

本來一開始，胤祉還會留有余地，練習摔跤哪有下死手的，點到為止就行了唄，更何況他的對手也只是一個孩子。

但這個孩子型比他更大，力氣比他更大，下手也比他更狠。

被接連摔了三四下，背上被抓得火辣辣的疼，甚至最后一下要不是他下意識雙手抱頭護住腦袋，怕是要后腦勺先著地了，兩只手的背部被掉了一塊皮，當下就滲出了一層。

胤祉被打出了火氣，他打架多年不曾吃過這樣的虧了，孤兒院里長大的孩子，尤其是他小時候那個年代，福利制度還不夠健全，在里頭打架、打群架都是常有的事兒。

打架，他還是有經驗的。

胤祉站起來還沒穩住子就往下三路佯攻，一腳飛踹過去，人是沒踹著，大阿哥的辮子卻被他抓住，借勢卸掉兩條胳膊，往屁上、肩上狠踹。

這時候旁邊的哈哈珠子們和侍衛們都已經圍上來了，胤祉被人架走的時候，不忘最后踹一腳。

熊孩子，就得打疼了！

他還想著這輩子平安健康活到七八十呢，結果這才六歲，剛剛要不是拿手護住了腦袋，后腦勺著地，不死也得弄個腦震。

手疼、肩膀疼、疼，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的年紀太小了，胤祉本控制不住自個兒的眼淚，越是努力憋住，眼淚越是往外流，都咬出了，不肯哭出聲來，偏臉上大把的眼淚。

聞訊，從乾清宮匆匆趕來的康熙，看到的就是老三這副可憐至極的模樣，正在被太醫清理的兩只小手模糊。

老大看著倒沒什麼傷，只是比從前灰頭土臉了些。

也是，老大本就勇武，又比老三年長了五歲，這倆人打起來，結果還用說嗎。

太醫的診斷結果，也確實和康熙想的一樣。

老三的手背直接磨掉了一層皮，上也有好幾青紫，老大胳膊被卸掉了，但已經被太醫好端端給安回去了，除此之外，上挨了老三幾腳，也是小傷。

現場的人被審了個遍，拉著老三練習布庫的是老大，先下狠手的也是老大。

大阿哥此時看著三弟慘不忍睹的手背，憤怒也慢慢變了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