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德冒著風險，為他傳遞了這條實時報，對話框后面，標著一塊鮮明的橙。

這是所私下流的潛規則之一，橙標記雖然沒有紅那麼危急，但仍意味著，它是一條事態嚴峻的消息。

江眠盯著對話框，頭發蓬，眼神迷蒙惺忪，疑心自己是沒睡醒，還在做夢呢。

……怎麼會？

拉珀斯居然還有行能力？他沒有被電出個好歹？莫非是德國人手下留了？

不……這不可能，那就是裝置設備出故障了？

江眠并不懷疑這條消息的真實，因為泰德不會編造這種離譜的謊言來騙他。因此，這個認知令他的思緒更混了。

他記得很清楚，昨天的拉珀斯不是這樣的。人魚對人類很好奇，即使語言不通，他也能煞有其事地跟自己一問一答，除了最后失控的那一下，拉珀斯的緒一直很穩定，甚至還有些悠哉悠哉的意思。

怎麼會？

江眠又問了自己一遍，他不會自作多，認為拉珀斯實際上是在區別對待他，可這其中究竟出了什麼岔子，以至這種天差地別的結果？

說不后怕是假的，江眠心復雜，口油然升起一悲憾，為那位新上任的飼育員。他知道，那人是替法比安死的，人魚的報復總是來勢洶洶，不留一余地。

接下來該怎麼辦？

如果可以，江眠真的寧肯拉珀斯不要殺人。他知道西格瑪研究所掌握著多資源、多手段，他也見識過自己的同類到底能在有關酷刑和折磨的創意上走到多遠。拉珀斯的強悍質使他撐過了第一天的電擊，但這沒能讓江眠松一口氣，反而令他更加憂慮。

強大、堅韌、不屈——據江眠自小積累的學識與常識，這些特質在外面的世界，或者說正常的世界中，都是值得夸耀的好東西；可在這里，在冰冷的實驗室、束縛臺、械與真實數據之間，它們只意味著一件事。

——實驗品可以承更嚴酷的對待，實驗品擁有更高的利用率，實驗品是一個更結實的耗材。

最壞的況可能正在發生：拉珀斯已經勾起了以法比安為首那一派研究員的注意力，野在大自然中擁有致命的利爪和刀齒，可當它被關押進牢籠，四周都是手持火把和工的人類呢？

江眠提心吊膽，不能細想。

·

況開始變得有趣起來了，拉珀斯漠然地看著。

某種強酸質地的毒大量涌進了他的牢房，將原先清澈的水攻占了濃郁刺鼻的黃綠。拉珀斯看著它們水中舞蹈、跳躍、渲染，直至無孔不地縈繞在他邊。

他抬起手臂，輕輕甩魚尾，讓這些澤不悅的小玩意在周流連，既不畏懼，也不閃躲。

所以，這就是新一的懲罰，作為他捕殺了陌生陸民的回報？

奇怪，拉珀斯微微地笑了起來，銅金的眼眸于濃霧中閃著醒目的。海底的國度，就從未聽過這等稽的趣聞，陸民居然妄想用混在水中的毒，來懲罰能夠控水的深淵王裔……

說起來，那個小小的人類去哪了？

想到他第一次睜眼時看見的人類，那個聲音聽，舉止和樣貌都可的人類，拉珀斯的思緒不由游離了片刻。

他沒有忘記，當時的人類異常驚惶，張開手臂大喊，做出意圖保護的姿態，可他實在太小，因此很快被兩個黑乎乎的，比他高大許多的陸民抓走了。

拉珀斯本該無于衷的，可不知何故，看到這一幕，他只覺怒火然，無法遏制膛中發的威脅咆哮。只不過，投鼠忌的心理倒了人魚的報復心，才沒讓他把那兩個陸民的腦漿炸出花來。

這兩日，拉珀斯的雙臂和肩膀一直作痛，腰椎也難得要命，這一定是來自靈魂伴的影響。來到陸地上，他能更加鮮明地靈魂伴的境況了，可自卻像陷在混的洋流里，無法判斷準確的方向。

他離我很近了嗎？

——沒錯，他必然離我很近了。

可這距離究竟短了多？

——仿佛置迷茫的濃霧漩渦，我左顧右盼，只是不能確定。

這形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同時大大撥了他的怒氣。在等待一次新的對話之前，除了推敲靈魂伴的所在，拉珀斯就在一直面無表地思量，不知道那個小人類是否安全，假如明天再見的時候，他愿意對我唱一支歌，并答應擔任我此行的向導……嗯，或許我會勉強考慮一下，不再嚇唬他。

所以第二天，看到一名新的，面生的陸民站在他上方，滿懷自以為是的輕蔑，拙劣地偽裝出一副無害的懦弱模樣——期待落空，拉珀斯抑許久的怒火也跟著一下發了。

我肯屈尊待在下賤的牢籠里，無非為了等候那個唯一有資格給我解乏的人類，現在不僅珍珠沒了，這群陸民竟還把一團魚糞砸到我面前？

人魚發泄怒氣的手段迅猛且暴，嗅著水中翻騰的人，他做出了嫌惡的評價：陸民的味道，連一只最瘦骨嶙峋的水母都不如。

“博士，”站在落地的視窗后面，助手十分張，“這基本不起作用……”

法比安的表堅冷，宛如某種的機械組，他看著人魚無于衷地在強酸中擺尾鰭，張開指爪，繼續下達指令：“干水，打開冷凍閥，投放氮。”

“我請求你停手，法比安博士。”年邁的學者團中，有人暫且放下忙碌不綴的鉆研工作，抬起頭來，“實驗不是你私人品，它是研究所，以及西格瑪集團的珍貴財產。我們賞識你敢于拼搏的勇氣，能為我們帶來一條如此顯赫的戰利品，但——拜托停手，好嗎？請讓我們繼續工作。”

“恕我直言，但是它一定得接懲罰。”法比安嗓音輕，語氣危險地說，“它殺了我們的一個人。”

“一個人。”布朗博士合上筆記本，無奈地嘆息，“我們有的是人，法比安博士，可我們有幾條人魚？等到必要的時候，我們會用氮，在它上敲碎點部位，做進一步的研究的。你現在是項目的主負責人，找一個新飼育員又有多難？”

他的助手不以為意地發言：“要我說，昨天那個年輕人不錯。他是江博士的養子，聽說在六年前，就是他負責喂養那條雌實驗。”

聽到玻璃人的姓名，法比安挑起眉，意味深長地笑道：“好吧，先讓我們試著招募第三個飼育員。無論如何，今天的人選一定是出了什麼岔子。”

“啊，沒錯了！”一名學者眼前一亮，興地說，“這其中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昨天的飼育員和今天的又有什麼分別呢？其中的哪一項，或者哪幾項，為了人魚的應激源？我們得搞清楚這個！”

其他人都被這個想法吸引了，“有意思……你是說，加一個小小的對照實驗？”

“我們可以先假設，這個變量是飼育員的高和型，或許外表的差距對人魚來說，是重要的接條件……”

討論熱火朝天，助手低聲問：“博士，為了安全考慮，觀測室的鎖鏈長度，是不是得再短一些？”

“你也聽到了，那樣就干涉實驗了。”法比安沉道，“按照他們討論出的要求，再找個人來。”

第三日。

新的陌生人類，新的聲音與氣味，新的畏和謹小慎微。

拉珀斯盯著黑發黑眼的矮小陸民，對方正哆哆嗦嗦地站在投食口邊上，往下大灑特灑一些加了料的生。

他不歪了歪腦袋。

飼育員蠕，不知是在無聲咒罵，還是在無聲祈禱。

“現在，測試種類不同的餌食對實驗的影響。”通訊頻道中，傳出語氣冷酷的命令，“飼育員，請手到水下三十公分左右。”

飼育員僵住了，他遲疑了半天，才用力抓起一塊生魚，把手臂一點點地浸徹骨深寒的水里。

人魚目幽暗，沒有作。

正當他松了口氣，打算慢慢放手時，眼前卻忽地一黑——

——骨離的聲響，猶如猝然崩開的香檳木塞，令人牙酸無比。男人慘的時間亦是極短的，那幾乎可以稱得上是一聲倉皇的噎嗝。

等到警衛把尸抬下去的時候，這個倒霉蛋的下場和他的前任一模一樣 ，都是被暴的人魚活活拽死的。

這一次，法比安選擇干觀測室的水，啟合金墻壁上安置的小型CIWS。這種近程防武系統通常只配屬在海軍軍艦上，用于偵測與摧毀威脅飛行，現在，它被拿來對付桀驁殘暴的風暴王嗣，人類極難馴服的囚徒。

準星確追蹤到了人魚的要害，脊椎、心臟、后頸、魚尾上縱橫錯的裂口……一連十二發鎢芯穿甲|彈，發出的與熱毫不遜于高電火花，一旁的研究學者大驚失，撲過去按住法比安的手：“法比安博士，你要干什麼！你想殺了它嗎？！”

他攔得太遲，然而，想象中橫飛的場景卻并未出現。

人魚不閃不躲——他也躲不過子彈的速度，他只是在電火石間疾速翻，護住更容易被突破的傷。一瞬的殺機過去，他便重新舒展繃的軀，墨黑的長發也隨著蜿蜒流淌。

奇異的場景出現了：那些尖長鋒銳的彈殼統統卡在鐵鑄一樣的間，被逐漸排出皮表層，叮叮當當，紛然砸在地上，猶如一陣短促的雨滴。

他就像一塊延展太好的鋼鐵，穿甲|彈給他平整結實的帶去了許多不自然的深刻凹陷，可他連一滴都沒流。

“別著急，親的朋友，”法比安皮笑不笑，做遲來的安，“你看，這不是什麼事都沒有嗎？”

“真是個奇跡……”看到這一幕，學者們團團圍在視窗后，不住地贊嘆、咋舌，那目甚至含著一艷羨的垂涎。

其中一個轉頭朝向法比安，不可思議地詢問：“你當時究竟是怎麼抓到他的？”

德國人的笑容恰如一個堅固的面，他沒有拉下角，但他同樣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拉珀斯轉瞼，他能抗住深海的強，自然也能在陸地上抗住槍林彈雨的突襲，這分明是件對等的事，陸民何故做出那種驚異的模樣？

要不是行不便，又需要一個悉陸地的指路人，他早就離開了，本不用在這玩撓的小把戲。

人魚發出不耐煩的嘶聲，正在回彈的又又麻，他懶得去抓，只是在這樣百無聊賴的時刻，拉珀斯難免會想起那個珍珠一樣的小人類。

他怎麼還沒來？

第四日。

新的陌生人類，新的聲音與氣味，新的恐懼和戰戰兢兢。

食還在繼續投放，觀察人魚的偏好和取向，進食的頻率與規律，這全是重要的研究課題，因此，新的飼育員仍在源源不斷地填補空缺。

拉珀斯隨意地拽著略有松脆的鐐銬——在經歷過電流、強酸之類的洗禮過后，很明顯，這四條沉重的大家伙并沒有他那種可怕的韌。

這意味著，他的小游戲同時變得更加輕松，更加方便。

“現在，測試種類不同的餌食對實驗的影響。飼育員，請手到水下三十……”

游戲結束。

第五日。

“現在，測試種類不同的餌食對實驗……”

游戲結束。

第六日、第七日。

“現在，測試種類不……”

又一次、再一次，游戲結束。

拉珀斯乏味地活著肘部的扇鰭，控制水流來清潔上面的組織碎屑。

離奇，難道這就是他們全部的伎倆？如此羸弱的生靈，憑何妄想關押一位來自深淵的君主？

這不再有趣了，拉珀斯心想，我耽擱了太多時日，眼下唯一值得我做的，就是找方法離開這里，去尋找我失多年的靈魂伴。

……不，還是再給他們一次機會。

明天，如果明天還等不來我想要的人類，就可以從那群一直站在最高的陸民開始宰起了。

“一個星期了，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手掌在冰冷的玻璃窗上，學者忍不住發牢，“我們的時間很寶貴，不能再這麼浪費下去了！”

“人種、年齡、別、高矮、胖瘦、行為、氣味……這些都測試過了，我們還忽略了什麼？”

“可能是當天的環境？有沒有考慮過還原場景的設計？”

“拜托，時段和環境一直控制得很完好嗎？我們不可能在這方面疏忽的。”

“其實……你們有沒有想過？”一個助理怯生生舉手，幾天過去，他還是沒能習慣人魚腥的殺戮行，“如果實驗的反常，和其它任何干擾因素都無關，而是它認定了唯一的對象呢？”

法比安微不可察地皺起眉頭，實驗站安靜了。

良久，有人低聲說：“你的意思是……類似印隨反應？”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旁邊傳來低低的應和，“只是我們太專注解謎的過程，忽略了這個猜測。”

泰德停下手頭的工作，在心中暗不好。

“把男孩再回來，”年邁的博士做了決定，“我們已經浪費了太多次數，不差他這一次。”

他邊同等級的學者思忖道：“不過，他畢竟是江博士的養子……”

“那我們允許他站得稍微遠一點。”老人不耐煩地說，一錘定音，“研究所不養閑人！”

第八日。

江眠裹著毯，咽干結，眼眶又又疼，他在焦慮且忙的工作中，忽然聽到了敲門的聲響。

“嘿，江！”泰德的口吻聽上去非常輕松，盡管江眠此刻疲乏無比，腰也酸、背也痛，但他還是敏地察覺出了其中蘊含的異樣之。

“開開門好嗎？我……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沒有小劇場，只是想謝謝大家的喜歡和鼓勵支持！我盡量把每一條評論都看了，本文的讀者真是有些飯桶在上的（慨

以及，謝每條寫評論的朋友！我知道網路會小大家的距離，也會把人的痕跡作為數據量化，但是對我來說，每條評論背后都是一個活生生的人，想想看，有上千人（未來會有更多）在我的作品下留言了，我初高中的時候，一個年級都沒有這麼多人勒！（在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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