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汐文字不是要去固定的地點，才能聽到容的嗎？”江眠打開個人終端，問拉珀斯。

“我知道，每一本汐文書的容。”拉珀斯回答, 包括塞在你搖籃中的那本。

屏展開, 拉珀斯細細打量著照片, 然后張開薄薄的, 發出一種低沉的嘯聲。

那是大洋的退涌, 汐的嘯，朝夕晦朔、日月奔流的一千個年頭過去, 山川仍未失, 當中傳誦的故事仍有不竭的花朵可以盛開。

江眠被徹底迷住了，他出神地聽著，他不懂人魚的語言和文字, 但有一些東西卻是共通的，譬如真摯的，譬如拉珀斯溫的眸。

“它講的是什麼？”江眠輕聲問。

拉珀斯回答：“這是, 故事集。”

“故事集？”江眠回過神來，有點傻眼, “是……關于什麼的故事？”

“從古至今的，奇異者，與祂們的伴, 結合, 所誕生的傳說。”拉珀斯說，“冰海的統治者, 背負祂的信徒；海洋更盡頭的彼方, 有人面蛇的兇神, 以及祂的祭司；還有，地心巖漿的最深，游著四蹄的魔馬，與救治它們的人……諸如此類。”

拉珀斯總結：“古老的傳說、寓言，被你們，稱作睡前故事的東西，就是，石板書。”

江眠：“……什麼。”

江眠：“什麼？！”

就只是這樣？只是睡前故事，只是傳說，而不是記載著什麼人魚史上的重大事件，族群辛，乃至其它不可告人的嗎？

縱然知曉研究不分高低的道理，但一想到江平同石板書死磕十幾年也不得其法的模樣，江眠就覺得心頭百般滋味，實在復雜難言。

拉珀斯迷茫地問：“什麼什麼？”

“不，我是說，我的意思是……”江眠的仿佛打結了，“那紅士看到石板書之后神嚴肅，也只是因為……這是汐文字，是王族才能用的嗎？”

“我想……”拉珀斯罕見地猶豫了，“是的？”

雄人魚探尋著江眠的神：“這是專門為，剛出生的崽，放在襁褓的，啟蒙書。”

你的養父能得到它，正是因為它就放在你的搖籃里，這是你的文字，你的書，你有沒有想起什麼，珍珠？

江眠嘆了口氣。

算了，人死如燈滅，就算石板書上真的記載了什麼高深奧妙的，對于江平來說，又有什麼用呢？

盡管襁褓、啟蒙，這兩個詞的組合，為江眠帶去了一種悉的陌生，但他沒有深究，只是苦笑道：“你知道，這些年來，我的養父和研究所為了破譯石板書，投的人力力不可謂不多。只是越強求，越求不得，越求不得，他們越是認為，石板書的容，一定是無比重要的東西。”

拉珀斯對他的伴噘：“睡前故事，也很重要。”

“當然。”江眠安他，“即便是睡前故事，那也是人魚的睡前故事，只是……它們都是基于真實創作的嗎？”

江眠到困，冰海的統治者、人面蛇的兇神、魔馬……這聽起來可比人魚玄幻多了，難道深海人魚的睡前故事都是這個風格的？

“不一定，”拉珀斯給了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就像，人類之前，也覺得，我們是假的。”

江眠仍然沒有在意“我們”這個稱呼，他興致地舉起紙筆：“請問，它們都有什麼的節？”

哦哦，拉珀斯轉尾鰭，在水下扭出許多變幻莫測的花樣，他是不會忘記的，珍珠從沒聽過這些耳能詳的崽故事，他被人類走了，如果他現在要求遲來的小寶寶時，那麼，拉珀斯會把這個命令當法則和至理一樣執行。

“好的，好的。”雄人魚發出歡喜的哼哼，波嘩啦搖曳，他就像一艘船舶，完全浮在水面，水流涌瀉下去，很快就完全出他的鱗片，以及干燥、閃的。

江眠目瞪口呆地看著，人魚的控水能力無疑是匪夷所思的，他正要為此說些什麼，拉珀斯就出強壯的臂膀，覬覦已久的大爪子從江眠的腋下輕輕穿過，就像抱起一只貓一樣，急不可耐地把他抱到了自己前。

“哎呀！”江眠道，他似乎變了一把小勺子，如此不可分，牢牢地著后的大勺子。人魚快樂地抱著他，江眠還是第一次直觀地認識到雙方的型差距——他坐在拉珀斯的腹，兩條則搭在蜿蜒的魚尾上，只有腳尖能勉強挨著水面。

這像極了搖籃，只不過，這一定是天底下最熱、最合、最珍貴的搖籃。

江眠坐臥難安，哪怕隔著料，他也快被相的熱度蒸了。他面紅耳赤，結結，舌頭幾乎在里打了十八個結：“我、我、你，不……”

拉珀斯的手臂地嵌著他，肩膀高興地抖著，他小心地晃了晃江眠，嘀嘀咕咕地解釋：“要聽睡前故事，那我是床。”

江眠咬住，不知為何，他的心臟喧鬧不停，胃里好像也充滿了一群興撲騰的蝴蝶。

天啊，這話簡直傻得又可笑、又可，有人能相信嗎，其實拉珀斯就是這樣一個大而甜的棉花糖人魚？

“躺下吧……”拉珀斯嗅著伴的黑發，兩顆心臟替轟鳴，瞳孔也漲得大大的。他挪魚尾的角度，避免那些因為而豎起來的鱗片刮到江眠的小，繼續用甜的嗓音哄他，“躺下嘛。”

江眠決定放棄掙扎。

他就一躺，人魚的氣息包圍了他，熱量輻著他，水下靜謐清涼，水上則熊熊燃燒著一個海洋的國。

“很久，很久以前，古老的冰海，居住著古老的神和人……”拉珀斯說，如果聲音可以收集在瓶子里，那麼人魚的聲音一定是最清澈醇厚的酒，江眠喝一口，可以一直醉到來年的春天。

肚子里的蝴蝶漸漸融化了粘人的蜂，他的手漸漸松開，紙和筆不自覺地滾落在雄人魚上。

江眠閉著眼睛，睡著了。

·

不得不說，江眠這一覺睡得好極了，他從沉沉的夢中醒來，渾如一株吸飽了的植，全都暖洋洋的。

他愜意地抻了個懶腰，想知道現在是幾點了，以及為什麼下的床鋪如此合……

江眠驀地僵住了。

拉珀斯抱著他，珍地搖晃了兩下，低聲說：“醒啦？”

江眠愣愣地著他，問：“我……我睡了多久？”

拉珀斯咧一笑，森森的利齒寒一閃：“沒有，多久，時間很短。”

他說的是實話，就算江眠在他懷里睡到海枯石爛、地老天荒，他也心甘愿，何況幾個小時怎麼能算長久？他不得江眠再躺久一些。

江眠的骨頭了，舌頭也磕磕絆絆，說不出話。他就像一個在掌心捂了太長時間的巧克力人，每一堅的棱角都化得黏乎乎的，只想盡地、盡地淌在拉珀斯上……不，止，止這種念頭！

他絕地意識到，拉珀斯的手臂就環繞在他的側，大而有力的手掌正覆蓋在他的尾椎，幾乎要一把住他的后腰。

——人魚真的可以用一只手把你托起來，不是嗎？

這個想法讓他哽咽了。拉珀斯用灼熱的金眸盯著江眠，鼻翼，盡可能多地吸伴的氣息。

出了什麼事？珍珠的味道更甜了。他能聞到，即將到來的熱就在伴的皮下涌，像是的甜果，浸在人類香料里的。它讓拉珀斯的每一寸都到繃的疼痛，獠牙也躁不安地發。

他不自，抱得更，江眠被迫向前挨近，他們的呼吸融，鼻尖也快要若即若離地蹭到對方的面頰……被狩獵的覺是如此強烈，江眠急忙用手臂攔著拉珀斯的口，慌慌張張地大聲說：“我了！我……我去吃飯！”

了？

雄人魚一愣，按理來說，江眠第一次進食，退化太久的需要花費更多時間去吸收生的營養，慢慢的，他吃得越多、越好，人魚的就越強壯，直到他恢復正常的食量和進食頻率。

他現在就了，怎麼會？是有什麼我沒注意到的跡象出現了，還是我失職了？

拉珀斯嚇得坐起來，心急如焚地松開手，想要捧著江眠的臉仔細視察。趁此機會，江眠從人魚的臂彎下面探拱過去，住臺，十分狼狽地滾走了。

“我先去餐廳！”江眠落荒而逃，頭不敢回，紙和筆也不敢拿。

拉珀斯的反應速度快逾閃電，他能扯住一群沖刺的白鯊，卻未必能抓住一個意圖逃跑的江眠。他呆呆地著伴的背影，耳鰭撲扇兩下，嚨里發出沮喪的咕嚕聲。

狡猾的小，下次，下次我一定要……

臆想的懲想了十幾遍，只是落不到實。拉珀斯想追上去，但他也知曉不能之過急，迫太的道理，只好不快樂地將下擱在臺上，悶悶地用大尾拍水。

逃到餐廳的江眠還有點驚魂未定，不停拿袖子汗。其實他是說謊了，不知道怎麼回事，明明一天水米未進，可他就是沒有的覺。江眠本想去醫師那看一看，但按照研究所眼下的況，只怕醫師還沒他自己來得靠譜……

江眠穿過空無一人的寬闊餐廳，無一隙的云紋大理石地磚原本是如鏡的，此刻掛了霧氣的水珠，也倒映不出人的影了。

哪怕不，他也得強迫自己吃點東西。

他心不在焉地走到取餐，還在用手背不住給臉頰降溫。拿了餐盤，江眠走到點心區，正手，想起自己忘記戴手套，又轉去扯一次手套——

——一轉，廚師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他后，半張臉都以口罩遮著，只一雙黑不見底的眼睛。

江眠呼吸凝滯，手一抖，餐盤差點摔在地上。

見江眠睜大眼睛，廚師低低地問：“您想吃什麼？”

江眠：“我、你、這……”

他了一會，平穩心神，仔細觀察這名詭異廚師的況，見他只是盯著自己，眼珠黑得嚇人，那目竟有幾分悶悶不樂似的。

江眠遲疑地問：“我吃什麼，你就做什麼嗎？”

廚師毫不猶豫地回答：“您吃什麼，我就做什麼。”

江眠：“……”

永生仙水的傳染況究竟有多糟，怎麼連后廚都中招了，難道藥劑直接進了研究所的水循環系統？

江眠深深地皺起眉頭，這一切簡直像極了一張大網，以水紅的永生仙水為網繩，以最先被染的研究所高層為結點，逐漸蔓延著包裹了整座研究所。

濃霧不散，空氣中彌漫著若有若無的水腥味，他渾燥熱，忍不住扯了扯領口，以此解放自己的脖子。

按照拉珀斯的能力，他未必做不到這一點，可是人魚天酷烈，習慣直來直往的社方式，又對人類的權勢財富不屑一顧……他就算拿永生仙水淹沒研究所，能有什麼用？

如果不是拉珀斯做的，那就是陷幻覺的研究員的行為太不可控了，才導致了這種結果。

江眠百思不得其解，無論如何，廚師和醫師之類的職業人員，比高層要無辜多了，他得對拉珀斯說說這件事，看有沒有什麼解開毒的辦法。

他們也在研究所工作，簽訂過條款嚴苛的保協議，可這些人的手畢竟沒有沾染過人魚。等到拉珀斯的復仇行結束，他們離開研究所之后，江眠還是希，無辜的人能夠不牽連。

“不用了，”他輕聲說，“我……我不，隨便拿點吃的就好。”

奇怪，對著廚師說“我不”的時候，江眠的眼神忍不住游離了，他居然生出了一點心虛之。

廚師盯著他，那眼神詭異極了，仿佛在說“我就知道”，江眠被他看得渾不自在，更兼耐不住良心上的譴責，匆匆到中餐區舀了點熱粥，抓了兩個餐包，就一溜煙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