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遲并未注意到霍知那邊的風起云涌, 依舊沉沉地睡著，直到落了轎才醒來。

他覺比剛才更暈了幾分，下轎時差點沒站穩, 好在旁人及時手摟住了他的腰。

陳楓連忙上前道：“娘娘，讓微臣來扶吧？”

“不必了。”霍知把他的手繞到自己頸后，摟得更了。

這麼走了幾步，因為奚遲醉得太厲害，一直在往下，霍知下決心般地深吸了一口氣，彎腰抄過他的彎，打橫將人抱了起來。

他迷迷糊糊中勾住了對方的脖子, 心中暗道他這一天竟被這麼抱了兩次，真是太不顧禮數了。

霍知見他微微皺眉, 還以為他是不愿與自己這般近, 心中不涌起酸。

下一刻, 奚遲卻忽然靠在他口, 在他領上嗅了一下，然后用極輕的聲音念叨：

“白芷, 側柏, 砂仁……”

霍知腳步頓了頓, 眼睛彎起來：“您連這也能聞出來。”

赴宴之前, 他確實先去了一趟太醫院，過這幾味藥材。

奚遲也牽起了角, 霍知低頭看著, 耳朵漸漸泛紅。

陳楓跟在一邊, 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目越來越意味深長, 整個后宮里都覺得知貴人對皇上無意，連皇上自己似乎都是這麼認為的。

但他從老早之前，便發覺可能不是這麼回事了。

陳楓看著知貴人小心翼翼地把皇上放在床上，笑容越來越深，他待在皇上邊看的戲，可是比戲臺子上演得彩得多。他人送了醒酒茶和水后，便趕帶著小太監們下去了。

喝下兩杯茶后，奚遲的神識稍微回來了些，倚坐在床頭睜開眼睛，看著正替自己手的人。

“霍知。”

霍知聽見他聲音微啞地了自己名字，作頓住，回向他。

奚遲眸不似平常那樣清朗，含著朦朧的醉意：“朕有時很羨慕你……”

“為何？”霍知收了指尖，“臣有什麼值得羨慕的？”

“你醫湛，且不像太醫院很多人只是混日子，而是真的喜歡這門學問，才能研制出那些方劑。”

霍知耳朵又紅了：“其實微臣的天賦并不及皇上，如果您不是國事繁忙，整日像微臣一樣扎在醫書堆里，恐怕臣還要拜您為師。”

奚遲搖了搖頭，緩緩地說：“若是人有來世，但愿朕也能瀟灑地做個杏林中人。”

“做一國之君，難道不比當太醫痛快麼？”霍知認真地問。

奚遲斜倚著，眼睫安靜地扇了扇，過了一會兒才開口：“江山百姓的擔子在肩上，偶爾也會有些疲倦……等你走了，也沒人能常與朕探討醫了……”

霍知怔住了，平日奚遲沒醉的時候，從來不會和他說這些，更不會在他面前展出脆弱的一面。

如巨石投湖中，他口劇烈地震著，只想再吻一下眼前那張輕啟的。

“咳，”霍知猛地站起來，“臣去看看解酒藥煮好了沒有。”

等他端著藥回來時，奚遲已經躺在床上睡著了，他想了片刻，沒有出聲，輕手輕腳地替對方更。

待襟散開，霍知目定住了。

雖說他知道今日霍野回朝后，皇上在廣宮待了幾個時辰，但如此直接窺見這樣斑駁曖昧的痕跡，還是頭一次。

想著他們親昵的場面，霍知心中驟然升起一火氣，除此之外，還有種奇異的覺。

待裳換完，他立即失措地去泡了一遍冷水。

再回來時，霍知上前了下奚遲的額頭，又替他把了脈，著那張睡的面龐，心底倏地冒出一個念頭。

他今夜還應該去偏殿睡麼？

在對方側躺下時，霍知心中默念，反正他很快便會出宮，也就這麼一回了。

睡到半夜里，奚遲忽然醒了，迷迷糊糊覺自己枕在溫暖的臂彎里，被人摟著。

床帳中線昏暗，他酒又沒醒全，過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霍知？”

兩道目安靜地繞在一起，霍知此時看起來有一張，似乎是擔心他發問，令自己無從解釋為何睡在這里，又為何把他越抱越。

“你……”

奚遲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堵了回去，著他的瓣還在微微抖，但十分堅決，急切地在他上廝磨吮吻，令他有一瞬覺得自己是不是醉到認錯了人。

霍知吻上他之后沒半點不自在，反而像刻意忽視的愫終于泄洪般，難以抑制地越吻越深，散在床單上的烏發糾結在一起，漸漸加重的呼吸相纏。

他覺對方的手探進了自己的寢，掌心覆上，他發出的聲音沒在相的間，霍知指尖忽然一頓。

就當他想著果然還是沒認錯人時，對方的作卻更激，更迫切了，完全一發不可收拾。

待晨散進床幃，他徹底醒過來，看見近在咫尺的人，驟然回想起昨夜自己酒后說過的話，還有后面的耳鬢廝磨……臉上發熱。

最要的是，霍知不是對男子無意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霍知耳朵也有些紅：“從前是微臣太糊涂，認不清自己的心意，其實自兩年前侍疾那晚……微臣大概就對您心了。”

霍知又清了清嗓子，認真道：“微臣不想離宮，只想和您一同讀醫書，探討治病救人的良方，您往后因朝中之事心煩疲憊的時候，也可以隨時過來。”

奚遲心底微熱，點頭道：“嗯，不過你真的……”

霍知猜到他要問什麼，又湊過來在他上重重地親了一遍。

分開后四目相對，霍知心中想的是——早該如此了，自己真是瘋了，才會平白蹉跎這兩年。

奚遲心中想的是——往后在這六宮之中，再也沒有他的躲藏之地了。

往后幾個月間，宮中又發生了不事，野嬪冊封的典禮辦得十分隆重，引得京城中不仰慕大將軍的驚詫又傷心；

知貴人與皇上的關系突飛猛進，不久也封了嬪位，一向沉寂的建章宮也開始引來是非，不過由于知嬪是太醫的緣故，其他人也有所顧忌；

忱貴妃和言妃的暗中較量還在繼續，言妃一直布著暗線等忱貴妃的把柄落手中，想要一舉把人拉下來，在這途中，也遭了不忱貴妃的暗中埋伏，最后仍是相互制衡的局面；

而皇后和辭妃原本和睦的兄弟關系，也變得微妙起來，尤其是在皇上去江南視察民時，由于皇后要留在宮中主持大局，皇上便帶了辭妃一同前去，聽說皇后那些日子在朝堂上，臉都是黑的，無人敢多言一句。

轉眼間便到了八月十五，宮宮外四張燈結彩，熱鬧非凡。

奚遲本是打算同往常一樣，在宮中設宴賞月，加上每年都要辦的煙火表演。

但小皇子實在把他纏得不了。

“父皇，中秋時我們出宮去玩吧，聽說外面好多人放燈，可熱鬧了。”

“還有耍皮影的、賣糖畫的……您就不想看看嗎？”

“我這段日子功課都很認真，父皇，求您了求您了。”

最終他還是點了頭，在中秋那天換上了素，帶著小孩兒出了宮。

霍聞澤自然是放心不下要跟著的，而其他嬪妃們也不可能干坐著。

結果便了浩浩的一堆人同游，雖說他們都穿了素常服，侍衛也暗藏在人群中，盡可能地不引人矚目，但一行氣度翩然的公子走過，仍是惹得路人頻頻回眸。

明月當空，行人熙攘間皆是歡聲笑語，奚遲抱著小孩在攤子前買糖葫蘆，小皇子倒是慷慨，給大家一人挑了一串才滿意。

“行了，”霍聞澤把孩子接過去，“你也該自己走了，別把你爹累著。”

“沒事的。”奚遲淺笑道。

他嘗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蘆，一層糖漿化開后，山楂夾著梅子，后味酸得人微微皺眉。

“吃這個好了，里面夾了豆沙餡，很甜。”霍以辭笑著把自己那串遞給他。

霍知給他遞糖葫蘆的作慢了一步，手懸在空中，最后把他那一串酸的拿了過去，毫不在意地就著他咬過的半顆吃了。

“表哥，”霍言清見他終于得了閑，率先牽起他的手，“那邊有賣面的，我們去看看吧？”

他被霍言清拉到了小攤旁，而其他人看見他們握的手，目皆是一沉。

“還是白的最適合，”霍言清拿起面在他臉旁比劃著，又拿起一個明顯是一對的面，“那我就要這個黑的了。”

這時幾個小孩從他們后跑著過來。

“當心。”

霍忱說著，已經手攬住了他的腰，側擋下了人。

正巧霍野方才也當機立斷地出手，摟著他想把他帶到一旁。

兩道目在空中相撞，火驟起，甚至漫起了一殺氣。

又是這樣……奚遲無奈地心想，把自己上的手都撥開，抿了抿道：“前方河畔似乎許多人在放花燈，去看看？”

河邊人熙熙攘攘，三五群的年捧著蓮花燈，小心翼翼地放河中，然后閉眼許下心愿。

花燈中央燭飄搖，斑斕彩匯一片，比天上的圓月還要明亮。

他們走至橋上，忽然遠傳來一陣轟鳴聲。

樓下的人紛紛高喊：“快看啊！皇宮里放煙火啦！”

眾人都向皇宮的方向去，那片如墨的夜空中倏地升起一朵金花，在最高炸開，火花四溢，化作點點星塵。

亮還未消散，第二朵第三朵煙火已騰空而起，不同的花火織在空中，將漆黑的夜空染出了斑斕的圖樣，絢麗非凡。

行人們仰頭欣賞著火樹銀花，你一言我一語地高聲談，想象著皇宮里面有多麼華麗恢弘。

奚遲聽見橋下人的熱切討論，如果留在宮里，想必現在是觥籌錯，鼓樂齊鳴。但這麼悠閑地走一走，遙遠夜空中的一片金璀璨，覺著和的夜風過的臉頰，似乎也很不錯。

最主要的是，他所珍視的人都在旁。

河畔，幾個難得跟著出次宮的小太監小宮也萬分激，一個宮把蓮花燈送至水中，閉上眼許著愿。

“你莫非也有什麼意中人。”的小姐妹輕撞了一下，調侃道。

“才不是，我是在替皇上和皇后娘娘許愿，”小宮辯解道，“希他們生生世世都能在一起，歲歲年年長廂廝守。”

小姐妹笑道：“不公平啊，我也要替我們娘娘許愿，下輩子早些和皇上相遇，一生一世一雙人。”

“你！”

“那我也要替皇上和我們娘娘許愿……”

“一個河燈哪能載得那麼多愿！”

“不是漂得好的嘛。”

笑鬧之間，花燈已經越漂越遠了。

……

一陣促的鈴聲敲在耳上，奚遲睫了，下意識抓起枕頭邊的手機按掉鬧鐘，指尖突然一頓。

背后摟著他的人輕聲道：“怎麼了？”

他轉過來，視線落在眼前的男人臉上，描摹著對方分明的廓，才找回了一些真實。

霍聞澤很看到他這樣出神，了他的額頭，關切地問：“不舒服麼？”

“沒有，”奚遲緩緩搖頭，“就是做個了有點神奇的夢。”

霍聞澤薄彎起來：“什麼好夢，讓你還在回味？”

奚遲腦海里涌出那些人格間搞出的后宮紛爭，臉上泛起熱度，他并不是太想告訴霍聞澤。

“有時間再給你講，”他挪開視線，坐起來揭開被子道，“我去上班了，今天要早點查房。”

霍聞澤也直起，堵住他，在他上親了一下：“我送你。”

看著對方眸子里的，他忽然想，就算夢里那種貝闕珠宮、權勢無雙的日子，在某個時空真實存在的話，他仍然覺得現在的生活更幸福，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