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平日時常冷漠對待商陸神的施長懸，此時也不得不出些微同的神，輕輕喊了一聲：“靈涯。”

謝靈涯也醒悟過來了，不該說不該說，他就是有點管不住這張。

“別哭啦，我說錯了。”謝靈涯把劍用力進地里，捧住商陸神哄道，“我給你把手找回來好吧？”

商陸神還在哭泣不休，看起來一時半會兒發泄不完雙重暴擊帶來的傷心。

謝靈涯回頭一看，方轍在收那只玄豹，對他這邊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可以理，于是打著手電筒往山坡下一照，琢磨把商陸神的手找回來。

柳靈卻幽幽道：“找不回來了，掉進冰里。”

“啊……”謝靈涯下意識去看商陸神，他現在離著一段距離，但從施長懸的神來看，哭聲大概是更加大了吧。

方轍“啪”一聲把魯班匣給合上，上事先準備好的符，用紅線纏了幾道，走過來道：“如何？”

謝靈涯著頭皮道：“小可，那個實在是撿不回來了，我們回去給你研究一個假肢吧，帶關節的那種，可好看了，再設計一下反，肯定拼得像你原來的手一樣。”

方轍佩服地道：“木靈也可能安假肢麼，那怎麼匹配……”他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臉不大好看了。

謝靈涯：“對，就指著你琢磨了。”

方轍：“……”

方轍也是被迫，保證道：“無論是要一比一還原，還是升級版假肢，都，都做給你。”

施長懸聽商陸神哭得都要過去了，含糊地道：“那樣還可麼？”

其他兩人聽不見，施長懸嚴肅地保證：“可。”

商陸神的哭聲小了一點，要求謝靈涯親自做保證，然后親親它，它。

謝靈涯如此做完，商陸神才算是暫時稍微平息。

這時，謝靈涯聽到幾聲野的嚎，同樣帶著沉沉死氣，趕道：“快走吧。”

他們將罡單鋪好，要步罡出幽都之山，但那些玄頃刻間已到了近，恐怕是被之前的靜吸引而來。

“我墊后吧，你們先進去。”謝靈涯正招呼著，卻見幾抹亡魂出現在一旁，邁著僵的步伐擋在那些玄面前。

這些雪山幽魂并非活人，因此不需要像謝靈涯他們那樣反踏罡斗才能進幽都之山。

仔細一看，為首一個正是最早一個和謝靈涯搭話，讓他送信的唐兵。他比其他同伴多了一點思維，知道謝靈涯他們是來超度的，此時對謝靈涯一點頭，緩慢地道：“有我們。”

他生前大概也是個小頭目，其他亡魂縱然意識不清，仍下意識聽從他的指揮。他一抬手，唐兵們一字排開，將陌刀沉沉一揮，刀鋒指著蠢蠢的玄方向。

這些竟是唐兵中的陌刀手。唐軍與邊外各國對戰，勝多敗手，以特有的兵長柄陌刀對敵，敢擋者人馬立碎。

這些唐兵人雖死，魂未散，仍帶著一千年前的志氣。面對如此魂魄，那些玄也不躊躇起來。

謝靈涯也不再猶豫，對他們一拱手，放心地趁機離開幽都之山。

……

海觀坐在帳篷中，一下趴著一下坐起來，不時探出腦袋看一看外頭的靜，也不知道謝靈涯他們幾時能回來，心中焦急得很。

今夜月如霜，灑在雪山頂上，更顯寂寥。

海觀呆坐半晌，忽然聽到一陣笑聲，尖細如人，又帶了幾分非人的味道，搞得他渾寒都豎了起來。他心中默念著海綿的名號，大著膽子把帳篷拉開一點往外看，赫然看到幾只黃鼠狼正趴在外頭，其中一只張著，臉上也是一副冷笑的模樣。

真是魂不散！海觀臭著臉想。

原以為這些黃鼠狼都逃竄了，不知道它們什麼時候又上來，還找到了這兒。

幸好謝靈涯知道他一個人待在這兒安全要，將帳篷布置得十分周全，海觀知道是什麼東西之后，害怕的緒反而散去了一些。

作，你們就作吧，等海綿出來……

海觀正想著，看到一隊唐兵亡魂頂著風走過來，竟然一揮刀，將那些黃鼠狼驅趕走了——或者應該說黃鼠狼們一看到他們，就害怕地溜了。

真是橫的怕沒命的。

眼看那些亡魂也注意不到自己，海觀坐回去又發了一會兒呆，忽然聽到一陣靜，迅速出了帳篷，過去后都呆了。

方轍本就腳不便，此時一手按著自己口，另一手勾在謝靈涯肩上，一瘸一拐地從罡單上踏出來站穩。

謝靈涯帽子都摘了，頭發有些凌，汗都凍過幾回了，肩上還并排放著兩只耳報神，其中一只赫然了條胳膊。

還有施長懸，除卻一樣有些狼狽之外，他懷里抱著一只，屁上禿禿的。

海觀都呆了，這德，凄慘得可以啊！

他很快反應過來，把保溫杯拿出來：“喝點熱水，傷了嗎？功沒？”

“抓回來了。你給方轍看看，徘徊在吐的邊緣。”謝靈涯指了指方轍，自己一下坐在石頭上，喝起水來，之前那番纏斗累得他夠嗆。

海觀一邊給方轍把脈，一邊說道：“過兒這是怎麼了？”

謝靈涯也是頓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海觀什麼意思，嘆了口氣道：“我們的好同志商陸神，被襲，將胳膊永久地留在冰川啦。”

海觀角了兩下，又道：“……山，還活著？”

山雖然不出聲，但是托福，它還真活著。雖然說此時此刻，它的屁已經凍上了。

謝靈涯拿巾給它把屁捂上了，山哥翅膀和屁上都有傷，又剛剛離險境，任他作為，不知道是否清楚自己九死一生，逃過一劫。

“這也是咱們的功臣。”方轍唏噓地道，算是見識了生命能有多頑強。

海觀想起來回頭謝靈涯超度亡魂，可能又要癱一個。

這可不是虧得他來了，他要不在，施長懸一手一個都不一定扶得過來。然后仨人要是在山上通知人來救援，搞不好還得上新聞，驢友私爬未開發雪山被困急營救，然后被網友噴到狗淋頭……

海觀越想越窒息，后怕地道：“早點下去吧，千萬別再出事了，剛剛那些老鄉又來了，幸好被士兵趕走。”

謝靈涯告訴他剛才他們在幽都山，也是唐兵幫他們擋住了幽都，眾人一時有些唏噓，只一等天亮就下山，趁著湖水還沒退，抓趕到湖邊。

……

天邊一線金刺破了黑暗，雪山頂被鍍上一層金，漸漸的亮遍灑大地，盡顯明。

此刻四個人只小憩了片刻而已，急忙背上行囊，伴著不時的鳴聲下山。

待到了湖邊，在此前的營地繼續駐扎，謝靈涯先抓時間休息了兩個小時，又與領頭的鬼商量，將這些四游的亡魂都招齊，方才拿了食出來，先化食給亡魂吃。

“冷冷甘食，法味食無量。騫和流七珍，冥冥何所礙。此法飲食，升天登紫薇。福德高巍巍，供食令清凈。”謝靈涯和施長懸念咒，將食化為甘，然后一化千百，撒向鬼群。

原本木木然的鬼魂察覺到食時，甚至是有點難以置信的。

此人跡罕至，他們又常年在湖底，親人也早已不在，已經千年沒有嘗過食的滋味了。

鬼群中響起低低的嘈雜聲，隨即這些鬼都出手，抓住灑向自己的甘，捧在手中吃起來。被加持過法咒的甘，流淌進他們冷的嚨，溫飽了腹部。

僅僅是吃東西，就讓這些亡魂欣喜若狂。

他們幾乎快忘了“吃東西”是什麼滋味，相比起來，流竄人間的鬼至還能在中元節時混到一點施食。

凍死、千年沒吃東西的鬼魂吃相可不好看，然而正因如此，四人看了更為慨。至于山哥，它都已經麻木了，面對眾多亡魂，圓圓的眼睛里一片平靜。

四人又用有限的黃紙疊了一些寒，燒給他們，等日后回去了有條件，他還要再多燒一些，好給為數眾多的凍死鬼取暖。

化過食后，謝靈涯看到鬼魂臉上了一些麻木，多了一些滿足，心中嘆氣。他能喂飽這些徘徊世間千年的幽魂，卻無法滿足他們心的愿，令他們回到故土。

也許有些憾，是任他再有本事也挽回不了的，這些亡魂只能帶著對故土的思念上路了。

謝靈涯本就心有所，因此無需過多調節心，先用心印把廟力士喚來，“我已準備好，今日就要超度了，請力士準備好接引亡魂。”

那力士還以為他們已經分配好了，在旁邊點點頭，還把鎖鏈拿出來，只覺自己一個就足夠了。

下一刻，謝靈涯肅然端舉三寶劍，面對著黑的人頭，心生悟，念道：“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三寶劍金芒大作，從近至遠蔓延所有亡魂周，將他們從苦難之地拔除，解魂魄。

在這短短一瞬間，謝靈涯看到他們臉上似悲似喜的表，心頭也有悟，收劍之后，一下跌坐在地，表仍是怔怔的。

比他還怔的就是那名廟力士了，他親眼看到謝靈涯一劍度萬魂，有種“我是誰，我在哪，發生了什麼”的覺。

說好的分人分批作呢，這位法師你到底是誰，為什麼一下全超度了啊！

謝靈涯回過味來，覺得心境似又有增長，看到力士還愣著，說道：“你還沒考慮好從哪引起嗎？”

力士狂汗，連連搖頭，用一種有點敬畏的眼神看著謝靈涯，“法、法師高義，小人這便同僚來一同開始。”

他之前謝靈涯法師是客氣，看在提舉城隍司印的份上，現在倒是心悅誠服了。

差聚集，將這些滯留在此的亡魂牽引至間。

謝靈涯眼角余瞥見什麼一閃而過，他轉頭看去，黑夜中一抹小小的影子掠過，拖著一條長尾。

黃鼠狼？

謝靈涯盯著黃鼠狼的影，心中有預。這黃鼠狼見了他用三寶劍超度亡魂，恐怕是不會再來擾了。

……

施長懸將謝靈涯抱到帳篷中休息，他比以往修為深了一些的，不至于完全癱瘓，但剛結束這會兒走路也比較勉強。

施長懸坐著，謝靈涯便靠在他口，掙扎著抬起下吃他喂到邊的巧克力棒，生出點殘志堅的覺。

雖然謝靈涯無殘疾，但自從兼職做半仙以來，就不時會一番，對意志倒也算一種磨練。

“小可，我陪你一起，我也不了了。”謝靈涯還沒忘了安一下商陸神。

只不過一天不到的時間，商陸神已經完全恢復了元氣。

謝靈涯覺得主要還是他和施長懸施食超度，又是一筆功德，商陸神和柳靈都很開心。

商陸神哇哇著：“把我抱過去，我要親親謝靈涯！多弱啊！”

施長懸捧著謝靈涯的臉，在他腮邊親了一下。

商陸神：“……”

施長懸從腮邊親到上，含著謝靈涯的下，兩人悄無聲息地親了一會兒。

商陸神快氣死了，“太過分了。”

“我都殘廢了。”

“施長懸的尊敬只有二十四個小時不到嗎？”

謝靈涯低笑，也偏頭親親商陸神，又親施長懸，小聲道：“你們一個是大可，一個是小可，好不好？”

施長懸了謝靈涯的臉，出一點笑意，不語。

商陸神地道：“我雖然小，但是可得比較多。”

“那你是不是要改名可多啊。”謝靈涯正說完，忽然聽到隔壁有咳嗽聲，不住口，側耳聽靜。

他本以為方轍和海觀已經休息了，怎麼還沒睡嗎？

施長懸左右看看，指著帳篷示意他看影子。

謝靈涯恍然，他這里打了燈，還亮，隔壁的家伙，剛才不會看到他們親的影子了吧。

謝靈涯為了讓大家好接一點，一直若有似無地鋪墊，即便他們不信，但是長此以往，之后總不至于太吃驚。

所以這會兒，謝靈涯倒不是特別驚慌，只是若有所思。

不過隔壁也沒聲音再傳來了，謝靈涯又疑心自己弄錯了，不過巧合而已，又癱了一會兒便被施長懸塞進睡袋里睡覺了。

……

隔壁的方轍久久無法睡，他看到旁邊帳篷里奇怪的影子，就讓海觀。

海觀教育他，這不就是錯位麼，那麼小的帳篷，施長懸還要照顧謝靈涯，形疊有什麼奇怪。

雖然海觀自己以前還調侃過他倆，但是每逢此刻，他反而是最正直的：“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調侃人家‘好基友’啊？”

方轍：“……”

他郁悶地閉上眼睛，好吧好吧。

因為謝靈涯和方轍的狀況，他們延遲了一整天才抵達山腳，頭一天謝靈涯幾乎都是被施長懸背著的，海觀還贊道，這才是真漢子啊，背個大男人一聲都沒吭。

到了下面，謝靈涯看到他聯系的培訓人員老大，他蹲在山下煙，看到他們便松了口氣，“我這兩天不時就來看看，想確認你們沒事……你們傷了？”

雖然謝靈涯沒請他這麼做，但他也惦記著這幾個人第一次上雪山的人。他知道這些人上山不只是像一般登山好者，而是有別的目的，見他們傷，只有種果然如此的覺。

更令他驚訝的是，這些人自己傷了，卻把那只公帶了下來——雖然不是毫發無損，屁沒了！

“沒什麼大礙。”謝靈涯這時已經能自己走幾步了，好在對方開了車來，搭上車直奔旅店，休整一天后再出昆侖，去機場。

臨走前，旅店的老板又攛掇謝靈涯他們把賣給自己，說這忽然跟著上山待了幾天不死，真是只好，他想留下來再找只母配種。

謝靈涯拒絕了，賣給旅店，然后呢，配完種后，指不定哪天缺菜了，就把它宰了。何況知道這里還有黃鼠狼出沒。

謝靈涯看著傷痕累累的山和大黃，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把這兩只，一個戰斗英雄和一個英雄后備，帶回杻！

只有這樣，才能保證它們壽終正寢，度過完整無憂的一生。

雖然這樣做得耗費時間幫活托運手續，但是其他人都贊同，山哥可是救了大家一命，帶回去照顧不為過！

于是，謝靈涯將兩只托運，跟著他們的航班，一道回了杻。

在機場落地之后，謝靈涯拿著單據去領，上頭備注著“雄黃兩只”，機場的工作人員看了一臉古怪，把航空籠給他拿來。實在不知道，這兩只有什麼特別的，小哥不遠千里空運回來，是空運費和前期手續費，都夠買好多只了。

謝靈涯一看，大黃不安地籠子里，山哥則之泰然，蹲在角落里。看來，經過了雪山一戰，山哥也升華了，心境與同伴再不可同日而語。

這趟遠門出了近半個月，四人再次回到抱觀，大包小包，施長懸還提著裝了兩只的航空籠。

觀等候的人一見他們，便趕將東西接過去，把人簇擁到后院，“辛苦了辛苦了。”

謝靈涯讓施長懸把籠子遞給張道霆，說道：“道霆，找點米喂一下。”

張道霆看看兩只，認真地道：“謝老師，不見殺，不聞殺，不為己殺，這個你要是想燉湯補，還是送到旁邊的飯店去做吧。”

謝靈涯：“……你想太多了，這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我特意從昆侖空運回來的，以后給它們的供養。”

張道霆：“？？”

謝靈涯現在才有空，坐下來好好給他們講了雪山上的經歷，尤其是黃鼠狼報仇，湖邊宿那兩節，聽得人心驚膽戰，也特別理解為什麼他們會把帶回來了。

“我就說這屁都禿了。”小量憐地了一下屁，“你們看這，好像隨時都能飛升，充滿了平靜。”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確實有點那個意思。

張道霆把山和大黃放在院子里，因此還把菜地周圍用竹竿和繩子攔了起來，免得跑進去把菜都給啄了——雖然作為謝老師的救命恩人，它們要吃點菜不是什麼過分的事，但也不好胡糟蹋嘛。

……

除此之外，便是商陸神的事了。

在謝靈涯的囑托下，方轍潛心研究，用槐木做了帶球形關節的義肢，給商陸神安上，又要念咒以通渾靈氣，使之融為一。

外頭穿上服，看上去天無，只是兩只手有些微差而已，畢竟是不同材質。商陸神勉勉強強接了，自知《魯班書》后人的手就是再巧，也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樣。

施長懸為融合商陸神與“義肢”，日日念咒，夜晚將商陸神放在枕邊通靈思。

過了七日，謝靈涯一夢醒來，只覺臉上有點異樣地，轉頭一看，商陸神那只原本擺在手邊的義肢，不知怎麼抬了起來，在他角。

——這只新安上去的手因為帶有關節，能夠任意拗出姿勢。

謝靈涯還沒睡醒，盯著天花板迷迷糊糊地想，這是施長懸晚上擺弄的嗎？我們師兄這麼有趣的啊？