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祉盼的只是一個尋常的冬日，既非寒冬，也不是暖冬，然而這一年的冬日卻來得異常洶涌，剛立冬便下了一場大雪，讓很多人都冷得猝不及防。

昨日穿的還是薄薄的夾襖，今日便換上厚棉了，倒霉的是今天還是開大朝會的日子，天還沒亮就要冒著風雪去乾清宮不說，上披的大氅還要摘去，暖手用的湯婆子也不能帶到大殿。

一下朝，胤祉便吩咐人去膳房要了幾鍋姜湯送到衙門來分著喝，又差人去外頭買了幾十斤炭，在朝廷發的炭火送到之前先頂上。

要知道戶部的兩位尚書年紀可都不小了，右侍郎還是個文弱書生，形瞧著比子都纖細，員外郎、主事們也大都是科舉考上來的，健碩之人不多，文弱的比比皆是。

不像工部的大人們，好多都親自在外監工、實地考察，能不好嗎，連都要比戶部算賬的大人們黑上幾個度。

有炭火、姜湯供應還不算完，胤祉還托人請來了兩位郎中，挨個把脈，有況就趕開藥，質差的也提前喝幾幅預防的湯藥，這銀子全由胤祉自己出了。

如今這個節骨眼兒，可萬萬不能生病，各地的收支賬本都在往京城送，在過年前，戶部不要檢查整理這些賬本，還要做匯總。

一年當中最忙的就是這時候了，恨不得多幾個人來用，若再有人生了病回家休養，那平攤在每個人上的工作量就更大了。

胤祉去年已經經歷過一次了，兩個尚書請病假，他一個人坐鎮戶部，下午也用不著去上書房了，連晚上的時間恨不得都挪出來用，去年那種忙，他今年是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老天爺突然降大雪，苦的可不是這些皇子大臣們，百姓更難，木炭的價格直接比平時翻了一倍，連蔥姜花椒都跟著漲了價，南城以及京郊很多百姓的住房甚至直接被大雪塌了。

這些都是大朝會上沒有收到的消息，下午康熙便把大臣們又召到了乾清宮，直接把京城賑災的任務給了太子，六部需聽太子指揮。

胤祉從戶部的兩位尚書和兩個侍郎，匆匆來匆匆走，說實在的，皇阿瑪既沒有讓眾臣討論，也沒有旁的事宜，就這麼一道旨意，讓太監去各部宣旨不就得了，何苦折騰他們呢，還平白耽誤功夫，這要是把兩位尚書折騰病了，他都想跟皇阿瑪急眼。

胤祉讓杜海去阿哥所取了幾件他的大氅過來，兩件熊皮的，一件狐皮的，還有一件孔雀大氅。

“都趕裹上，把涼掉的湯婆子也換了。”胤祉囑咐道，庫房里的寶貝他可是都拿出來了，那件孔雀大氅他嫌花哨，一次都沒穿過，還有那件狐皮大氅，非重要場合他都不會拿出來穿。

只盼著這幾位大人的子骨爭氣，可千萬別病了，皇阿瑪也作妖，大冬天的別這麼來回折騰人。

“多謝三阿哥。”幾個大臣攏了攏上的激道，這會兒不他們手中的湯婆子是暖的，心里頭也是暖呼呼的。

無論是胤祉這樣的頭阿哥，還是他邊的這幾位一二品大臣，在宮里頭都是沒有資格坐轎輦的，皇上傳召，也只能頂著寒風步行。

胤祉強壯，如今已經能拉得八石的弓了，上穿的又暖和，倒不覺得如何，走出宮門時，上還微微出了些汗。

左侍郎倒也還好，余下那三人就不是如此了，尤其是年紀最長的戶部尚書馬鷙，一雙腳都要凍僵了，上馬車時若不是三阿哥手疾眼快扶了他一把，差點兒就跌進雪地里頭去。

好在，外面雖寒風蕭瑟，可馬車里不放著炭盆，還放了一床棉被和數個湯婆子，甚至炭盆上還吊著一壺姜湯。

馬鷙和麻爾圖做了多年的同僚，如今待在同一輛馬車上，誰也不嫌棄誰，反倒比獨時還能放得開，干脆掉鞋，蓋上棉被，腳下和上是暖烘烘的湯婆子，手里也捧著還冒著熱氣的姜湯。

往年冬天來宮里，什麼時候這麼舒坦過。

“不瞞你說，今兒早上起床的時候，我一看見外面的大雪就心想壞了，這天冷得突然，我這把老子骨可不不住凍，哪想得到三阿哥如此仁，竟沒讓我這把老骨頭遭罪。”馬鷙心有戚戚的說道，他清晨是真做好了被凍病的打算。

麻爾圖沒比馬鷙小幾歲，這會兒也是慨不已：“是啊，多虧了三阿哥的仁。其實，之前還真沒想到三阿哥是這樣的人。”

可不嘛，都說人老，更何況他們倆還做了一輩子的，自認為還是會看人的。

在戶部跟三阿哥共事兩年，三阿哥的脾氣秉他們都是看在眼里的，這位雖然待下寬和，能力也是不缺的，可卻不是個攬事兒的，甚至喜歡躲事兒。

跟大阿哥比起來，這位實在沒什麼野心，甚至不如在工部的四阿哥，四阿哥好歹還想著在皇上面前臉，這位是能躲就躲。

不過他們都這把年紀了，也不想著再往上走了，有一個沒什麼野心的皇阿哥在戶部待著好，皇上要歷練兒子，他們也順水推舟，把擔子盡可能多的往三阿哥上甩，既順了皇上的意思，也絕不把這位爺惹急了。

但今兒三阿哥來這麼一出，委實出乎他們的意料，也很難不容，有野心的皇子為收攬人心可能都做不到這樣，三阿哥沒什麼野心卻如此，甚至看不出來禮賢下士的意思，倒更像是一種護和尊重。

何止是兩位老大臣心中，整個戶部今日都沉浸在難言的溫中。

太子帶人來戶部衙門時，便聞到了一奇怪的味道——姜味、煙味和藥味混雜在一起，比起他之前去過的刑部和工部，戶部不愧于六部中僅次于吏部的部門，連炭火都安排足了，普通的小吏屋里都燃著兩盆炭。

“孤是來拿銀兩的，戶部現在可拿出多銀子？”

早在太子來之前，胤祉便同兩位尚書商量過了，因為是年底，戶部的銀兩還算盈，賑災的銀子無須東拼西湊，且這又是太子第一次主持賑災，他們自然是要大力支持，能給便給。

“太子預計需要多？”胤祉問道。

“南城孤親自去瞧過了，京郊災的百姓和倒塌的房屋也讓人記錄在冊，這場大雪來的太過突然，很多百姓都沒來得及準備棉，當務之急是發棉、煮姜湯、熬米粥，這些倒花費不了太多，先支取五萬兩銀子吧，孤這就帶走，后續幫災民修房的花銷由工部來跟你們接。另外，你們戶部也安排幾個人過來跟著記錄花費。”

若非不放心老大，他非把兵部的人也拉進來不可，最好六部的人都能參與進來，把事辦得圓滿，也讓皇阿瑪看看他的能力。

胤祉挑了幾個年輕力壯的員，其中就有他未來的二姐夫阿林保，又盯著太子喝了碗姜湯，才把人放走。

一場大雪，凍病了不人，朝廷員都未曾幸免，六部之中，只有戶部一個請病假的都沒有，很是讓人側目，不過更矚目的還是太子。

講過學、監過國、賑過災的太子，無論是在朝臣之中，還是在士林學子之中，威都與日俱增。

這還不算完，皇上竟然還把明年二月份的春闈也給太子主持，大阿哥在朝堂上都沒控制住自個兒的臉，一下朝更是直奔明珠府上。

“皇阿瑪這是打算讓老二通過科舉來培養自己的班底嗎？老二難道還能了人用，索額圖屁后面跟著一堆人，他這個太子已經做得夠穩當了，你不是說皇阿瑪也會忌憚太子嗎，這也忌憚？”

大阿哥沒辦法不心慌，皇阿瑪除了兵權沒讓老二過，其他什麼都給老二，照這個趨勢下去，老二就算不兵權，這儲位也沒他什麼事兒了。

如今一介白的明珠，倒比能上朝的大阿哥更能穩得住。

“您急什麼，這是好事兒才對。”明珠不不慢地捻了捻胡子，“皇上是看重信任太子，可也不會讓太子獨大，如今讓太子主持春闈，就代表著皇上也必然要重用您，如此朝堂才能平衡。”

他在家中閑賦兩年了，終于等到要起復的時候了。

“是嗎？難不皇阿瑪想讓我領兵？”大阿哥知道自己的優勢所在，皇阿瑪不可能讓太子軍權，若要皇子掌軍，那便只能是他。

果不出明珠所料，臘八節時，他們府上終于又收到了賜的臘八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