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五十多歲,皮黝黑，額頭、眼角和角有些許皺紋，穿著花布裳的老太太走了過來。兩只手分別牽著個小男孩。這老太太不是別人正是陸觀華的母親,陸林希的。

前幾天陸觀回老家探母親。陸老生常談向大兒抱怨大兒子好幾個月沒回家，娶了媳婦忘了娘等話。

陸觀無意間說,老太太這才得知大兒子沒了一條的事。

跟老頭子以及兩個兒子商量一通，帶著兩個大孫子從鄉下一路顛簸來到縣城。

離老遠就看到大兒子拄著拐杖在看熱鬧。對著大兒子就是一通埋怨,“你個遭雷劈的，你傷這樣,你居然都不告訴媽一聲。你還拿當你媽嗎。你們領導呢？我非要找他算賬，你是為公家辦事的，缺了一條，廠里必須負責任。”

周主任正在邊上看著呢。他們家本來就是村口,今天又是星期天,街坊四鄰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就出來溜達。村口就是最佳場所,聽到這老太婆要廠里負責，周主任自然沒什麼好臉。

陸觀華怕他媽得罪人，就把帶回家。

陸一進小賣部,眼睛滴溜溜轉。老天爺,大兒家居然有這麼多東西。畢竟是大人，還懂得遮掩，但陸帶來的兩個孫子,一個5歲一個才4歲，都不會遮掩的年紀，在家當慣霸王，兩人雙眼放盯著這些零食,也不用陸觀華招呼，人家看上什麼直接上手，拿過來撒拉一扯。包裝袋打開。

陸林希剛剛看到來了，立刻想到上輩子的事。心里憋了一氣，心想：總算來了。看到，立刻跟在后面進來。

看到兩個便宜堂弟連問都不問，直接就拿東西，還不等他們往里送，直接將東西奪過來，冷冷道，“不問自取視為！你們到底有沒有教養？！”

陸立刻就要掐腰罵人，從來不喜歡陸林希和陸林芳，理由也很簡單，因為們是賠錢貨。不僅是兩個兒，對吳麗敏也是厭惡的，一廂愿認為是兒子結婚之后不聽話，是吳麗敏挑唆的。

其實弄錯了。陸觀華不把工資全部給，純粹是被傷了心。

兩個孩子被陸林希這麼一瞪，嚇得立刻躲在后。

陸不依不饒，“吃怎麼了！你這個賠錢貨，以后都要嫁出去的人。這個小賣部以后都是他們的。”

陸觀華哪忍得了這話，他冷著一張臉，大喝一聲，“媽！我還沒死呢。我的東西就是屬于我閨的，不是屬于那些不相干的外人。”

他都舍不得訓斥自己的寶貝兒，他媽一來就罵，這是存心來找茬呢？

陸登時就愣住了。哪怕兒子結婚不肯再錢，都沒有這麼大聲跟說過話，陸腦子懵了一瞬，還沒來不及反應。

就見大兒子沒什麼耐心地一擺手，“媽，你有事嗎？”

陸想到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換了張臉，拉著大兒子就開始訴說自己當初有多麼不容易。一把屎一把尿把他養到大，娶了媳婦就跟自己不是一條心，大老遠來看他，他不僅不領，還兇。老太太哭天抹淚，萬念俱灰，“我是你媽，我好像在看你就這個態度。小華，你不孝！我要去廠里找領導！我要讓大伙看看你這個不孝子。”

陸觀華靜靜看著虛張聲勢往外挪。又是這樣，次次只要不如的意，都要找領導，找組織，找街坊四鄰評理。要是擱以前鬧的時候，為了家丑不可外揚，他也就忍了。

可現在跟以前不同了，他已經不在廠里工作，也無需再由著父母從他家摳東西去補兩個家多年的弟弟。

陸已經挪到門面，哭了好一會兒，大兒子都來安，過手指，發現大兒子就斜倚在門框，靜靜看著，毫沒有想要妥協的意思，的心登時就慌了。

對于要臉的人，如果連面子都不要，那可以威脅他的東西也就沒有了，陸見這招不好使，也知道大兒子翅膀了，于是打起神，彈了彈上的灰塵，拉著兩個孫子的手，“我了”。

陸觀華讓兒去灶房給他們煮方便面。

方便面香味撲鼻，泡好后端出來，勾得人饞蟲都快出來了，上面又是一層油花，三個人吃得滿流油。

陸砸砸角，不滿意，“太了，再給下一碗。”

陸林希怕他們待會兒連吃帶拿，于是就用這湯下了一碗面，這面自然不是方便面的面，而是普通的掛面。

陸幽怨地看了眼孫，“小摳！”

不過掛面也是細面，三人依舊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飯，陸拉著大兒子一通教育，“我早說過吳麗敏不是個好媳婦。你看我說對了吧，你這條剛沒，就跟你離婚。”

陸林希黑了臉，爸剛忘了這茬，又提，這是讓又勾起爸爸的傷心事呢。

陸林希擔憂地看向爸爸。爸是個孝子，要不然也不會在結婚前把工資都上給。哪怕后來結婚，只給他四條板凳，他每年依舊給孝敬。他格溫吞，又好面子，與人為善，所以面對這種豁得出去的人，他就容易吃虧。

但是說了這麼多刺激他的話，爸爸神沒有任何變化，老神在在倚靠在門邊。

陸說了自己的先見之明，又跟大兒子打牌，“你在這邊，沒有工作，還不如回家種地。讓你二弟過來頂替你的工作。每個月讓他給你五十塊錢。這樣你和小希也能活下去。”

每個月五十塊錢在縣城可能買不了什麼東西，但在鄉下勉強夠用。

上輩子就是這樣，得知爸爸瘸了一條，火急火燎讓二叔頂替爸爸的工作。爸爸那時候也覺得自己的沒了指，萬念俱灰就帶陸林芳回了老家。但是直接將爸爸撇下，別說一個月五十，連他們家每個月收上來的房租都不給爸爸。

為了生活，爸爸不得不靠賠償款度日。后來錢花完了，妹妹就給打電話，幫人補習功課賺錢寄給妹妹。

但是五年后，爸爸依舊自殺死了。爸爸的死，除了傷，和二叔一家功不可沒。

現在舊事重提，陸林希突然就樂了，這輩子的爸爸跟上輩子完全不同。他自然不答應，一來他的工齡已經結算，沒辦法頂替。二來他現在靠小賣部生意還行，完全能夠養家，絕對不會回鄉。

陸林希幸災樂禍地看著。

陸觀華沒說自己有賠償款，只說為了開這個小賣部，他不得不賣掉工齡。

陸一聽就炸了，也顧不上演慈母，對著大兒子噼里啪啦一通抱怨，“什麼？你已經買斷工齡了？你瘋了！你知道現有工作有難找嗎？”

可是聽大兒說過，現在許多廠子都倒了，工資都開不出。剛剛經過服裝廠，里面還有工人進進出出，可見還沒斷炊。這麼好的工作，他居然給買斷了。簡直要氣死了。

陸覺有一群鈔票從自己眼前飛走，急得蹦起來，拉著大兒子的胳膊就往外拽，“不行！你把小賣部賣了，必須把工作給要我回來！”

陸觀華抱著胳膊，無于衷。

陸推搡兒子，他始終冷著一張臉，就是不回應他。這兒子從小就是個犟種，輕易沒人能改變他。

陸只好換了個要求，“我看你這小賣部生意不錯，我和你爸在鄉下每天吃糠咽菜，你再給我們加一百。”

陸觀華結婚以后，工資不再上，陸自然不肯干，曾經大鬧一場。，陸觀華也不可能真的把親爸親媽撇一邊，所以每年會給父母三百塊錢。現在又要加一百，就是四百。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父母，兒子斷了一條，他們不說照顧，居然獅子大開口加錢。

陸觀華被爸媽冷了心腸，他現在已經不在乎面子，他現在缺這一條，走到哪都引人注意，對母親這種不合理的要求，他直接拒絕。不僅不加，而且之前答應給的錢，他從此也不會再給，“等你們老了，我和兩個弟弟肯定會贍養你。”

陸一聽就炸，放下碗直接走到外面就開始撒潑耍賴，“陸觀華，你個沒良心的小畜生。我生你還不如生快叉燒呢……”

陸觀華已經豁出去了，他原本是個要面子的人，但是面子能當飯吃嗎？

他沒了一條，他媽從鄉下來看他，別說拿只給他補，連個蛋也沒有。他的孝心早就被他們一次次區別對待寒了。

陸在外面一通哭，吸引不人。

不知的人都跟著一塊罵陸觀華黑心，自己吃香喝辣，老爹老娘在老家吃苦罪。

一塊生活了十年的街坊四鄰自然知道陸是什麼人，大家都勸，“你得把心放正，你大兒子已經缺了一條，你就不要再為難他了。”

其他人得知老太太罵的是個瘸了一條的人，立刻調轉槍頭罵老太太黑心，你明明有三個兒子，為什麼就可著勁兒欺負大兒子這個老實疙瘩。

陸林希忙的不行，來回打探消息。在外面唱念做打，聲音能掀翻屋頂，爸在堂屋，自然也能聽到。他看起來很難過，一直抿著，但是他一直待在堂屋，沒有妥協。早知道以前爸妥協過無數次，每次過來都能滿載而歸，這次沒用洗腦，他自己就想通了。太讓意外了。

陸在外面哭了半個小時，沒有人幫勸大兒子，反倒都罵心歪。

而大兒子對不再言聽計從，憤難當，拽著兩個孫子灰溜溜走了。

臨走的時候，還在店里拉東西，發現陸林希追在后頭，嚇得調頭就跑。

陸觀華正在屋里收拾東西，打算讓母親帶走，他媽再不好，也是親媽，把他養這麼大。這次丟了那麼大臉，回家還不知道怎麼跟家里人待呢。

沒想到他收拾完一包東西出去，他媽就跑得沒影了。

他側頭看了眼兒，陸林希一臉心虛，挪開視線，強裝鎮定聳了聳肩，“不關我的事。我剛剛想住的。誰知做賊心虛先跑了……”

陸觀華滿臉無奈，的腦袋，“到底是你。被別人看到影響你名聲。”

陸林希撇，才不在乎名聲，只要爺不欺負爸爸。

周圍街坊四鄰紛紛走過來勸陸觀華，“你媽年紀大了，你別放在心上。等他老了就知道誰是真孝順了。”

陸觀華笑笑，并沒有放在心上。

轉眼過去幾天，這天陸林希放學回到家，發現姑姑居然也在小賣部幫忙。

陸林希立刻打招呼，“姑姑，你怎麼來了？”

陸觀笑瞇瞇地，“你爸使人通知我過來一趟，我就過來了。”笑瞇瞇著陸林夕的小臉，“哎喲，這一段時間不見，你怎麼比之前更黑了？”

陸林希臉，黑是肯定的，誰讓大夏天頂著烈日跑去早市做生意呢。

陸觀也就是隨口一說，拉著陸林希到屋里說話，把廚房的飯菜端進來，“我聽你爸說你做了小花束，生意還好，是不是真的？”

陸林希有些得意，“當然是真的，我這生意好著呢。”

要是擱旁人，陸林希本不會說實話。開玩笑，賺錢生意當然得保了。怎麼能教別人。但是姑姑一直都很疼。這是自己人，教姑姑也沒什麼。

陸林希喜滋滋道，“上次你拿過來的幾十個玩偶，我和唐奕暖一晚上就賣完了。”

陸觀華走進來，“你姑姑廠里停工，正在想辦法掙錢。市中心的電影院很大。你教你姑怎麼扎，說到時候去賣。”

陸林希也沒有當一回事，點頭答應，“好啊好啊。”

陸觀這次又拿了200多個小玩偶過來，個頭就像上回一樣大。有一點陸林希記錯了，這個小玩偶售價不是一塊五一個，而是一塊錢一個，但陸觀是員工價，只需要四錢一個，一次拿200個，只要三一個，要是超過一千，只要兩五。

陸觀嘆了口氣，“這幾天我也在市中心擺攤，廠里許多工人都拿絨玩去擺攤，只賺一錢，他們都往外賣。”

別看只掙這麼點錢，萬一遇到城管，把他們貨一鍋端了，說不準還得倒。所以賣東西跟打游1擊差不多。

陸林希唏噓不已，“這是當然，以稀為貴嘛。這麼多人一塊賣，打價格戰。可不就是越賣越賤。”

吃完飯，陸林希手把手教姑姑扎花束。陸觀本就是有手藝的人，手比陸林希還要靈巧，三兩下就能扎完一朵花束。只是就是有句話陸觀不知當不當說，這麼簡單的花束真的能賣三塊錢？

“姑姑，你別不信啊。我生意好著呢。”陸林希還給出了主意，“市中心有錢人多，你可以多扎幾個玩，比如九個，寓意：長長久久。”

陸觀點頭，表示可行。當然之所以這麼爽快答應，不是相信小外甥的話，而是這絨玩不值什麼錢。

的工資發不出來，玩廠直接給他們發絨玩。賣不出去，擺在家里落了一層灰。現在包花束也就多花了一點包裝紙。要是真能賣出去，就解了的燃眉之急。

陸林希還手把手教怎麼挑選客人，“一定要找小，年輕男人為了面子，一定愿意給未來對象買。”

陸觀點頭記下。賣玩偶都是在白天，而賣花束都是晚上，不用擔心會被人搶生意。

陸觀學會之后，就要回家。

陸林希瞅了眼天，有點擔心姑姑的安全，“要不然明天再走吧？”

“不啦。明晚就是周五，我想試試效果。”

陸林希送姑姑出來。看來姑姑掙錢的愿很迫切啊。

陸觀華正在小賣部招待客人，見妹妹要走勸留下。

陸觀再次拒絕了。陸觀華也不好再留，“中午我跟你講的事，你再好好考慮一下。這麼好的機會要好好把握。”

陸觀點頭，“好，我回去跟他商量。”

等姑姑走了，陸林希看著爸爸，“什麼事啊？”

陸觀華嘆氣，“你姑父廠子倒閉，沒了工作，我就建議你姑姑家也開個小賣部。他們家在市中心，人流量比咱們這兒多多了。”

陸林希恍然，也是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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